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松玄刚一离开画舫,一口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脚下的行云剑也开始摇摇晃晃。
“你回去,放我回到她身上!”
体内的魔气一直在大吼大叫。从旸谷深处他为叶若风渡气那一刻起,魔气突然异常活跃。再到叶若风主动亲吻他的那一瞬间,邪恶的力量空前高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剧烈。
它想要冲破束缚,回到原主身上。
他怎么可能放它回去?他绝不允许它误导她,控制她,甚至伤害她。全程暗中压制它的力量,没想到它如此强大,竟让他受了内伤,连带好几年前在归墟落下的旧伤也一并复发。
“放我回到她身上,你就能摆脱牵绊。怎么?你舍不得吗?”
“还是说,你害怕?你怕那些不可告人的冲动都与我无关,全是你自己的想法?”
心头那个声音一路上都在狂妄地叫嚣。
“说够了吗?”这些荒谬的言论他只觉得可笑,总有一天他会彻底清除那股魔气,叫它休想再迷惑他的心志,再搅乱他的行动。
那魔气冷笑着断言:“你注定赢不了我,过了这么久你还不肯承认吗?”
应松玄不想再听它胡言乱语,强忍伤痛飞回苍岚山,没有回悉云峰,直接去了观星崖谷底。
他收起行云剑,拖着病体走进净月潭,任凭寒气逼人的潭水没过肩膀,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许多画面。
想起越来越顺其自然的拥抱,越来越习以为常的牵手,越来越明目张胆的依恋,越来越理所当然的纵容。直到她突然跨过危险的界限,在旸谷深处亲了他,那一瞬间他呆住了。
她不是说是对他是徒弟对师父的喜欢吗?若真是这样,为何要亲他?
那时候他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魔气却比他更快一步,近乎疯狂地想要逃离他的控制,不顾一切想要回到她身上。
他不能离她太近,也不能任其发展,只能远远推开她,只能留她在画舫上自己一个人先走了。
他安排她送人去青霄门拜师,那任务极简单,不消两日,便可返回。但他在净月潭待了三四日,却一点没有听见她的动静。
他忍不住去想,她是不敢回来,还是不想回来?
他还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矛盾,怕她回来,又怕她不回来。
直到第四天夜里,他感应到叶若风飞进苍岚山,总算回来了。
可是她没有第一时间回悉云峰,也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他,她居然去了玉阙峰。
应松玄猛然想起依山尽提醒他的那句话:孰亲孰远,她免不了会做比较。
这就是她比较之后的结果吗?毕竟上元节那个晚上,她对他说了喜欢之后,还亲口说出另一句话。
她说,我也喜欢师兄。
忽然之间,他不想再待在净月潭了。
第二天一早,叶若风去寒殊殿转了一圈,师父不在;又去文渊阁转了一圈,师父也不在。最后鼓起勇气去敲他的房门,若她猜得没错,之前在灵晰镜中看到就是长廊尽头最靠近寒殊殿的这一间。
“师父在吗?我回来了。”她怕他还在生气,连开场白也不敢多说。
“嗯。”果然他还在生气,房间里只传出一个字。
“师父在旸谷是不是受伤了?听依山尽说你当时状态不太好。”她并非是听说,而是亲身感受到了,但又害怕被他看穿。
“没有。”
“师父开门好不好?”她对这种局面太熟悉了,在厉州客栈那个晚上,他也是这样冷冰冰的态度,但那次他好歹还同意让她进了房间。
这次他却说:“有什么事,就在门外说。”
他甚至把她拒之门外。
有什么事?还能有什么事?叶若风做足了心理建设,打算为那个一时冲动的亲吻好好认错,但到了门前,他的怒气和冷淡让她临阵退缩。以至于她压根不敢提起,只好一言不发在门口站着。
“没事就回去。”他的逐客令那样直接,一点情面也不留。
“师父……”她开了个头,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也许不论说什么,都会惹得他心烦,只好什么也不说,默默地走开了。
她拉开吟风居的门,又轻轻合上,仔仔细细听着室外的声音。整条长廊上一点动静也没有,整座悉云峰都安安静静。
到了下午,叶若风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理由。她捧着一件白袍站在他房间门口:“师父开门好不好?我把衣服还给你。”
房门丝毫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一阵沉默之后,他才说:“放在门口吧。”
“不行,放地上会弄脏的。”这借口简直牵强得可笑,净衣咒不是摆设,他还怕衣服弄脏吗?
他不再与她说话,任凭她捧着衣服一直再门外等着。
直到日影西斜,夕阳把她的影子投射在房门上,看起来瘦弱而单薄。他也没再说一个字,叶若风只好作罢,放下衣服悻悻而去。
第二天,应松玄仍然闭门不出。
“师父,我的手受伤了,好疼。”叶若风用上了最后一个理由,这理由太卑鄙,她原本没打算说出口。
“不要胡闹。”
不要胡闹?这道伤口的来历,他竟然问也不问,就认定她是在胡闹。
叶若风忽然有点坚持不下去了。
这几日她除了害怕,其实伤心更多。毕竟在旸谷深处他拒绝她了,那样坚定,那样明确。
她在刚刚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刻,得到那样一个结果。她不敢祈求安慰,甚至不敢问他是为什么。
“好。”她不想再做徒劳的努力,只觉得心伤比手腕上的伤更痛。
整整一天,她没有再靠近他紧闭的门口。
她不是不想找人倾诉,但阿隐师兄闭关去了。掏出纸笔给严蕴写信,来来回回写了好几遍,怕被看出端倪,最后只保留了四个字——我好难过。
连松鸢也不肯配合,凶巴巴地不肯帮她送信。在客栈的那个早晨,它明明温顺又亲昵地叫她起床,这才几天,就翻脸不认人了。
“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叶若风退后一步忧愁地问,没指望它能听懂。
松鸢瞥了她一眼,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高傲地偏过了头。
“我知道,你从来都不喜欢我。”她不再威逼利诱,也不再勉强它,关上门放弃了寄信。
松鸢扑腾几下翅膀飞走了。悉云峰愈发安静,连风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傍晚时分,贺夕辞突然来了。
叶若风试图用亲身经历劝退他:“贺师叔,师父大概不想被打扰,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贺夕辞不以为然,敲了敲应松玄的房门,自然而然地走进他的房间。
等他再出来时,明月已经当空。
“贺师叔,师父怎么了?”叶若风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又看不到,只好问刚从他房间出来的人。
贺夕辞长眉一抬:“什么怎么了?他只是有点忙。”
“哦,那贺师叔慢走。”叶若风看出他不想多说,便不再多问了。
贺夕辞又道:“你师父近日很忙,你要不要去玉阙峰住一段时间?”
叶若风摇头,是师父叫师叔带她走吗?她不敢问,若真是那样,她还能无视师命,死皮赖脸地留在这里吗?
“为何不去?以前你不是常来玉阙峰找你阿隐师兄吗?他这一闭关,师叔都请不动你了?”贺夕辞提高了音量,似是在表达不满。
“怎么敢让师叔来请?等阿隐师兄出关了,我再去找他吧。”她知道裴隐一时半会不会出关,正好当成近期不去玉阙峰的借口。
“也罢,你看着办吧。”贺夕辞扫了一眼应松玄的房门,离开了悉云峰。
经此一折腾,叶若风清楚地意识到,师父不是不想见人,只是不想见她。不是不想被打扰,只是不想被她吵到。
难道他打算再也不理她吗?难道他们从此以后只能这样相处吗?
她想了很久,决定做最后一次尝试。
“师父,你开门好不好?我有话和你说。”他开门或是不开门,决定了她接下来要怎么说。
“就这样说吧。”他一点也没有松口。
“好,我就在这里说。”叶若风努力换了副轻松的语气,“如果师父是因为旸谷水下的事生我的气,那完全没有必要,师父误会我了。”
她停了一会儿,没得到一丝回应。
冷风吹动她的衣摆,房门上的影子落寞地飘摇。不知从何时起,夜空中布满了彤云。
为什么还是不理她?她都这样说了,还是不够吗?
为了挽回濒危的师徒关系,叶若风一字一句地补充:“师父,那时候我没有别的想法,我只是无法呼吸。”
“好,我知道了。”他的回答冷若冰霜,一丝情绪也没有。
“师父既然知道了,就不该再生气了,可以开门了吗?”叶若风极力忽略他的冷淡,假装一切已经翻篇了。
可惜对方并不这样想。
“我没有生气。很晚了,回去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夜空中忽然飘落了雪花。
叶若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吟风居的,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睡着的,第二天听到敲门声时,以为师父终于原谅她了。
开门见了来人,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你怎么会来?”
“怎么,你就这么不欢迎我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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