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的铺子开张那日,湖州城里的茶行都来了。一是安汀桂的名头,二是沈太太的提携,三是安家茶铺的卖点。
沈太太这会坐在二楼的雅座里,看着楼下的戏台里咿咿呀呀演着杂剧,笑着对旁边的戴府尹的夫人说道:“阿姐,这丫头脑子活络。愣是把瓦子里的杂剧搬到了茶铺子里。这样挺好,那里人多又挤,小娃儿喜欢看又看不见。铺子里舒服,一看杂剧就要一两个时辰,不得多吃些茶汤和吃食来。”
安茹笑着给二位夫人端来了一碟子三色糕,沈夫人点头道:“这三色糕的寓意不错,松软可口,阿姐尝尝。”
安茹笑着介绍说:“里头的馅料也是不同,白色的里头是枣泥,黑色的里头是山楂,红色的里头是红豆。这糕就是吃的时辰讲究,过会便硬就没那么好吃了。”
府尹夫人钱清宁捡了枣泥馅儿的吃了,不住点头说着:“安姑娘真是能干,不知道以后嫁到哪家。”
安茹假意害羞得低头不言语。
沈夫人瞧了她一眼,笑笑不说话。
没一会,安茹看到了左右张望的杨瑞泽就走过去招呼。
杨瑞泽同他父亲杨捕头一起过来,这也是安茹头一次见到杨捕头,又是行礼又是感谢的,看得楼上的府尹夫人笑着说:“听说这丫头初到湖州就是杨捕头家的儿子带着,看来两人来往很多呢。”
沈夫人说着:“阿姐,你这想法和我们商户的想法可真不一样。”
府尹夫人收了笑,问道:“你作甚又提商户,这和商户不商户的有何关系?”
沈夫人拍了拍府尹夫人的手说着:“阿姐别多想。我是说,这开铺子的商户若是看到了捕头都恨不得认亲戚。这送上门来的关系,是个做生意的都得攥得紧紧的。安茹那丫头除了感谢之前杨捕头,更多地是要求杨捕头日后的照顾。这种茶铺子就怕地痞闹事什么的。”
府尹夫人明白过来,点头道:“说实话,这丫头挺得刑狱司几位大人的喜欢,我家老爷说苏提点还给这丫头写过推荐函。对了,这安家的家底这么厚吗?这铺子开得这么大,这前头的大厅和二楼的雅间,还有后头的小院。莫不是你出了银钱吧?”
沈夫人点了点府尹夫人,笑着说:“阿姐如今也是会算的人了,这都被你瞧出来。你也知道,她娘亲和我的交情,这点小忙不过是顺手的事情。”
铺子开张的当天很顺利,后头的生意也渐渐上了正轨。安茹管着茶铺,安汀桂则负责平日用的茶叶。安彤被送去了松鹤书院,而安岚则去了流亭园读书。
一日安岚放学归来,进门就喊到:“姐,姐。”
安茹不明所以,平日这妹妹都乖巧温顺,很少见这么莽撞的时候。
安岚拉着安茹进了卧室,小脸涨得通红,说道:“你可知道杨瑞媛在书院里怎么说你?”
安茹半晌才反应过来,“杨瑞媛是不是杨大哥的妹妹?她说我什么?我和她不熟啊。”
安岚气得在卧室里来回走,边走边说:“她说你追着他哥哥不放。他家哥哥将来是要中进士的,让我们家别打她哥哥的主意。”说着说着,哇得哭了出来。
安茹叫安心去绞块帕子来,一边给安岚擦脸,说着:“好了,这事我知道了,我想想怎么处理。以前为了爹爹的事情就没多想,如今看来是我疏忽了。”
安彤此时已站在门口,长大了的他和安茹的性格很像,谨慎沉稳。他说道:“阿姐,这不怪你,那时候哪还能想这么多。再说了,我瞧着这半年里,都是那杨瑞泽巴巴地来我家找你,阿姐也从没主动找过杨瑞泽。如今我们书院里,我也听得一些风言风语。”
安茹点头说道:“放心,我知道这事我没错。只是如今这流言蜚语的,是得好好处理了。这亏我可吃不得。”
安岚慢慢止住了哭泣,可眼里的泪水还在,泪包似得说:“那杨瑞媛好没道理,明明都是她大哥来找阿姐,还说阿姐不要脸。再说了,她家有什么好的,她哥哥现在也没中进士啊。她家还穷酸穷酸的,阿姐真嫁过去了还得吃苦。”
安茹叫安心进来重新给小妹梳头,还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她家穷酸?我瞧着杨大哥还挺体面的。他父亲还是捕头,手下管着二十多个捕快。”
安岚气呼呼地说道:“杨泽媛成日就穿个旧衣裳,非说是上好的细布,那日露出的鞋来,打了几个补丁,被人笑死了。她娘都不让她上学院了,还是她哥给她交了学费。”
安彤顿了顿,朝安茹说道:“阿姐,杨大哥是书院里头成绩最好的几个人之一,年年都拿书院的奖励。”
安茹点头:“这我听杨大哥说过,他都可以拿书院甲等前三。奖励的钱可以付学费还有结余。”
安彤继续说道:“是的,杨大哥除了书院的奖励,还有帮县学抄书的钱。我也是听书院的人说的。阿姐你说他父亲是捕头,按理府衙发的工钱就足够家里的嚼用。怎么……”
安茹叹了口气,“我也不晓得。我们先吃晚饭吧,做了新样式的烧鸡,你们先尝尝,过几日铺子里就可以卖了。”
几人去花厅里吃饭,安汀桂晚间都去铺子里忙,都是让安茹回家休息,是以常常是姐弟三人一起吃饭。
第二日,安茹就去了沈家。
两人在榻上吃了茶后,安茹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沈太太听明白了安茹的来意后,笑个不停,指着她说:“你这丫头这几年真是心大了。居然自己给自己来说亲事,真是让我开了眼了。”
安茹纳闷道:“我爹不方便来找您,我不就自个儿想办法么。”安茹贱兮兮趴在中间的矮机上,说着:“您认识的人多,给我介绍个好人家。您看我也十五了,没几年的时间就得出嫁了,听说找婆家和备嫁妆都要好久。”
沈太太止了笑,正色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怎么突然就想起你亲事?要我说,找是该找了,但不可着急,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
安茹叹了口气,“我和杨大哥的事情,听说传得风言风语的,我小弟小妹的书院里都有。我小妹昨日还被杨瑞泽的妹妹骂了,听着意思,她家大哥将来是要中进士的,我家这商户别妄想着高攀。”
沈太太收了笑容,脸色有些难看,说到:“杨捕头人挺好,就是娶妻不贤,教出来的女儿居然这般乱说话。你和杨瑞泽有说过这事吗?你们两自己没这想法?”
安茹低个头,摆弄身上的丝绦,说着:“其实这半年我都躲着杨大哥,他人挺好的,是我自己觉着不合适。杨瑞媛的话听着糙,可是也不无道理。以杨大哥的能力,明年府试就可出人头地了,正经的进士出身,那哪是我这商户人家匹配的。”
沈太太没好气地点了点安茹的脑袋,说着:“你这聪明的脑瓜子怎么这事上就愚钝得像万寿寺口的那口大钟。”
安茹摸摸脑袋,不明白沈太太为何这么说。
沈太太见状没好气地说道:“杨瑞泽和你若是两厢自己愿意,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再说了,你以为府试中了进士就一飞冲天了?多少进士蹉跎到老的。你上次查案子不也瞧着何清在县丞的位置上待了多少年,他可是正经的进士出身,没路子没银钱有什么法子。”
安茹想了想:“话虽这么说,可让觉着我短人家一截,可往后头出钱出力的,还低人一头可不是更不划算吗?”
沈太太没好气地拍着矮几说:“你满脑子还在想生意呢,什么划不划算。这是亲事,利益要权衡,可你十几岁的姑娘不该先想想自己心里欢不欢喜?怎么半天都是算计,要我说你是茶铺柜台里待久了吧。”
安茹歪着脑袋,思索着:“我觉得吧,杨大哥人挺好的,可婚姻之事还得考虑家里人的情况。我哪怕心里头再喜欢,听他小妹这般说话,我都得重新思量。对了,要不您给我物色几个好青年?我得多看看才知道我欢不欢喜。”
沈太太觉得头痛,这安茹与她熟稔了以后,才发现这丫头胆大得很,如今这想法让她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姑娘自己要相看几个男子,这传出去还不如前头和杨瑞泽的流言蜚语呢。
沈太太怕安茹自己瞎搞弄出是非,千叮咛万嘱咐,这事自己接下了,让安茹千万不可自己去找街上的媒人。
安茹信得过沈太太,觉得心中的大石头好歹落下了。晚间趁着老爹、弟妹都在的时候,就说到:“我今日去了沈太太那里,托她给我相看人家。等我订了亲,这般流言蜚语自然就平息了。”
安汀桂不明所以地看着姐弟几个,安彤只好把前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安汀桂气得把手里的盏重重地仍在几上,说着:“小茹,这事该我这个做爹的出头。走,走,我们现在去杨家,让他们乱说话。”
安茹赶紧拉住老爹,又给弟妹使眼色,安岚得了姐姐的眼神,一下按住老爹的脚来,愣是把安汀桂绊了大马趴,安彤气得指着安岚说着:“二姐,你按爹的脚做什么?”
安岚疑惑地说:“你们不是要拦住爹吗?爹走不是要靠脚吗,所以我按脚有问题?”
安彤看了一眼安岚,觉得她是个白痴。安茹扶起爹来,笑着说:“也算是个办法,你就别说小岚了。爹,你这会去杨家不是添乱么?”
“这叫添乱?被人欺负成这样,难道不该上门讨说法么?”
安茹把老爹按回榻上,“这事就不适宜大张旗鼓地讨说法,到时候我更被人指点。再说了,我们铺子好多事情不也得麻烦杨捕头吗?撕破脸可不好。如今,我定亲正好堵了别人的口,又把自己的亲事办妥了,沈太太那里你还不放心?”
安汀桂左想右想,觉得好似也没其他法子,就气呼呼地说道:“行,我这几日给你置办些嫁妆。你晚些出嫁才好,我们铺子的生意才刚刚上正轨,上个月才还清了沈家的债。再攒些日子就可以置办不错的嫁妆了。”
安茹笑着说:“爹一会要找杨家说法,这会想办嫁妆。爹,你放心,我把娘亲留下的珠子铺都盘活了,到时候我出嫁陪些田地和铺子,剩下的都给小妹和小弟。我自己都能挣。”
安岚一把抱住安茹,“阿姐,你出嫁就不管我们了么?我担心呀。”
安彤没好气地拉下安岚:“你个笨蛋,阿姐要嫁也是在湖州城里。你有啥好担心的。你还是担心你自己的功课吧?从下午回来就没见你回过书房。”
两人打打闹闹,安茹长嘘一口气,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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