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熟悉的地方,  前世谢闻渊与他在这间房子里发生过的那些事情又点点滴滴掠上心头,令林雪旷觉得自己好像全身都不自在起来。

    他下了床换衣服。

    林雪旷从小寄人篱下惯了,无论跟什么人相处,  都习惯性的尽量少给别人添麻烦,  哪怕对方是谢闻渊也一样。

    他将房间收拾了一遍,  扔掉垃圾,甚至把自己穿过的那件新睡衣都带走了,  在床头柜里给谢闻渊放了钱,打量着干干净净几乎半点看不出来有人住过的痕迹,这才离开。

    林雪旷出门的时候已经是星光漫天。

    谢闻渊住的这个鬼地方格外偏僻,  山路一拐十八弯,出租车上来都嫌费油,  林雪旷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向下走了一段,忽然听见后面按喇叭的声音。

    他转身,  一辆大奔从后面开过来,缓缓滑到林雪旷身侧停住,里面的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张开嘴,还没等开口,  他的脑袋已经缓缓掉下来,在地上骨碌碌滚到了林雪旷的面前。

    林雪旷:“……”

    这个鬼是以后不想投胎了,  特意来找他寻开心?

    好在男人的头在地上滚了滚,很快就解释了:“对不起林先生,我是谢少的司机……被我弟分尸死的,头安的不是特别好,  一刹车就容易掉,  让您见笑了。”

    林雪旷弯腰从地上捡起头扔给他:“没关系。有事?”

    司机一边安好了自己的头,  一边说:“是,这里不好打车,谢少说让我在外面等着,如果您有事要出门,我可以开车送您。”

    林雪旷下意识地问道:“他让我走?”

    这话倒把司机也给问愣了,纳闷道:“不能走吗?”

    林雪旷没说话,须臾,打开车门坐上去,说道:“回市里就行,麻烦你了。”

    他拿出手机来,打开微信的聊天界面,手指在上面轻轻滑动,到了谢闻渊的名字上,停滞了片刻,点开对话框。

    他发了五个字:“我回学校了”。

    想了想,林雪旷又打了一句:“明天下午还有课”。

    他想给谢闻渊发过去,又觉得没必要解释这么多,退出对话框犹豫了一会,但手指按得时间太长,上面出现了“置顶\\删除”的选项,林雪旷便点中了删除。

    算了,就这样吧。

    谢闻渊暂时还没有看见林雪旷的短信,他折回办事处的时候,正听见易奉怡坐在那骂人。

    “这些嘴贱造谣的傻逼真不怕出门遭雷劈吗?我要是刘纤,死了还被这么造谣,我先去索他们的命。”

    他已经为了筛选那些虚虚实实的谣言废了半天功夫了。

    刘纤本来是个十分普通的人,就算公司里有一些关于她当小三和劈腿的传言,也都不过是同事们在背后小范围的议论,只当个消遣,说过也就算了。

    但自从她引来了一大帮身份显赫的爱慕者追究之后,刘纤的地位足以跟任何一名当红的流量明星相比,身上也被记者们安了各种各样极其离奇又不靠谱的绯闻。

    这么一听她的私生活好像极其混乱,其实查来查去,大多数所谓的“暧昧对象”根本就没见过刘纤这个人。

    易奉怡为此深受折磨,饶是他常年在两位朋友狗粮夹缝中磨练的无比平心静气,这时也忍不住爆了粗口:“靠,等我查清楚了这几篇报道是谁写的,我先送他们一份拔舌地狱噩梦大礼包。”

    谢闻渊欣赏了一会他暴躁的表情,这才走过去,拎着手里的咖啡在易奉怡跟前晃晃。

    易奉怡接过来狠狠灌了一大口,如获新生,感激涕零。

    谢闻渊道:“刘纤那些暧昧对象都是编出来的吗?凶手还没有头绪?”

    易奉怡说:“目前能确定的只有刘纤的前任上司李向强、刘纤的前夫霍斌以及她那位当程序员的情人裴关,都已经叫过来问了,暂时没有发现什么疑点,还得继续查。”

    这三个人此时也正好刚结束了调查,蓓带着沿楼道向外走去,谢闻渊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透过办公室那面透明的大玻璃墙打量着他们。

    李向强虽然微微有些发福,但保养得宜,衣冠楚楚,眉眼跟李高承有点像,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个挺英俊的男人。霍斌就是林雪旷他们的老师,谢闻渊之前已经见过了,倒是那名it精英裴关,本来应该是他们三个当中最年轻的,却看上去十分沧桑,头顶有点发秃。

    他们三个因为同一名女人在这种地方碰上,可想而知多么尴尬,估计这时候的心情都不怎么样。

    果然,三人出了门互相看看,都没跟对方打招呼,各自离开。

    谢闻渊目送着他们在门口消失,这才转回了身,对易奉怡说道:“我刚才在过来的路上,想到了一个办法。”

    易奉怡道:“什么?”

    谢闻渊道:“我可以上刘纤的身,与她怨念共感,查看她临死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次的凶手和每回不一样,显然也是一个精通法术的人,刘纤的尸体被发现时,周围的怨气都已经被人为清除干净了,因此他们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通过怨念幻境查看刘纤死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么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完全将自己的魂体寄付在刘纤身上,与她同心共感,借助她心里的怨念来感受当时的情况。

    但这个方法自然也是有弊端的。

    易奉怡道:“不行,这样太危险了。这等于是让你直接经历一次刘纤的死亡,还不能反击,一不小心你就也跟着过去了。”

    谢闻渊道:“我要是跟她一个下场,这么多年的法术不是白练了。你这担心有点多余。”

    易奉怡奇怪道:“你至于冒这么大风险吗?你也清楚,就算看到刘纤死前所见的场景,凶手也不一定会露面,还不如我们扒着线索继续调查呢。你着什么急?”

    但他不知道的是,谢闻渊的主要目的,其实是为了找到那个在刘纤脸上刻花的人,那个前来挑衅的暗礁成员。

    他对暗礁已经深恶痛绝,完全无法容忍,无论付出任何代价,谢闻渊只想让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谢闻渊既然坚持,易奉怡当然是不可能拗过他的,便提出陪谢闻渊一起去。

    两人再次去了刘纤的尸体那里,易奉怡让几个人在门口守着,自己跟谢闻渊进了停尸间,刘纤静静地躺在尸床上,脸上血红的印记十分刺目。

    谢闻渊烧了些金银纸器,冲着刘纤的尸体微微一欠身,跟着就上前将一个黄色的小纸人贴在了刘纤前额的阙庭处。

    他用一只朱砂笔,在刘纤的身边的白单上快速写下咒文,咒文随写随消,那只小纸人的身上却逐渐长出了眉目口鼻,肌肤纹理。

    当最后一笔落成,纸人完全融进刘纤的额头之中,谢闻渊也觉得身体一轻,随即整个人仿佛腾空而起,周围的一切场景都发生了改变。

    能立刻感觉到的就是一种十分强烈的窒息感。

    身上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四肢百骸都是麻痹的,他好像变成了一个植物人,连动根手指都做不到。

    谢闻渊觉得周围好像被水包裹着,只不过那水已经凉了。他记起刘纤的尸体是在浴缸中被发现的,那现在她应该就是泡在里面,而且泡的时间不短。

    除了眼睛可以开合之外,谢闻渊一动都不能动。

    但他的五感都在,可以听见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的低低笑声,声音尖锐而诡谲,在以极为缓慢的速度,逐步接近。

    “咚咚、咚咚……”

    是门在响,是墙在响,是头顶的天花板在响。

    明明应该是完全封闭的狭小空间,最能够给人以安全感,此时却令人感到四面危机重重,随时都有什么怪物要破门而入。

    “嘻嘻……嘻嘻……”

    身上的水凉的刺骨,笑声又近了一点。

    谢闻渊能够感觉到刘纤的心脏跳得非常快,流动的血液传递出她当时的慌乱,惊恐和绝望,这种慢刀子杀人的感觉十分恐怖。

    灯也开始一亮一灭了,雪白的墙壁上多了很多漆黑的手印脚印,可是他仍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动不动地在水里躺着,感到体温的流失。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天花板上突然“咔咔”一阵响,紧接着,一个人从平整的瓷砖上“长”了出来。

    这个人长了五只眼珠,没有眼眶,横着在脸上排成一排,下面是三个鼻子,如同三座耸立额山脉,三张嘴巴又在鼻子下面,排列的十分整齐且有规律。

    但就是因为很整齐,让这张脸看起来就像是把三个人的脑袋摞在一起用力挤压,然后生生给融成了这副模样,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紧接着是布满青筋的身体,上面遍布着一道一道的伤痕,黑色油墨状的血从伤痕上滴落下来,“吧嗒”“吧嗒”地落在浴缸里。

    他手上拿着刀叉,向刘纤慢慢伸出手。

    刘纤在疯狂地尖叫,可是她的声音已经非常微弱。

    谢闻渊跟刘纤同心共感,就要承受她当时在精神层面所遭到的一切痛苦,如果跟刘纤一样难以忍受这种绝望和恐惧,那么也会跟她一样死亡。

    谢闻渊宁心静气,抱元守一,刘纤的负面情绪越浓厚,他越是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和游离的态度。

    终于,当刀叉即将落到刘纤身上的时候,跳动的心脏猛然弹起,收缩,然后重重落下。

    刘纤死了。

    那一刻,谢闻渊也感觉到自己仿佛触摸了死亡。

    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定格,褪色,眼前却出现了一道惨白的光,身体轻飘飘的,好像前所未有的轻松畅快,似乎有某种意念在召唤着他前行,前行至再也没有痛苦和悲伤的地方。

    但……奇怪的是,这种濒死感竟好像似曾相识,熟悉的像是经历过无数次。

    他近乎本能地生出一种凄恻与缠绵之感,牵绊起心中对这个世界的眷恋。

    于是,轻飘飘的身体又一下子重重落入了红尘中,谢闻渊重新恢复了对于周围环境的感知。

    可怖的怪物已经离开,刘纤的尸体僵硬地在水里躺着,没过太久,有个人推开门进来了。

    这应该就是他想要看到的那个人。

    可惜刘纤已经死了,谢闻渊整个人都是僵的,一动也不能动,甚至连眼珠都转不了,根本无法看到对方的长相。

    视域范围只有头顶上方那两块天花板,谢闻渊感觉到有尖锐的东西刺入了脸颊,一笔一划地雕刻出那朵蔷薇花。

    他看不见对方,但可以隐约感觉到,刺进肉里的并不是锋刃,而是一截很粗的针,从使力的方式来感觉,这针的长度大约和碳素笔差不多。

    说实在的,真是疼,毕竟刘纤死了,他可没死。

    谢闻渊默默忍着,也不敢有半点松懈,终于这场酷刑到了快要结束的时候,刘纤的一缕头发垂下来,他捕捉到对方顺手一拨,那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腕就从他眼前晃过,上面戴着一串银色骷髅头的手链。

    是个女人,谢闻渊想,这手链……我应该是没见有人曾戴过吧?

    刘纤身上的死气仿佛正一点一滴地渗入他的灵魂,生命逐渐流逝的感觉如此清晰,谢闻渊默念静心诀,用意志力将魂魄逐渐从尸体中脱离出去。

    终于,停尸间的灯光猛然一暗,电压嘶嘶啦啦地一阵不稳,他在椅子上睁开了眼睛。

    他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刚从黄泉地府爬上来一样,身上那股寒意一直冷的扎进骨子里面,四肢僵硬的不听使唤。

    易奉怡给谢闻渊递了杯冒着热气的姜汤,问道:“你还行吗?”

    谢闻渊仰头把那碗姜汤一口气灌了下去,身上倒是感觉好点了,但依旧一阵阵的头疼,很多陌生又熟悉的场景仿佛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依稀间,尸体脸上那朵简陋、歪斜的蔷薇在眼前不断旋转、放大,逐渐变成了更加鲜艳精致的样子。

    这朵蔷薇花,盛开在青年瘦削而又线条流畅的脊背上,上面沾着几滴汗珠,微微颤抖,如同朝露。

    他将手抚上去,指尖顺着那勾勒的笔触一寸寸描过花瓣,只觉触感宛若羊脂白玉,令人心生波澜。

    他猛地一挺腰,直撞入对方的身体深处,感受到两人之间再无半点缝隙,好像这样一来,关系就能更加亲密一点似的。

    他轻声问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人:“这是谁给你画的,不肯说么?”

    没有回答的声音,那人急促地喘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接不上气,身体随着他的动作而抖成一团,只能牢牢地攥紧被单,血色漫上雪白的双腮与颈项。

    可明明看起来似乎随时就要崩溃了,对方却仍旧冰冷地将脸埋在枕中,一言不发,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于是他笑了笑,慢条斯理地俯下/身,将唇摩挲着红色的花瓣,心中却充满着无奈与悲凉。

    谢闻渊手中的杯子一下砸在了地上,在有些空旷的空间中发出回响。

    易奉怡一惊,道:“怎么了?”

    谢闻渊猛地按住自己的太阳穴,那抹红色仿佛陡然在他眼前绽放开来,化作一蓬飞溅而起的血花!

    血流飞速上涌,令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胸口窒闷,口不能言,四肢麻痹,仿佛再次产生了不久之前那种濒临死亡的痛苦。

    血色占据了整个世界。

    他一定曾经遗忘过什么!

    “闻渊?谢闻渊?”

    易奉怡叫了谢闻渊好几声,最后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问道:“到底怎么了,你看见了什么东西?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谢闻渊这才回过神来,说:“没事,我只是……”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那种感觉,方才看到的场景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顿了顿,直接移开了这个话题:“我看清那个将刘纤吓死的怪物了,应该是‘怨兽’。”

    “怨兽”是由厉鬼死后常年累月的怨气凝结而成,它们没有固定的外表,就像是被随手捏出来的泥巴,因而往往奇形怪状,也没有自己的意识,为了替主人复仇而生,成功报仇之后就会消失。

    这本来是个十分重要的线索,最起码就证明了杀死刘纤的并非是人为咒术,而可以把凶手的范围缩小到生前曾与刘纤结下深仇大恨的逝者身上。

    可奇怪的是,当时谢闻渊所看见的怨兽,既没有直接出手,刘纤死后也没有化作空气,这又不符合他们以往的认知了。

    目前也没有别的办法,易奉怡他们只能暂时先顺着这条线索调查,倒是谢闻渊体验过刘纤的死亡之后,就不知道是哪根神经被触动了,一直觉得头痛欲裂,所以提前回了家。

    整个房子空空荡荡的,他拿出手机,这才看见林雪旷的微信,说是回学校了。

    他们两个几乎没有什么聊天记录,所以林雪旷虽然只发了这简短的几个字,谢闻渊还是一会点开一下,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他用手轻轻摩挲了一下手机屏幕,倒也不怎么意外。林雪旷的性格,这样做太正常了,甚至他要是真的老老实实住下,谢闻渊才会惊讶。

    最起码林雪旷离开之后还知道主动发个微信告诉自己他的去向,也算是一种进步。

    谢闻渊走进林雪旷住过的客房,看到整个房间已经被收拾的整洁而干净,他直接伸手拉开床头柜,果然有几张钞票,作为林雪旷这回的“住宿费”。

    谢闻渊忽然忍不住笑起来,好似连头疼都缓解了不少,他无奈地摇摇头,把钱原样放回去,就躺在这屋睡了。

    合上双眼之前,他犹豫了一下,揭去了床头贴着的安神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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