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凛在床边坐下来,  点起一根烟,咬在唇齿间吸了一口,林雪旷看看他,  挺不客气地说:“给我一支。”

    唐凛笑了一声,  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没搭理林雪旷。林雪旷看了他片刻,  忽然伸手,一把将唐凛的烟抽出来,扭断了扔在地上。

    唐凛转过头来看着他,林雪旷毫无惧色,坦然看着他,  等着他发怒。

    片刻之后,  唐凛手中的打火机开盖,又合上,发出了“咔嗒”一声令人胆寒的脆响,但随后他就将手中的打火机扔到了一边,含笑问林雪旷:“你活腻歪了?”

    “就是累了,  不想再见识你那些让人比死还要难受的手段。”

    林雪旷淡淡笑了笑,  脸上带着些微疲惫之色,  低声说:“我只问你,  易奉怡的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唔……你说这个嘛。”

    唐凛漫不经心地承认道:“确实……有那么一点。”

    林雪旷冷笑了一声:“哼。”

    “事情是这么回事。”唐凛的语调不疾不徐的,  扭头问林雪旷,  “你还记得我曾经收养过一个继承人吧?”

    林雪旷终于露出了一点诧异之色,  点了点头。

    唐凛当初选择修清净道的时候,  其实是很有一批人提出反对的,  但他却坚持如此。

    这一方面是因为清净道比起其他修行之路确实上限较高,  力量增长的速度也更快,另一方面,则是唐凛身份微妙,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将各种各样微妙的期待寄予在他的身上,而他这一招,也直接断绝了那些人的念想。

    于是直至如今,唐凛依旧无妻无子。

    但他可以没有后代,暗礁要维持稳定,却不能没有继承人,在唐凛刚刚干掉自己的父亲上位的之后,暗礁的几位元老曾经催促唐凛收养了一个孩子作为继承人。

    林雪旷听唐凛提过,对方比他要大上几岁,但从来没见过真人,唐凛原本还说要带那个男孩来跟林雪旷玩,可是过一阵子林雪旷见到他再问起来的时候,唐凛却轻描淡写地说:“不要了。”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说菜市场上挑剩下的菜,林雪旷当时还小,但由于父母以及唐凛这些时常接触的大人对他都是一种近乎溺爱的态度,因此在林雪旷的认知中,小孩子都应该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所以当时殊为震惊。

    “为什么呀?”他记得自己问唐凛,“你不要他,他不就没有家了吗?”

    唐凛说:“谁说的,他回去找他妈妈去了。”

    “可你不是说,你那的人让你必须养一个小孩吗?”

    唐凛听他这样说倒笑了,蹲下来整了整林雪旷的衣领,而后亲昵地捏了下他的脸蛋,说道:“我不是还有你吗?”

    从这以后,林雪旷就再也没听唐凛提起过这个人,就算他再怎么聪明敏锐,也万万不会往易奉怡的身上去想。

    他的目光闪了闪,问道:“你说他就是易奉怡?他怎么会……会去当你的继承人?”

    “他的父亲是暗礁的人,因为拒捕被警方秘密击毙,他的母亲惶惶不安,生怕会被这件事牵累,影响前途,埋怨丈夫的同时,对儿子也颇多冷待。”

    唐凛耸了耸肩,遗憾地说:“唉,他们大概是觉得我们会有一些共同语言吧,这对我完全是一种误会,所以那些人才会失败。”

    林雪旷语气中带了一丝冷意:“所以我会和他认识,又是你故意——”

    唐凛微微摇头,俯下身来捏住林雪旷的下巴往上抬了抬,戏谑道:“我也是人,宝贝,虽然很高兴你把我想象的非常强大,但不得不遗憾地承认,这天底下其实也有我想不到的事情。”

    林雪旷一偏头,挣脱了他捏着自己的手,微笑着说道:“是吗?那但愿如此。”

    唐凛纵容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说了下去:“我并不是很喜欢那孩子……”

    其实从他嘴里说出“喜欢”这个词,让唐凛自己都有点奇怪。

    在他这个位置上,其实最轻的就是自己的好恶,当年易奉怡之所以能够被挑选出来,就是因为这孩子在各方面来讲都具备一位暗礁继承人应有的素质。

    不说别的,就是为了自己刚刚上位,需要安一安那些暗礁元老的心,唐凛也应该起码培养易奉怡几年再做打算。

    可是看到对方小心翼翼讨好自己的样子,看见秘书为男孩准备的礼品由一份变成了两分,看见在他家中为林雪旷留出来的房间对门又收拾出了一间客房,唐凛忽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厌烦。

    他也说不出来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态,明明林雪旷那个傻孩子还在期待着能和新的小伙伴见面,在意这件事的好像只有他自己,实在是非常的没道理。

    可他还是把人送走了。

    唐凛把话说到一半突然沉默下来,让林雪旷在疑惑中不禁又生出了几分戒备,问道:“怎么?”

    唐凛突然笑了一声,学着林雪旷的语气说道:“怎么?”

    他望进林雪旷的眼底,忽地伸手抚上了他的眼睛,微笑着说:“你这双眼睛长得真好,但给我记着,别总是这样看人。”

    林雪旷的眼梢很长,眼线有些微微地上挑,以至于再冰冷的神情也能隐约看出来几分楚楚动人的味道,这样带着审视挑眉看人时尤甚。

    “非常……容易诱使人做错事情。”

    林雪旷挣扎了一下,想躲开他的手,唐凛却猛地用力,盖住他的眼睛,就这样强硬地用力,一点点把他重新按回到了枕头上。

    他笑了起来,低声道:“你自己都不知道吗?嗯……应该没有人敢这样告诉你吧?”

    他俯身凑近林雪旷,低声问:“那个叫谢闻渊的,他说过吗?”

    谢闻渊确实说过林雪旷的眼睛非常动人,而且是一回在两人做/爱的中途他这样说的,此刻冷不防被唐凛给说中了,令林雪旷产生了一种近乎羞耻的恼怒心情。

    他被死死按在床上,满腔怒火越燃越旺,偏生身上有伤,这样情绪波动一大,更是感觉手脚无力了。

    林雪旷深吸一口气,没有跟唐凛这个神经病辩论这么无聊的一件事情,态度冷淡地说道:“只有无法掌控自己的人才会把犯错的责任推到别人身上,我相信您不会这么无能……”

    说到这里,他偏偏又一顿,改口道:“也或许我想错了。毕竟一个人年岁渐长,性格和能力总是会变的嘛。”

    唐凛笑起来,微微眯起眼睛:“看来你真是在我面前演够了。出去一趟回来,变得这么牙尖嘴利的。不过倒也挺可爱。”

    林雪旷笑道:“那我继续努力。”

    他这样躺在床上,就算话说的再硬,气势也终究弱了三分,唐凛笑看了林雪旷片刻,直到林雪旷默然移开目光,他才满意地微笑着,继续把话说了下去。

    “……但不管时间多么短暂,易奉怡终归也是当过一阵子的暗礁继承人,并且由四位辈分最高的长老执器,亲手在他的身上刺下了一重用来保命的防护法纹。当时他袭击了你之后跳海而逃,我让人投下骨鲨种来追杀他,这才发现了他身上的防护法纹,认出了他的身份。”

    林雪旷道:“你应该感到高兴吧,在他的身上或许能够找到你想要的忠诚。虽然当初你放弃了他,但他很明显并没有对你产生什么恨意,反倒想要弄死似乎取代了他的位置的我,你得把他接回来才对啊。”

    唐凛笑着拍了拍林雪旷的头,强硬地压制了他的抗拒:“说错了,不是你取代他的位置,是我已经先选择了你。虽然你一点也不听话,还跟我性格不合。”

    他的语气有点苦恼:“唉,这也是玄学协会里那些老家伙教育的失败吧,如果当初我的人及时把你接回来就好了。”

    林雪旷诧异道:“哟,你还去派人去找过我?”

    唐凛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热咖啡:“我早就这样计划过,并且打算亲自动身前往。可惜当时暗礁中正好有人叛乱,我分/身乏术,你父亲的去世又实在太突然,所以虽然去了,还是慢了一步。”

    提到林观的死,两人同时沉默下来,这是他们两个之间最解不开的心结与难以跨越的鸿沟。

    ——或者应该说,是林雪旷单方面的,因为唐凛什么都不在乎。

    平心而论,他虽然凶残、疯狂,但并不滥杀,尤其是林观这种无害的读书人,彼此合作的那么愉快,他还很中意人家的儿子,干掉对方未免太没品了。

    可恰恰就是那一次暗礁的叛乱,林观不巧也在,终于震惊地发现了自己为之服务的竟然是一个怎样的组织,而他一直颇为欣赏的年轻人,竟还是这个组织的头目。

    震惊之下,林观整理了一部分能够弄到手的资料和证据连夜出逃,却因为想要甩脱后面追来抓他的人,一时慌乱不察,车子拐弯时滑下了山崖而亡。

    唐凛没有杀他,但他又确实是因为与唐凛的合作而死。

    林雪旷从玄学协会那里得知了这件事之后,就注定两人的关系再也不可能恢复到曾经,更不用提他们之间还有着完全相反的立场。

    可是唐凛却希望通过铁腕强权与刻意的训练,把林雪旷掰回到曾经对他无比信任和依赖的状态中,但显然起到了十分强烈的反效果,这恐怕是他辉煌一生中做的最不成功的一件事了。

    林雪旷道:“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唐凛。”

    他并没有多少火气,沉默了一会,慢慢地说:“我时常在想,我身上好像没有半点符合你要求的东西。我对你不忠诚,不驯服,我不喜欢暗礁,也没有把它发扬壮大的念头,你教我练的那些法术,我更加不愿意轻易使用,你像饲养一只实验室里的白鼠一样观察我,训练我,到底想得到什么?”

    唐凛低低一笑:“我可不会让一只白鼠躺在我的床上,但我也确实奇怪,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咖啡杯中冒出来的袅袅热气。那杯子非常精致,不是普通的水杯,而是曾经收藏在某国博物馆里,可以拍卖出天价的上世纪工艺品。

    而当跟林雪旷说完这句话之后,唐凛笑着松开手,杯子连同里面冒着热气的咖啡都转眼结成了冰,然后哗啦一声碎开,溅的满地都是。

    “所以说,人心难测啊。”

    唐凛的目光从上到下把林雪旷给扫了一遍,好像要穿透他的皮肉骨骼,将他整个人解剖开来,看个清楚明白。

    他这么多年来将暗礁攥在手心里,说一不二,令出即从,平时就是轻轻咳嗽一声都能吓得别人直哆嗦,更不用提眼下这幅神经质的表现了。

    在这里的也就是林雪旷,如果换个人,恐怕当场就得痛哭流涕地跪地求饶。

    可是林雪旷,他怎么就不能服半点软呢?明明小的时候,他是那样一个懵懂又乖顺的孩子,眼中只看得到自己。

    林雪旷瞥了地上的碎片一眼,并没有稍微收敛态度的意思,反倒铁了心坦诚到底:“因为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只是在你的想象中,我应该喜欢。”

    “应该?没错。”

    唐凛的眼底闪烁出异样的光芒:“你整条命,整个人生,本来就是应该都属于我的。”

    这话唐凛已经说过很多回了,先前林雪旷只是抵触,但这回他想起自己那诡异的命运,不禁心生疑惑,问道:“什么意思?”

    唐凛低下头,充满温情地看了看林雪旷,给他掖了下被子,说道:“休息吧。”

    他风度翩翩地站起身来,含笑说道:“但不管怎么说,你受伤这件事确实是因为我的疏忽,你会不高兴也是应当的,嗯……我应该再拿点什么出来取悦你才行啊。”

    他俯身,冲着林雪旷的眼睫吹了口气:“过几天吧,或许会有惊喜也说不定。”

    唐凛口中的惊喜实在令林雪旷觉得毛骨悚然,弄一排人头送到他面前的这种“惊喜”唐凛也不是没给过。

    他不禁“哎”了一声,要说什么,可唐凛却点了点他,道:“把嘴闭上,给我好好躺着。”

    唐凛也知道,对付林雪旷这种人,警告是绝对不会有用的,所以他用了点法术让林雪旷老实,林雪旷果然动不了了也说不出话来了,唐凛对外面看守的人吩咐了几句,转身离开。

    他走之后,房间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与安静之中。

    林雪旷陷在柔软的被褥间,闭上眼睛,唇边竟无声无息地露出一丝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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