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梅娘轻抬玉臂,金银花瓣随着水珠顺着许梅娘的肩头滑下,在汤浴中当起层层波澜。

    许梅娘泡完金银花浴,披上袍子出来,由吴嬷嬷侍候着穿上衣裙。

    “姑娘身上的疹子已是大好,想必这金银花水再泡上一两次就行。”许梅娘满头青丝简单的盘了个坠髻,微敞领口的夏裳露出一片白嫩的肌肤。

    梅娘低头看了看手臂下已是细嫩如初,不复先前起疹子的红肿,掩了衣袖:“嬷嬷放心吧,没事了。”

    之前,赶制六十柄团扇,因着正值大暑,梅娘在屋中憋闷,长时间刺绣不换姿势,不仅累病了,身上也起了一片片的热疹。

    经过这段时日的疗养,许梅娘这才算是大好,整个人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却也愈发消瘦,体态轻盈似是一阵风便会被刮走。

    吴嬷嬷看着本该在将军府中养尊处优的姑娘,而今为了赚取银两伤了身子,一时又哪里能放心。

    但吴嬷嬷不曾开口相劝,她知道许梅娘如今一门心思过好这样的小日子,面上笑容也是难得真切,自己又何必去惹她烦忧。

    许梅娘收拾妥当,便带着吴嬷嬷去了福昌绣庄,今日是来领银钱的日子。

    许梅娘瞧着福昌绣庄店铺前冷清,连往日积极待客的伙计都百无聊赖的坐在一旁,却没瞧见姚英苒的身影。

    梅娘只得往后面去寻,半路见到同样在此等候姚英苒的魏娟。

    “魏姐姐,你何时到的?到是我来晚了”许梅娘笑着与她到招呼,二人一同坐下。

    魏娟不同与往常嬉乐,见四下无人,只有梅娘带的吴嬷嬷一个,轻声道:“我也才来不久,听门口伙计说这福昌绣庄兑出去了,已是易了主,再过几日便要改作成衣铺子。”

    “可是当真?”许梅娘不过病一遭,约有半月未上门,不知绣庄怎就成了这般境况。

    “只怕是真的,我瞧着前面铺面许多东西都开始收拾,我向伙计打听姚掌柜的去向,得知姚掌柜似被人骗了银钱,拿这绣庄抵押所得银钱被尽数骗光。”魏娟略有愁容的说道,心下十分不安,她上次所做荷包绣帕都没结钱。

    她与姚掌柜虽有旧情,可无奈自己是领着一双儿女过活的寡母,为着做这批荷包绣帕,她还欠着布店里的钱,近两个月为了赶制绣品也没去寻旁的营生,手头上那点存钱早已花光。

    现下若是姚英苒这面不结清银钱,自己难不成领着孩子去喝西北风,现实使得魏娟不得不多考虑。

    魏娟的情况许梅娘大略是知道些的,此刻情势还未明了,自己也无从劝说,只得看姚英苒怎么说才是。

    姚英苒再进门,已全无往昔神采,愁颜不展,灰心丧气的模样,更始在座二人晓得先前的传闻并非作假。

    魏娟见姚英苒到来,忙迎上前去,许梅娘只站起身望向姚英苒。

    姚英苒强撑着笑,对二人道:“那马老爷跑了,人去楼空,带着所有的货物和银钱趁夜离开,现在另两个绣庄的掌柜还派人在那周围查找,我先回来了。”

    “姚姐姐,可曾报官?”许梅娘忙出声问道,若是官府出面巡查,或许还有希望追回骗子。

    姚英苒勉强的点点头,神情有些麻木的喃喃道:“官兵只说近来以此名目行骗者许多,他们多方寻查未果,被骗之人只得认命,银子想要追回来只怕无望。”

    姚英苒看向魏娟,从衣袖中拿出一块银子递给她道:“魏姐姐家中艰苦,我现在无法将绣品钱全部结清,但这银子你先拿去撑些时候,待我再四处借借,必定不会拖欠你银钱的。”

    魏娟拿着银子,有心想说几句安慰的话,推脱一下,但这银子对自己来说实在是要紧的很,只得咬牙拿了银子离开。

    姚英苒看向许梅娘,有些歉然道:“妹妹你的银子可能要先欠几日,银钱筹齐了定不会拖欠妹妹分毫。”

    “姚姐姐不用着急,眼下正是多事之时,待你有了银子再说。我也不是不知道魏姐姐的情况,不会因你将银子给了魏姐姐便心有芥蒂,她也有她的难处,姚姐姐你别介意。”许梅娘看出姚英苒的失意,一下子诸多事情发生,生怕姚英苒支撑不住,梅娘只得柔声安慰。

    “我知道她不易,换做我在她那般境地,只怕还不如她,又怎会介意。只是我姚英苒向来不欠人银钱,如今背负了债务,也会尽全力还上欠你的银子。”

    姚英苒想起许梅娘先前特意来劝阻自己,自己却一心弘扬福昌绣庄,想要寻一条便捷之路,如今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妹妹,日前是特地来劝我的对吗?”

    许梅娘见瞒不住无奈点头,姚英苒怎会看不出来。

    许梅娘若是来买丝线,怎会手头空空,言语间多番劝阻,奈何自己被蒙了心窍,只言片语也听不进耳,落得如今这样境地,却是谁也不怨。

    “姚姐姐,你接下来要如何?”许梅娘见姚英苒神色不对,有些担忧。

    “我与表兄本定下亲事,头先他还多番催促成婚,一朝出事,他便使家里来人断了这门亲。这样也好,到教我看清身边人,我想将老家房舍卖了还清债务,另寻一个地处过活。”姚英苒说得轻松,许梅娘却看出她藏在眉宇后的悲意。

    曾经拥有一个绣庄,在小镇过得风生水起,还有一门不错的婚事,却不想,一夕皆消失,可谓两手空空,只背了沉重的债务。

    无论换谁只怕也是难以接受,姚英苒此时能镇定的在此许诺,不会欠她们这些绣娘的钱,已是难得。

    许梅娘出了绣庄,远远瞧着另一家绣庄门口围着一伙绣娘,其中带头的竟有袁氏。

    她们正满面是泪的讨要银钱,只是绣庄紧闭的大门却一动未动,许梅娘轻轻摇了摇头,与吴嬷嬷一道离去。

    夜里,梅娘披着散着头发坐在床榻边,手中正轻轻抚摸着秦氏为她缝制的锦被。

    吴嬷嬷敲门进来,便见到许梅娘神情怔愣的看着被子出神,明白许梅娘这是思念母亲了。

    “姑娘,可是想念夫人了?”吴嬷嬷拿起梳子,替许梅娘通头,这样一头乌黑垂直的秀发,在烛光下亦如绸缎般顺滑。

    许梅娘嘴边噙着笑,看向满是关切的吴嬷嬷,拉着她一同坐下。

    她瞧着吴嬷嬷的脸上已然布满皱纹,这样一个妇人,半生未曾嫁人,没有一儿半女,只把自己视作亲生子女般疼爱。

    在母亲离世后,吴嬷嬷便充当起半个母亲的角色,呵护着自己长大,一晃眼,自己已比吴嬷嬷高上半个头,嬷嬷却佝偻了身子。

    摸着她粗糙的手,暗叹是自己没有能耐,带累身边人跟着吃苦。

    若是别的姑娘家的贴身嬷嬷,不说往日里颐气指使,但也周围有三两个小婢侍候着,何须亲自做活。

    梧釉是个心思单纯的,只觉得现在日子逍遥自在,不曾考虑往后。可吴嬷嬷到底是多活了几十年,心中盘算的要更长远些。

    吴嬷嬷担心自己,许梅娘是知晓的,这样的年纪还要吴嬷嬷整日跟着操心,心中不是不愧疚。

    可对于沈峘,许梅娘既知晓他慕恋寡嫂,从那一刻,许梅娘再也无法劝自己视若无睹,委曲求全的待在将军府里。

    哪怕她知道和离后的女子,或许这一生都将孤独一人,也不愿再面对沈峘那张冷颜。

    这些年她真的看够了,也受够了,收了性子扮温顺,扮一个完美的将军夫人。

    只有夜深人静她一人之时,才知道这其中的滋味。

    吴嬷嬷见许梅娘只看着自己不说话,有些担心的道:“姑娘,有什么心事?与老奴讲讲,老奴肚子里虽是没什么墨水,仗着多活了数十年,也能替姑娘出出主意,省的憋闷在心里,再生了病。”

    “嬷嬷,你看到今日袁氏在旁的绣庄外讨要银钱,若不是她当初背叛姚姐姐,将行商的消息透漏出去,只怕现在姚姐姐还要被骗的更惨,损失更多银钱。所谓福祸相依,何为福?何为祸?”许梅娘将锦被小心地放到枕旁,倾身到桌边将烛芯修剪。

    “袁氏背叛为祸?姚姐姐被背叛为祸?袁氏怂恿绣娘都离开福昌绣庄去了别家绣庄,姚姐姐拿不出那么多的绣品,便放弃了巨额单子,由其他绣庄承接。如今交了货没有银子,发觉被骗,姚姐姐的压力比之他人也小许多。”

    许梅娘在烛火照映下,昏黄的光映着许梅娘的眼眸微微闪光,人也娇柔许多:“姚姐姐却是心急了,明知其间或许有诈,却被旁人竞争乱了心神。见行商第一笔银子付的痛快,第二笔大单便没收定银,放心的将绣品送到行商库中,以至于现在分文未得。还因听信行商巧言欺骗,付了一大笔股银,可见往日里再精明的人,若是生了激进之心也就失了机警平和的常态。”

    吴嬷嬷笑着听了许梅娘说了这么多,虽然有些不解,但仍说道:“姑娘怎会有这么多感悟,又对生意经这样感兴趣?”

    “嬷嬷,阿娘是商户之女,我大抵随了阿娘,喜好研究商经,只可惜外祖父外祖母去的早,我没能学到什么。”

    许梅娘在吴嬷嬷诧异的目光中缓缓说道:“嬷嬷,我想从商自立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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