疾雪有点懵。
桂云扶和这魔将认识。
听起来, 好像还有旧相识。
诸怀那么大一只牛,在桂云扶面前却好像缩小了身形,沉浸在惊慌和难以置信当中久久没有回神。
“尊上陨落后, 我的确奉她的命封印了那扇门……尊上她,她的阵法是完美的。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你怎么可能逃得出来?”
“她一辈子只把我当工具, 你们也是。”桂云扶无所谓道:“所以我没有义务跟你解释。”
“你……”诸怀脸上显出一抹冷笑:“公子, 你变了。变了好多。”
当察觉到他开始对桂云扶展露恶意时, 疾雪的剑飞过来横在了二人之间。她伸出一条手臂挡住桂云扶面前:
“聊聊天可以,但别动手动脚。”
诸怀眯起眼睛看她:“魔尊,我只说一遍, 你应该先明白混元珠到底是谁做出来的东西。别以为现在落入了你手中,你就可以对尊上曾经最看重的心腹采取这样的态度。”
这魔将的语气不是一般的傲, 好像还觉得她已经用桂云扶给魔域提供了瘴气, 所以她该对它的创造者怀有感恩之心。
剑刃蹭一下往旁, 要不是诸怀闪避及时, 估计已经削掉他胸前一块肉。疾雪口气也不小:“我也只说一遍。他叫桂云扶, 不是混元珠。给我他娘的注意你的用词。”
她现在看这牛头很不顺眼,连带着对上任魔尊也喜欢不起来。
眼看疾雪竖起毛、呲牙咧嘴的好像要冲上去咬人,桂云扶拽住她:“别动手。”
“芙芙……”
他眸子侧过来递了个眼神,意思是让她不要急。
“我找你,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他对诸怀道。
“公子想问什么?”
“魔尊之钥是不是能打开她留下的秘境?”
诸怀“哈”的笑了一声:“我是尊上最信任的魔将。你觉得我会把这么重要的事透露给你?”
桂云扶了然:“看见你的反应我知道答案了。多谢。”
“你——”
不等他说完,桂云扶冲疾雪点了下头。
瞬间, 从剑刃中释放出一股灵力, 那灵力凶恶锋利, 汇聚成箭,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刹那,贯穿诸怀的胸腔, 直接捣碎了他的内丹。疾雪没给他说完这句话的机会。
在诸怀惊愕的目光中,他巨大的身躯就这么轻飘飘往后一栽,没等他触碰土地,整头牛如烟云一般化为瘴气,消弭殆尽。
魔域养育了魔族,魔族死后会变成瘴气回归魔域。
再如何强大的魔族都没有例外。
千令还在滞愣的时候,疾雪已经收剑朝这边走来。
“这下好了,你们村子的麻烦解决,你不用跑去给织桑上吊了。”
他没动。
“?”疾雪道:“还不起来?”
她伸手要抓他的胳膊,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把将她甩开:“别碰我!”他倏地抬头,颤抖着,眼中冒出泪水:“别……碰我……”
桂云扶走上前:“妖兽的便宜你也要占?”
疾雪订正:“我是想拽他起来。”
桂云扶如今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心情不错,很有空搭理搭理旁人,一掀衣摆,在他面前蹲下身。
“怎么了?”
千令一看见桂云扶,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眼泪掉得更凶,他趴伏着往前,抓住他雪白的衣角,颤巍巍抬头看他。
“你说对了。”
“?”
“……你之前说我孤注一掷,很滑稽。你说对了。我真的很滑稽。”
桂云扶放低声音:“是出什么事了?”
千令只是一个劲摇头:“我明明应该恨她、怨她,或者干脆放弃什么报恩,离开这里就好了。但是,我恨不起来……我只是很难过……”
疾雪:“什么意思?他突然犯什么病?”
桂云扶:“你稍微闭下嘴。”
疾雪:“……”
“她呢?”桂云扶问。
千令低下头:“她叫我畜生……险些害死我的人就是她……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我赌上我的一切,终究却输了。你说得没错。我真的很可笑。”
桂云扶大概猜到是什么情况。要是之前,他一定会在心里讥诮他自作自受,但现在,也许是心情好,也许是因为别的,他什么都没说。
手往旁边一伸,疾雪心领神会摸出帕子给他。
桂云扶把帕子往千令手里一放:“擦擦眼泪,起来吧。”
“你们……你们能收留我一晚吗?”他嗫嚅道。
疾雪刚想说不,桂云扶瞥了她一眼,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字在嘴里打了个转,成了:“当然可以。”
虽然她完全不知道为什么。
“谢谢你。”他总算抽抽鼻子,感激地冲疾雪笑了笑:“姐姐。”
疾雪:“……”起鸡皮疙瘩了。
哭过以后,千令站起来,情绪好像没刚才那么崩溃了。
疾雪看他可怜吧西的,对他来打扰自己和桂云扶的独处空间这事也就勉强谅解了。
“不过这事怎么跟天罡宗那群人解释?”往回走的时候,疾雪问。
魔将不像妖兽,死后跟蒸发一样,不会留下内丹。
而课题完成的条件是拿回妖兽的内丹。
“实话实说不就行了。我们找到的不是妖兽是一只魔将。”
“可以吗?”疾雪看他:“这样会不会导致修士们来乱七八糟调查些什么?”
就怕他们查出混元珠在桂云扶身上。
“随便撒谎更容易露出马脚。我不会让他们有机会查到我头上。”
“你倒是很有自信……”
“如果没有自信,我为什么能在商会藏这么多年?”桂云扶淡淡一笑,重新戴上面帘。
他总这样把一些话说得不清不楚的,包括刚才他和诸怀为什么会认识,他似乎也不打算主动跟她说。
他不主动说的事,那就绝对问不出来。
疾雪已经完全了解桂云扶的一些行动准则了。
所以即便很在意,她也没问。
“那就等明早天亮了上山去和载阳长老交差吧。”
人离开村子,前往破庙。
千令松了口气,如果继续待在村里,迟早会和织桑见面。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她。
这庙虽破,借住个人也依旧绰绰有余。
点上蜡烛,疾雪把毛毯摸出来抖了抖,替桂云扶披在他身上。他摇头,有点不自在拂开她的手:“今天没下雨,算了吧。”
“就算不下雨,到深夜还是冷。”疾雪没松开,说起这事就忍不住道:“你体力那么差,多半就是因为平时疏于管理自己。体能这个东西……”
自从桂云扶在她心里变成了活人,她就开始诧异怎么会有人的体力能差到这种程度。这样下去很不妙。
借着这个机会,她把当初在健身房听教练逼逼叨叨的东西原封不动说了一遍。
“以后,我陪你锻炼。哦,还有,你得多吃饭。一日餐都不能落下。”
桂云扶不解:“你突然怎么了?”
“严肃点。”疾雪道:“我很认真。”
“……”他觉得,继续听她念叨下去还不如老实把毯子披上让她闭嘴比较好。
千令在一旁看着二人的互动,身体往臂弯里微微蜷缩。
织桑姐好像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但他那时根本没有在听,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让她放弃替自己找记忆。
“现在想想,我是不是因为报恩,反而错过了很多和织桑姐相处的机会呢。”他喃喃吐出一句。
疾雪从刚才起就很烦这人一副伤春感秋的样子。
“你跟我们说顶屁用,你有本事就回去跟她说啊。”
千令一顿,整张脸埋入手臂中,她听见了细弱的哭音,像是从喉咙里绞出来的。
疾雪:“不会是我把他弄哭的吧?”
桂云扶颔首:“我不讨厌有自知之明的人。”
“……”
疾雪这脑子是不用指望她能解读一些纤细的情感了,讨了个没趣,她往洞口边坐了坐,无所事事撑着下巴看月亮。
她难得没跑来黏着自己,正好,桂云扶也不是那种当着人的面被她上下其手还能堂而皇之的人。
他走到千令旁边坐下。
“我们明天就会离开村落,你迟早要回去。”
“……你好像心情很好,还有空搭理我的事。”千令可没忘记他之前还逼着自己给他下跪。
桂云扶道:“我心情不错的时候一向是个温柔的好人,不介意听你说几句。”
“我没想逃避的。”他道:“但我的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我只是觉得一直以来的自己很滑稽。可要恨她也恨不起来。”
“院子里栓的狗养两年都会有感情,你恨不起来很正常。”
这话千令可不能当没听见:“你什么意思?你骂织桑姐是狗?”
桂云扶懒懒地笑:“听不懂我的意思就算了。”
他似乎对他失去了兴趣,起身去找疾雪。
千令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烦躁地闭上了眼。
旁人又懂他和织桑姐的什么?
更别说,这个人在那时对他“孤注一掷”的行为给予了明晃晃的嘲笑。
说他滑稽。
说他愚蠢。
显然,他是不会做这种事的“聪明人”。
他才不会懂自己的感受。
千令抱着膝盖,缩紧了瘦小的背脊。
“我还是忍不住。”等桂云扶走到旁边,疾雪头也没动地来了一句。
他挑眉,攥了下手指,心道不会要在旁边还有个人的地方亲他吧。
就听疾雪下一句话是:“你到底和上任魔尊是什么关系?”
“……”
“?”她道:“怎么了?”
桂云扶:“没什么。”他转身,疾雪喊他:“别走啊,你不才从里头出现吗。”
“是。但我突然不想跟你说话了。”
疾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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