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闻渊低声问道:“受伤了吗?”

    林雪旷摇了摇头,  道:“没有……”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对方猛然拉进了怀里,用力地抱了抱,  谢闻渊的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低声道:“那就好,  没事了,  没事了……”

    谢闻渊心里有后怕,  也有愤怒,从一听到唐凛这个名字开始,  他就本能地对这个人充满嫉恨和敌意,  刚才看见他那样凑到林雪旷身边去,  谢闻渊那股想要杀人的怒火简直压都压不下去了。

    但他舍不得把脾气冲林雪旷发,  反倒愈加心疼。谢闻渊这样安慰着林雪旷,自己的声音中却带有不明显的颤抖,  紧紧相拥片刻之后,  他忍不住捧住林雪旷的脸,落下亲吻。

    林雪旷一时没有站稳,  向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墙上,肩胛骨下面的位置贴住冰冷的墙面,  温度正在慢慢退却。

    唇齿生痛,连呼吸仿佛都被对方吞噬,  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又让林雪旷想起了前世那段失去自由的日子。

    他本来应该推开谢闻渊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  谢闻渊的亲吻中似乎带着种凄厉的意味,  传递着许多难以言表的深情,  又让林雪旷一时怔忡。

    好一会,两人才分开。

    谢闻渊按住自己的胸口,在那里,心脏正在飞快地跳动,他觉得自己有无数的话想说,但一幕幕似真似幻的画面闪过,喜怒嗔痴爱恨萦怀,又令他心绪凌乱无比。

    “小雪……”

    林雪旷却忽然主动伸出手来,一把扶住了谢闻渊。

    他问道:“你怎么了?”

    黑暗中,谢闻渊的脸色惨白的像一张纸,眼睛却亮的吓人,他抓着林雪旷的小臂,手中的力道极重,仿佛握紧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然后他就在林雪旷难得愕然的目光下晕过去了。

    林雪旷:“……”

    谢闻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他一时有些腾不出手来,只能弯下腰,放对方平躺在地上,脱下外衣垫在谢闻渊脑袋后面,把他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

    谢闻渊身上没有外伤,体温心跳和灵力运转也都正常,这一晕实在有点没道理,林雪旷于是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低声道:“谢闻渊?谢闻渊?”

    谢闻渊还是没有反应。

    林雪旷忍不住拧了他的脸一下。

    他给李谦发了条微信,然后把谢闻渊背起来,送去了医院。

    在谢闻渊做检查的时候,易奉怡那边的电话也打了过来,林雪旷在外面等着,略去自己和唐凛交谈的一些细节,将当时的情况简单讲了一遍。

    自从蛊丧拔阴斗出现之后,他们就对暗礁的复出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除了林雪旷,谁也没想到唐凛这样的身份,竟会如此轻易地出现。

    易奉怡听到之后也吓了一跳,说道:“就算唐凛没死,可当年暗礁势力受到的重大打击可不是假的。现在他们的实力还没有恢复,唐凛就冒这样的险,真不符合传言中他多疑的性格。难道说他还有什么可怕的阴谋,非得亲自完成才行?”

    林雪旷道:“他是多疑,但实际上的性格疯狂大胆,做的事情经常心血来潮,也不能用常理推断。”

    易奉怡根本不知道他是恶灵的事,笑着说了一句“你这么了解吗”,但也没有特别在意,又道:“那么唐凛的继承人是哪一位?我突然想起来,好像没听说过他有孩子。”

    林雪旷道:“他修无情道,戒色,所以没有孩子。不过挺早的时候好像收养过一个继承人,但后来唐凛又把他的地位废除了,暗礁就再也没有指定过少主。”

    在一般人的想象中,唐凛这种人不会什么道德感,而以他的身份,无论想要什么样的情人,那也只不过是招一招手的事,到了现在这个岁数,恐怕私生子早就一大堆了。

    但实际上,唐凛过的相当清心寡欲,在他尚且年幼的时候,就有无数人企图从小以人情来挟制他,把他培养成需要的样子,殊不知唐凛从一开始选择的就是无情道。

    他的多疑和冷酷早就已经摒弃了任何人的接近,又怎么会能够接受同人躺在一张床上,甚至做出更加亲密的事情来呢。

    而林雪旷所说的那位继承人,也是隐约听唐凛和他身边的人提过几句,隐约知道应该比自己大上一些,不知道是从哪里收养的。

    唐凛先前还说过要带过来跟林雪旷一起玩,可后来直到那位继承人被驱逐,林雪旷也没再见过他。

    易奉怡想了想:“听了你的话,我怎么觉得唐凛对暗礁其实也不是特别上心?”

    林雪旷低声道:“我有同感。他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两人同时沉默了片刻,易奉怡道:“那行,暗礁的事我这边让人查查,闻渊检查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林雪旷道:“还没。”

    易奉怡道:“嗐,我昨天就说让他好好歇歇,他非不听,把自己给作晕了吧。”

    林雪旷蹙了蹙眉:“什么意思,他之前身体不舒服吗?”

    易奉怡道:“我觉得有可能是寄魂术的影响。闻渊昨天晚上为了看刘纤死前的情况,把魂魄寄到她的尸体上了,大概折损了阳气……”

    林雪旷倏地一怔,道:“寄魂术?”

    易奉怡讲了一遍当时的经过:“是啊,我劝他说这案子不着急,冒这个险太不划算了。但他一定要试试,拦也拦不住。”

    林雪旷没再说什么,易奉怡不理解,但他知道谢闻渊是为了什么,才一定要这样做。

    两人交流过情况之后,林雪旷挂断电话,回了病房。

    谢闻渊从头到脚做了一遍检查,报告结果证明他的身体状况果然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有些疲劳过度引起的低血糖。于是林雪旷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就给他挂号输了一瓶葡萄糖点滴。

    谢闻渊难得在他面前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林雪旷走到床前,低头看了他一会,慢慢坐了下来。

    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谢闻渊。

    了解到仅仅听到轻咳和脚步声就知道是他来了,了解到对方在生活上的所有习惯和喜好,了解到能够预料出任何突发状况下谢闻渊会做出的举措和想法。

    枕边人,多么亲密的一个词,即便是被迫的,那些日子也是实打实的一起共度过。

    可是这次重生回来,林雪旷却逐渐发现,那些了解似乎还是太过于表层了。

    有很多时候,谢闻渊为什么走神,为什么高兴,为什么痛苦,他其实都不明白,或者原来也未曾注意过。

    所以谢闻渊眼中的自己,是否也是如此?

    液体一滴一滴,从输液器中流出来,汇入到人体的血液中去,林雪旷望向窗外,沉默地想着两人之间的纠葛与爱恨。

    自从被谢闻渊关在身边之后,他便让自己刻意遗忘那些过往,因为单纯把对方当成一个仇敌去恨,会让他心里舒服很多。

    但只要他试着想要回忆,就会发现,脑海中的一幕幕也依旧鲜活如初,从未被真正抹除过。

    感情之中,到底是否有对错?而谢闻渊这个人,这段感情,如今在自己的心里,又到底代表着什么呢?

    当输液器的针头刺入血管时,谢闻渊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睁开眼睛。

    其实他并没有彻底失去意识,而是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一方面能够感知到林雪旷应该就在身边,另一方面,之前那些见或没有见过的梦境又不断地在他脑海中回旋。

    这些梦好像一幅被扯碎后撒了漫天的画,又像是跳帧受损的光盘,看起来好像好像互相关联,却又怎么都连缀不到一起去,模糊而零碎。

    他分不清,这些到底是因为这些场景被梦见过太多回所以已经熟悉了,还是真的发生过。

    如果真的发生过……

    如果真的发生过。

    谢闻渊仿佛一脚踏空,猛地向着一片未知的深渊中坠了下去,他张开手,本能地抓了一下。

    然后抓住了一只冰凉的手。

    谢闻渊睁开眼睛,朝旁边看去,见林雪旷正半弯着腰站在一边,低头看着自己。

    谢闻渊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输液,而林雪旷在检查输液器,他一只手撑在床沿上,此时正被谢闻渊握着。

    “醒了?”

    林雪旷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说道:“正好,你的葡萄糖也输完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很小的时候妈妈就病了,因为担心孩子一个人在家里没人看,所以林雪旷经常跟着父母在病房里过夜,打针输液看仪器这些基本技能他都会,这时没叫护士,直接把谢闻渊手上的针头给拔了,用手压住棉签。

    谢闻渊近乎贪婪地凝视着他,享受此刻短暂的关切与温柔,然而那些悲凉的梦却又像冰底波潮一样,在胸中涌动,使得他迫切地渴求着能够抓住什么。

    谢闻渊喃喃道:“小雪,咱们在一起吧。”

    他的语气有些恍惚,用的是陈述句,可目光又那样认真,林雪旷转头看了谢闻渊一会,很冷静地问:“你说什么?”

    谢闻渊慢慢将目光移开,看着天花板,隔片刻后笑了笑,轻声道:“没什么,我爱你。”

    他原本也没检查出来什么问题,输完液之后又休息了一会,很快就办了出院回家。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有些要亮了,谢闻渊在窗前站着,看见林雪旷院子里走出去,到外面上了车,车子发动之后顺路而下,越来越远。

    但是他依然望着外面,天在渐渐变亮,像是一个巨大的光罩,将行走的人、静默的山、伫立的房屋、拂动的草木全都笼罩了进去,为人世间的一切抹上了一层温暖的柔色。

    谢闻渊将窗户推开,浩浩的风从外面涌了进来,稍稍缓解了一些胸口的窒闷。这处房子在山上,地势高,所以山风也大,一眼望出去视野特别开阔,仿佛云雾都在窗前缭绕。

    谢闻渊突然浮现出一个很奇怪的想法,他怕自己会从窗户上翻出去,像是在梦里那样,全身腾空,从高高的地方一直坠落下去。

    他又把窗户关上了,走回房间里,在沙发上坐下。

    手在旁边摸到一样圆圆的东西,谢闻渊拿起来一看,发现是一颗纽扣,扣眼上还带着被扯断的线头。

    ——是那天,林雪旷被他压在沙发上亲吻时掉下来的。

    心头一时五味陈杂。

    谢闻渊将纽扣放在胸口的兜里,轻轻按了按,然后他吸了口气,起身拉上窗帘,又拿了捆线香和一些朱砂符纸过来。

    谢闻渊将线香上的白纸条撕掉,竖直往茶几上一撒,细长的香就直直立在了那里。

    谢闻渊将这些香排成了一个斗柄形状的法阵,手捏法诀,所有香的顶端同时爆出火花,燃烧起来。

    他随即飞快地用朱砂在空白的符纸上写下繁复的咒文,每写一张,便在一根线香上面焚烧一张,线香上的白雾随之浮动,逐渐变成淡淡的紫色。

    等到所有的符纸焚烧完毕,周围的整片空间都已经被浅紫色的雾气充满,迷离美丽如梦。

    谢闻渊的并指在雾气中划过,轻轻一搅,低声念道:“追魂溯命,太虚冥冥。噬身炼梦,锻灵归空。”

    紫雾翻搅成不断旋转的涡流,仿佛联结宿命的神秘隧道,谢闻渊瞬间感到自己陷入了深深的迷梦里,这一次,他得以将一切看得分明。

    梦里,他和林雪旷有短暂甜蜜的相爱时光,但更多的是争执、冷淡、挽留和决绝。

    无数次的痛苦相对,言不由衷,无数次地试过分开,却又兜兜转转,重新握紧对方的手。

    他曾经醉过酒,飙过车,不要命地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却还是忘不了心里那个人,于是,在林雪旷提出离开的时候,不择手段地将对方留住。

    这种感觉就像是中了毒/瘾,明明知道放任自己沉沦的后果只能是越陷越深,万劫不复,可他还是难以自控地一次次在林雪旷的身上索取着。

    身体贪婪地汲取温暖,心却在对方的冷漠与憎恨中越来越空。

    他们在一个个夜晚抵死缠绵,又在清醒的时刻里拼命地伤害着彼此。

    往事如同一列从山洞中冲出来的火车,轰隆隆地碾压过来,一切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谢闻渊猛地睁开眼睛。

    他想起了前世。

    他记得,在前世跟林雪旷表白的那天,自己曾经说过,“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可是这回什么都完了。

    谢闻渊将身体往后重重一仰,整个人陷进沙发里,他抬起一只手,盖住自己的脸,却没有闭上眼睛。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拼尽了自己的全力想要将林雪旷留住,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这个人就是他的命。谢闻渊不能想象如果没有了林雪旷,自己要怎样活下去。

    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放手,他根本做不到。

    可是命运如此残忍而干脆,给了他们从头来过的机会,却让又让他们记得一切不堪的过往,路已至穷途,他们这一辈子,又怎么可能再走得下去?

    林雪旷之前就这样说过,可当时谢闻渊完全听不进去,甚至觉得对方太过武断……而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林雪旷对他的抗拒和憎恶,听说七星雷火印能够逆转时空时惊讶的反应,还有转轮王说的话,全都有了解释,看来林雪旷一直都记得前世的事。

    回忆中的每一幕画面都是如此清晰,林雪旷是那么骄傲和倔强的一个人,自己却使尽了各种手段去强迫他。

    谢闻渊简直想杀了他自己,以林雪旷的性格一定恨透了他,宁死都绝对、绝对不会再回头了。

    谢闻渊试图回想他在当时的心情,那段疯狂的日子里,他内心充满了焦灼、痛苦和偏执,好像唯有不知疲倦地纵欲与占有,才能向自己证明,一切存在于身边的都是真实。

    很奇怪,他为什么会变成那副样子,他怎么舍得?

    仅仅是因为林雪旷要分手?可是自己不想分手,那就再好好地认错,重新把人追回来不就行了,何至于此?

    平时林雪旷皱一下眉谢闻渊都要心疼的够呛,半点也舍不得违逆对方的意思,就算是再想要这个人,也应该不至于做到那么极端的份上。

    谢闻渊想不明白,总觉得梦里那个人是自己又不像自己,似乎还有什么地方存在着问题,才会使得他的情绪产生了那么大的变化。

    但不管什么原因,到了这个地步,有一件事他完全可以肯定,那就是自己再没有办法像渴望的那样,跟林雪旷在一起了。

    他的存在会一遍遍提醒着对方那些屈辱的曾经,没有他在身边,林雪旷会过的更好。

    他……已经失去了跟林雪旷在一起的资格,也失去了用尽全力心心念念奢望的幸福。

    身上没有伤,疼痛却椎心刺骨,胸口好像要裂开一样,谢闻渊慢慢地把手拿开,却忍不住攥成了拳,又“咚”地一声,重重地砸在了茶几上。

    他想起遇见转轮王的那天,那个时候他以为林雪旷被唐凛伤害,也是这样心疼的无以复加。可原来,给对方带来痛苦的人,竟然就是自己。

    当时林雪旷听见他询问的那些话,一定感到特别可笑吧。

    谢闻渊觉得痛苦到了极点,全身都在难以自控地微微发着抖,连从沙发上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窗外的北风呜呜地响着,仿佛透过心上裂开的缝隙,一直渗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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