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州的这次围剿持续混乱到了将近年关。

    山河林里的生活并没有因围剿而产生多大的变化。

    清风山山体雄阔之大,山脉辽远之广,汀州太守手下派遣的兵包围不住,加上山势复杂,一直停在滞于不前,甚至没能攻上半山的状态。

    此次攻山,汀州太守虽说是被林汉争带回的话气急,他咽不下这口气,朝清风山遣了兵,但他到底是存了私心,即使动怒,也不想放弃山河林这块肥肉。

    如若将动静闹开,难保自己那罪不可赦的想法会不会被其他官僚发觉,于是动作被束缚住,不敢动用太多兵马。

    汀州太守觉得此战胶着,而山河林里的众人却觉得实在上不了台面。

    以为能大快人心的战一番,谁知道对方却如此畏畏缩缩。

    沈雍被那太守的鼠胆惹急了眼,打得暴脾气都上来了,亲自带上几个人,灭了山中蛰伏许久的半队士兵。

    剩余的人对着沈雍握紧武器颤颤巍巍,差点给他气势压跪下。

    沈雍直接抓住前面人的衣襟,拽到自己身前,习惯性地给对方下令。

    “打的什么狗屁仗。”他面色阴沉,仿若修罗:“回去通知那鼠目寸光的太守大人,在府里备好好酒好菜,几日后老子亲自上门‘拜访’,给他讲讲什么是真正的兵法!”

    被抓住的士兵大气不敢喘,生怕命丧当场。当沈雍把手松开,他便带着剩下的人连滚带爬地下山了。

    沈雍看着那些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所谓的兵,额上青筋皆看得暴起,都是被州府顶上一些腐朽梁木养出的贪生怕死的蛀虫,简直不配称为兵。

    这次沈雍虽说像是气急了放下狠话要约太守面谈,但实为是山河林作出的对策。

    双方这样胶着下去对山河林没有任何意义,抓蛇捏七寸,汀州上面的梁既然已经朽了,那他们便有机可乘。

    正是谈条件的好时机。

    放话的是沈雍,下山的却是沈应。

    沈应带的人不多,除去陆向迎,就随从了两三个,为了以防万一,沈雍在城外还布了人,遇了危险便放信号。

    沈应气势充足,在他看来,这是一场十拿九稳的谈判。

    一行人来到太守府府门,被门口守卫拦了下来。

    “什么人,没看到这是太守府吗!”

    沈应身后的几人听到守卫的口气,瞬间变了脸,刚准备开口就被他拦下了。

    旁边的陆向迎上前道:“请劳烦告知太守大人,山河林来人了。”

    一听是山河林的名号,两人大惊,半晌没反应。

    沈应身后的人没忍住,大吼一声:“愣着做什么,还不去通报!”

    两人回神,其中一个迅速进了府内,另外一个站在大门中间,面对前面传闻中的恶匪,直直杵成了一根僵直的木棍。

    太守汪宁海这几日被沈雍的话吓得精神紧绷,以为山河林有什么大动作,要摸上太守府来对付他,日日不得安睡。

    昨夜难得多睡了几个时辰,却一大早被吵醒,汪宁海攒了一脑门的火气瞬间在屋内宣泄出来,他怒吼道:“哪个不要命的一大早来敲门,没见本大人还没起吗!”

    进来通传的守卫咽了口唾沫,颤着声音回道:“大,大人,山河林的人来了。”

    “都给我轰出去!管他什么山——”怒吼声说到一半戛然而止,随后守卫便听到房内传出一阵叮叮哐哐的混乱声音。

    汪宁海额头冒出冷汗,大脑有短暂的空白。忘了唤仆从进来服侍,他着急忙慌地滚下床穿衣,衣领穿得歪七扭八的,他也没顾上,就这么顶着一头未梳洗的乱发打开了房门。

    “你再说一遍,何人来了?!”

    守卫只看了一眼大人的形象便马上低下头,不敢多瞧:“大人,是山河林的人。”

    汪宁海抓着门框的手骤紧:“来了多少人?”

    “回大人,只来了四五个。”

    “什么?”汪宁海瞪大双眼,“你确定没看错?”

    就四五个人,居然还敢光明正大的来太守府?

    “大人,属下没看错,就只有四五个。”

    汪宁海差点扣进木门的指甲松了松,他沉了沉气:“行了,你先去把人放进来,再携我的命令去府衙,让林汉争带兵把太守府围了。”

    “是,大人!”

    “等等!”守卫转身就要走,又被汪宁海叫住,“切记,不能打草惊蛇。”

    守卫躬身:“属下明白!”

    汪宁海看着守卫的身影消失后,想起多年前被掳上山的屈辱经历,他眼神阴鸷下来:“如此不将我汀州太守放在眼里,那我就让你们有来无回!”

    沈应等人被领进太守府的时候,绕过了前厅。

    片刻后,下人沏了茶便自觉退下,整个厅里就只有山河林的几人。

    陆向迎坐在沈应旁边,低声:“这是后厅。”

    沈应从内往外看了眼空旷的后院,点头:“大人要布局,当然不好叫我们看见。”

    意图如此明显,沈应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低估了这位太守大人的实力,不知他是欲盖弥彰还是脑子真就如此简单直白。

    汪宁海为了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整整拖了大半个时辰才姗姗来迟。

    “太守大人到!”汪宁海身边的护卫高声,似是在给他们提醒。

    谁知坐在位置上的几人没个有动静,等汪宁海都进来了,他们也没起身相迎。

    护卫呵斥道:“放肆,见了太守大人还不赶快起身行礼!”

    看着后厅镇定自若的沈应等人,汪宁海的脸色又沉了几分,但嘴边还是拉出个敷衍的笑容,假意客气道:“哎,长赋不可冒犯,这里坐着的可是本官的贵客。”

    沈应这才抬了眼皮,没有给他半点脸面:“看来我们是挑错了时日,不知大人腿脚不便,几刻钟的路程竟行了如此之久。”

    汪宁海的嘴角抽了抽,努力镇定住自己要拉到地上去的脸色。

    “是本官怠慢了。”

    汪宁海坐在首位,问:“攻山之事,是我冒犯。看来山河林现在有了不同的想法,要与本官相谈?”

    汪宁海以为他们是来求和的,便假情假意地道了个歉,依旧与先前一般,想要把自己做过的事尽数揭过去。

    沈应没回话,眼神锐利地打量汪宁海。前几年他被沈雍掳进了山,全程是套了麻袋的,连个下巴都没露出过。

    汪宁海与沈应差不多的年纪,看上去像是个寻常老实人的模样,摘了官帽走在人群中怕是寻都寻不到。

    沈应没有以貌取人的习惯,但之前汪宁海在山上两股战战求饶的模样在脑海记忆里出走,自动与他的脸对上了号,这老实的脸也显得贼眉鼠眼起来。

    沈应眼睛盯住他的,将汪宁海的气势迫了一等:“没错,大人,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想要收编山河林,你太守府还没有这个资格。”

    与自己预想的求和完全不一样,汪宁海没忍住,猛然拍上椅子扶手:“你这话什么意思!”

    坐在其他位置的人也相继一拍扶手:“什么意思?就是说你太守府不配的意思!”

    沈应抬手让人安静下来,继续道:“大人,我们来立个约如何?”

    汪宁海差点咬碎自己的一口牙,才冷静下来:“你们山河林有资格和本官谈条件吗?”

    沈应:“有没有资格,还是要聊聊才知道。”

    沈应给了陆向迎一个眼神,陆向迎几不可察地颔首,然后站起来。

    “大人,您身为州府官员,可知私下募兵养兵,是个什么样的刑罚?”

    “你——”汪宁海刚激动起来,紧接着又恢复了平静,“哈哈哈哈,你觉得一个山中匪贼的话,有谁会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陆向迎笑了笑,“您是汀州的太守,汀州不信,那其他州城呢?”

    陆向迎看上去温和无害的模样,说的话可是句句冲着要害而去:“或者是,其他官僚呢?”

    汪宁海拧了眉,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微微倾身:“你们在威胁我?”

    “我既然敢堂然地给你们递上那封信,便不怕你们以这个作为借口来威胁我。”

    “是吗?那——”陆向迎顿了顿,“大人安排在亘州流通的矿……”

    “闭嘴!”汪宁海瞬间脸色煞白,快速打断了陆向迎后面要说出的话。

    不可能,亘州的事他们怎么会知道?!

    不过是一个山头的匪窝而已!不可能……

    沈应看了眼他的脸色,与陆向迎对视了一下,示意他继续。

    汪宁海慌了神,就说明捏住了他的七寸。

    陆向迎不顾他的反应,继续道:“虽然我们久居深山,但山河林中也曾听闻,汀州太守与亘州太守向来不和,如若亘州那边的大人知道此事呢?”

    汪宁海终于忍不住,大喝:“来人!”

    他一声令下,门口瞬间被士兵层层包围,滴水不漏。

    汪宁海:“你们找死!”

    这时沈应站了起来,直呼他的名讳:“汪宁海,我们可不是来给你陪葬的。”

    汪宁海狞笑道:“你觉得你们还能走出这个门槛吗?”

    沈应也不跟他废话了:“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山河林与太守府井水不犯河水,少来招惹我们;要么我们把你做的事宣扬出去,闹到亘州太守府,上奏朝廷,你落个满门抄斩的罪名。”

    汪宁海:“只要我把山河林夷为平地,哪还有这种事情会泄露出去呢?”

    “……”陆向迎都无言了,无语了半晌,破天荒地说了句骂人话,“大人,不管你的兵用了多久把山河林夷为平地,届时您坟头的草都两丈高了吧?”

    汪宁海反应了半天,才反应出他这是在嘲他两次攻山都没有进展之事。他的脸转瞬从煞白变成涨红,差点没被气得撅过去。

    山河林的其他人揉了揉拳头,做好了杀出一条血路的准备。

    门外的士兵也蠢蠢欲动,只等汪宁海的一声令下。

    “等等……”汪宁海咬牙切齿,脸上成了猪肝色。

    “你们,到底想谈什么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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