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四日,安茹好不容易才把那堆口供里七零八落的线索整理清楚,想着事关重大,便自己拿着东西匆匆上了府衙。小易极为妥帖地把她请进了旁边厢房里,还着人送来了茶水点心,一副要待上大半天的阵仗,把安茹搞得忐忑不安。“易大哥,你不用这么客气,我就一点儿事情,说完就走。”安茹坐都没坐下,急急在旁解释。
“没事,你姑娘家来不方便我知道,这里是厢房,来回都是自己人,不用担心。我家大人一会就来,他们正在审罗有德,已经一个时辰了,也该差不多结束了。”
没多久,苏黄哲身边的梁侍卫进来说到:“安姑娘,我们大人请你过去。”安茹随着进了一间雅室,苏黄哲和一青年男子坐在里头聊着天,苏黄哲向她招手道:“你有什么发现先说说吧。对了,这位便是陈东都指挥使,这是你头一次见吧。”说着抬手指了指旁边那男子,安茹瞧那陈东指挥使年纪不过二十多,眉眼颇为英俊,面白似书生,身着绛红色的官府更是衬得面目清秀,可惜脸色肃杀,相较于苏黄哲温和的感觉,这陈东指挥使一看便不是好说话的样子。
“你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新的发现?”苏黄哲手指敲着桌子。
安茹略略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坐在最远一头的椅子上,说道:“小女愚笨,稍稍有些进展,想和苏大人这里的信息同步一下,不然我就是瞎子摸鱼了。”
苏黄哲一笑,说到:“你这小丫头若是愚笨,我这认识的人里十之八九那就是蠢透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看你欲言又止的样子。你很擅长看口供,又会审时度势,就有时候过于谨慎了。至于你这信息同步,倒是什么意思?”
“大人谬赞了。”安茹腹诽,我就一小小商家,万一说错什么,没人替我说话。“信息同步就是你这里有什么发现也和我说一下,不然我的信息有限,也不能和我的推论相佐证。”
“我觉着你谨慎的有些过头,不过倒也可以理解。”苏黄哲一边点着桌子一边说道:“你说这千株的茶树至少得有三四个人打理,平日里除草施肥也就罢了,那茶季可不得数十人日日前往山中,为何其他人一点踪迹都寻不到?虽然有何清给他们掩护,但至少村民肯定见过,但是怎么查也没有半点踪迹。茶马司那里也着人去查了,湖州这里的茶叶因为质量上乘,不是做了贡茶就是做东南三府的茶坊里买卖,只有极少运往茶马司做边销的。茶马司的人说历来买湖州茶的就只有夏国的大客商云升,每年特意买些湖州茶送到夏国皇室。云升这人我认识,向来守规矩,况且他乃豪富,若是真想买这贡茶饼也不是没有法子。前几日我给他去了信问问夏国可有不明流入的湖州茶。昨日刚收到回信,云升说这几年夏国皇室贵族确流入一批上好的茶饼,他也不知来路,不过量不大,而且不过是贵族富人消遣的玩意儿。他没兴趣追,如今我来问了,便查了查,说是夏国大公主府里流出去的。”
安茹难得听到苏黄哲一口气说上这么一段话,而且全是和案子紧密相关,心想着苏大人还真信任自己,看着境况,估计苏大人也卡在这处,也不好找其他人聊,这会就自己这个没啥背景的商户女可以说几句,自己还对这案子了解得够深,若是进一步抱这大腿呢,怕自己这小小商户消受不起,但若是刻意保持距离,又会让这些个贵人觉得被怠慢,这得细细拿捏住分寸。安茹脑子片刻划过无数想法,思虑片刻正想说,却听到苏黄哲继续说到:“你是不是压根不知道夏国大公主是谁?”
苏黄哲笑着回头和陈东说到:“陈大人,这丫头虽然脑子好用,不过这些个人物她是半点也不懂,不过这样也好。”
安茹老实摇头道:“我确实不知。”
陈东顿了顿接着说到:“夏国大公主十年前曾来我国和亲,那时你不过三四岁,不知道也是正常。不过你后来也没听说过吗?”
瞧着安茹一脸茫然,苏黄哲笑着说:“这丫头好像对这些个事情少根弦。我和你说啊,这事儿闹大了。你下次随便找个人问问都知道。那夏国大公主来和亲,当时都以为肯定是嫁与某皇子为妃,谁知她在京师瞧上了当时游街的状元郎。最后那状元郎跟她回了夏国。这事儿不还排成杂剧,状元驸马郎,你都没看过杂剧?”
安茹摇头说到:“我母亲去世后,我一直管家里的铺子和底下弟妹,从未看过戏。”陈东晓得安茹的事情,听她这么一说,神色却是缓和了下来,安茹继续说到:“那么是不是可以推出湖州这里流出去的茶饼是走了夏国大公主的路子?你们这里是不是已经把线索都对应上了?”
陈东接到:“基本上可以确定。不过里头很多细节还得找证据拼上。你这次来是发现了什么”
安茹见陈东态度和缓了许多,不由心里暗暗奇怪,便温顺地说到“陈大人,其他的事情我也不太懂,就是和茶相关的知道的多些。其实上次审讯罗氏的时候,我就有些疑惑。”
苏黄哲示意她继续说:“罗氏说她在模子里下了毒,这个步骤是把蒸好的茶饼放在模子去过黄,毒就是这样慢慢烘入茶饼里。我觉着她总得有个场所试验这个,这事情绝对不是一次就会成功的。小易不是发现了他们制茶的茅屋两间吗?有没有办法验一验那里的模子和茶叶有没有毒?”
陈东出声说道:“那两件制茶的茅屋里的确搜出不少东西已经运来湖州府衙,也着人查验,不过没什么特别的发现,只是茶户们日常工具而已。至于那满寅更无踪迹。”
安茹沉吟片刻说到:“苏大人刚才所说制茶十几人全无踪迹,查不到线索,真是如此那除了何知州,湖州府衙内其他也有人参与其中才对。这也是大人们反复审问想知道的吧。”
苏黄哲笑道:“你倒是终于肯说了。”
安茹大方地抬起头来说道:“毕竟我们斗升小民,这等官府大事着实不敢参与,哪怕刮上两耳朵都是惶恐得很。可事到如今,我爹爹深陷其中,若是我还这瞻前顾后,寒了苏大人还有陈大人的心,于公于私都是不妥。”
苏黄哲点头道:“你肯这般想就对。继续说案子吧”
安茹心道,自己这一番表白,这大爷也不多表示表示,就知道案子,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面上倒是带着笑容继续说到:“我前段时间不是专门去了趟双林镇查那罗家经年旧账,当时有些地方觉得奇怪但是没多想,后来我又细细想了许多,双林镇也就是以前双林村一直是附近比较富裕的村镇。但如果再往前查这附近的村子都差不多,也就几个山里的村子穷一些。”
陈东喝了口金桔饮子,说道:“我看过湖州赋税,这双林镇也就中等吧,比不上附近的织里或者武康。”
“我看得不是官府里的赋税,看得是沈家钱庄的账册。”安茹说道:“附近村镇嫁娶采买的物件都去沈家铺子。双林村原来不过十三户人家,后头像李发财他们陆续搬去城里六家,剩下就七户人家。”说着安茹拿出之前准备好那张纸来,递与黄苏哲瞧,自己继续说到:“这七户人家里有五户近三年内家中有姑娘出嫁。我查了他们差不多都花了二百两左右,买了沈家铺子里的上好的四季衣裳布料还有首饰,附近的织里还有武康镇子里的小康人家也舍不得花这么多买这些个物件。”
这时陈东点头道:“你看问题的角度倒是独特。不过仔细想想,若是偷卖私茶得来的银钱怎会上税。不过无论这些村民怎么藏富,嫁娶之事还多少会尽着家底来。你这意思,这七户人家可能就是参与制茶案子的人?这牵扯的人的确多了一些。”
“这可是谋害皇家的案子。”安茹说到:“原本就是牵扯够大的案子,无非是那罗氏一番供述,愣是把整个案子往小里带,难道原先你们不是当成谋逆的大案来办吗?”
陈东这时抬眼见安茹不过十几岁的少女,甚至还带着些稚气,原本对于苏黄哲喜欢和这茶户女讨论案情的很是不屑,若不是苏黄哲这人向来不是喜好女色,不然他都怀疑苏黄哲是不是瞧上这丫头了,还想着若是瞧上了就正正经经纳了便是,这么带着查案子算什么事,如今看来这丫头的确适合这案子。一旁苏黄哲则心里赞许道,这案子拖到现在,各人都怀有心思,原本不复杂的案子正是各方势力的交错,才变得扑朔迷离,倒是这被牵扯进来的茶户家的女儿,本着一颗救父之心,坚持走到这一步,天资聪颖之外更多还需心智坚韧,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陈东点头说到:“你的意思我懂了。”
安茹起身说到道:“苏大人应该也是想到此处,无非是牵扯太大,有所顾忌。可回到案子本身,这就是个惊天大案。当断不断,当受其乱。”
陈东笑了笑放下盏来说到:“米兜儿,你瞧人不错。”又对安茹说到:“安姑娘,这会派人去双林村拿人。估计下午我们过会再去审人,你在一旁听听吧。”苏黄哲倒是有点犹豫地看着安茹说到,“要不安姑娘还是过会看整理好的口供吧。”
陈东只是看了苏黄哲一眼,就说到:“要来就来,我没空等。”说罢就大步离开,安茹没太明白咋回事,但是觉着自己若是不跟上,这位陈大人貌似不会让自己跟案子了,便对苏黄哲说到:“苏大人,我还是一起去听听好了,不然等到口供整理好又得半天过去了。”苏黄哲皱了皱眉头,也就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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