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整晚,温婉都有些睡不着,本家那边来了消息,让她中午回去吃顿饭。

    天蒙蒙亮,她就爬起来洗漱,穿戴整齐地坐在沙发上翻书,却是半个字也读不进去。

    陆亦璟他,面对自己那隐含反悔意思的邀约,除了那句明天见,什么都没有问。

    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说话。

    就算她是温依云的妹妹,也不至于做到这个份上吧?

    不算朋友,不愿见面,但又对她妹妹这么好。

    这是干什么,报恩吗?报恩之后两不相欠?

    她到底哪里得罪这人了,至于断的这么彻底吗?

    周姨准备好早餐,端上桌喊她:“小姐,可以过来用餐了。”

    “周姨辛苦了。”

    温婉合上书,步履缓缓走到桌边坐下,道:“今天午餐和晚餐我都有约,你和管家吃了早点休息就好,不用等我。”

    “是。”

    管家在外面剪枝,进门看到她这么早起来,笑眯眯道:“小姐,婚纱我今早去取回来了,放在衣帽间里,那经理夸的不得了,说您穿上美若天仙呢,我心里寻思着,这还用得着说吗?那是肯定的啊!”

    温婉笑而不语,听他俩在那兴奋议论她结婚时的场景。

    管家和周姨是老两口,都是退休的年纪,住在她家倒也方便。

    温婉素来清净,十几岁出来单住,房子太大太安静,总是少了点人情味,这两位早已被她视作家人,平时拌拌嘴聊聊天,倒也热闹不少。

    “唉!就是新郎我不大中意,要是换成昨天来的那小子就好了,长得多俊啊,一看就是个正人君子。”

    周姨随口一句话,让温婉顿住了汤匙。

    管家连忙拿手肘捅了下边上的老太婆,拼命使眼色。

    周姨嘴角一沉,又给他拍了回去,骂:“眼睛抽风啊你,戳我做什么。”

    管家肩膀一垮,救不了,就装傻。

    温婉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两口就饱了,起身拿了包和车钥匙,她神色淡淡的:“我出门了。”

    芳姨望着她纤细窈窕的背影,总觉着有些落寞,咂咂嘴,嘀咕道:“我又不是傻子,就是觉得昨天那孩子比段英杰强多了,想让她再争取争取,凡事都有个万一嘛……”

    -

    八点,温婉驱车准时来了北城疗养院,提前订好的鲜花,拿了就走。

    四月早晨的天还有些凉,她披了件风衣外套,背着手,把花藏在身后,敲响了vip套房的门。

    开门的是位两鬓霜白的老太太,年过七旬,依旧风姿不减当年,身着一袭素雅的刺绣旗袍,外罩针织流苏披风,她推门含笑望着她,张开双臂:“婉婉。”

    温婉唇角上扬,倾身给她一个拥抱,变魔术似的从身后亮出一束鲜花捧到她眼前:“苏奶奶,我来接您出院。”

    温婉的母亲当年是歌剧院名盛一时的首席舞者,由老一辈艺术家们一手□□出来,十分喜爱的好苗子。

    可生不逢时,偏巧被温成这个油嘴滑舌的看中,百般追求下花样层出,还让长辈前去提了联姻,在家人的支持下,心思单纯的姑娘难免心动,这一动,就是万劫不复。

    为了照顾家庭,事业没了不说,丈夫还整天在外面沾花惹草,等危机的警铃敲响,再想回头去顾事业,已经来不及了。

    基本功丢了这些年不说,年纪也大了,郁郁寡欢下,身体还生了病。

    爱徒这二十多年的遭遇,属实成了苏奶奶心里的一根刺,好在温婉的天生条件比她母亲还要万里挑一,她就把她的孩子当成新的接班人,从娃娃开始,一教就是二十年。

    老人家前段时间给学生做示范的时候扭了筋骨,弯腰下蹲不太方便,温婉就送她进来住了一个月,现在又接她出去。

    办好出院手续,医护小姐姐偷瞄了她好几眼,直到温婉填完表格准备离开时,才红着脸问了一声:“您也是舞者吗?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老太太就站在她身后,一听舞者两个字,师长的威压就散发了出来,温婉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如芒刺背。

    犹豫两秒,她硬着头皮道:“我是,签哪里?”

    “这里!”

    “我也要我也要!”

    “啊啊啊能合影吗?可以合影吗?姐姐你好美,我好爱。”

    温婉头一回当面听见这么露骨的表白,莞尔一笑,执笔时指尖细微的动作无不透露着气质风雅:“谢谢,你也很可爱。”

    边上响起了一阵压抑的尖叫,小姑娘脸都羞红了,半躲在同事的身后,双手接过她递过来的本子:“谢谢!您什么时候有演出?我好想去看。”

    这个问题,着实有些为难到她了。

    温婉微微侧眸,询问的眼神落在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上前一步,终于肯伸出援手,温柔浅笑道:“她下月15会参演《敦煌神女》舞剧,届时欢迎大家过来观赏。”

    “好好好,我一定去!现在就买票!”

    “姐姐,我新买了单反,到时候拍了照可以送给你吗?”

    新的勾搭方式,牛啊牛啊。

    边上人传来羡慕的眼神,眼睁睁看着她加到了温婉的,成为全场p。

    把老太太的行李箱提上车,温婉坐进来,边上传来得意的笑。

    老太太似乎玩她比住在疗养院心情还要好,美滋滋抱着她送的康乃馨颔首轻嗅:“不亏是我的爱徒,人气真旺。”

    “苏奶奶。”

    温婉嗔怪道:“我之前说过我不想登台的。”

    “你不想登台?”苏老瞥了她一眼,不以为意,“太出风头,怕温家不给你药?”

    她心里那点小九九,怎么可能瞒得过老人家。

    报道上天天把她编的恍若他人,早几年舞也不练了,剧院也不来了,整天给温依云当替身出镜做慈善、立人设,别人不了解她的情况,她还能不了解吗?

    温家就是不允许她抢温依云的风头,借着她十岁代替出镜活动的势,过几年,再把锻炼成熟的温依云送进娱乐圈,换人换得神不知鬼不觉,等温依云站稳脚跟了,黑她也就黑的更肆无忌惮。

    作为替身的温婉不但成长期要避免出镜,成年后也不敢弄得太高调,更不能说自己的身份,生怕激怒了温氏。

    温婉这丫头向来骨头硬,根本不会顾及温家会不会生气,她想怎么样,谁能拦得住?

    唯一能拿捏她的,只有她母亲。

    温婉母亲病得严重的时候,偏生只有温氏获批上市的药最有效,目前还没有更好的代替品,有的要么副作用大,要么她对成分过敏。

    联想起小丫头那么忍气吞声的样子,她心里了如明镜,只是这么多年看在眼里,没说穿罢了。

    语毕,温婉诧异过后果然沉默了,也不打算骗她,唇角牵出抹苦笑:“我妈妈生病的事,您知道了?”

    “知道知道。”

    苏老拍拍她的手,带着薄茧的掌心微微粗糙,布满皱纹的手背与她柔嫩白皙的交叠在一起,对比鲜明:“她前些年回来看过我,中途突然脸色变差说要吃药,我就给问出来了。”

    “您没告诉她我的情况吧?”

    “没有,我都是说些好听的,正好那时候温依云和你都在避免出镜的过渡期,国内没什么报道,她对你很放心。”

    温婉点点头,明显安心了。

    母亲什么都不用知道,只需要待在国外好好调养身体,等她把替代药品试验出来,逃离温氏掌控后,就一起好好去过未来的生活。

    “好孩子,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你不承认,没人会联想到温氏的,这《敦煌神女》的角儿,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只有你最合适,你就当帮帮忙,嗯?”

    确实,温家只说不让她公开露脸承认自己是温二小姐,那她露脸,不承认不就好了。

    正如苏老所说,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

    这么多年,在学校在公司,她都是以温婉这个名字在生活,但从没有人会把她往温氏千金上联想。

    一半因为温二小姐的传闻和她搭不上边,一半因为她自己绝口不提温家的事。

    许久没有光明正大地碰这些爱好,也难得老人家主动开口找她,温婉也有些动容,点点头,不再推辞:“好,演出前我会抽空去练习。”

    -

    温依云从昨天在婚纱店被温婉摆完一道后,就一直在家耍脾气,怎么哄都没有用。

    后来以段英杰为噱头的娱乐新闻爆出来后,温成才指明让温婉回来一趟。

    人人皆知温二小姐丑陋不堪,却不知道具体长什么样,但他们作为家人,自然是清楚的。

    那餐桌前所谓的素人情侣,其中那个戴口罩的女人,他们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温婉本人。

    看段家沉默的样子,温婉昨天肯定是没有跟段英杰挑明身份,而且去见的也不是段英杰,而是另一个男人。

    这搞的,就让人很是头大。

    林菲然坐在花园里,一边喝着下午茶,一边翻着下个月的高定礼服杂志,不紧不慢道:“他们八成以为是段英杰给温婉戴了绿帽,正心虚呢吧?其实啊,是温婉给段英杰戴了绿帽,让她出去见个未婚夫,她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妈,你得管管她,赶紧安排段英杰跟她重新见一面,他俩这事必须得成!”

    温依云在旁边听急了眼,生怕温婉这门“好婚事”给黄了。

    说罢,她又气恼地踢了一脚茶几边的箱子:“还有,她婚礼的时候必须得穿这条婚纱。”

    那条撕破的影楼婚纱,她必须得报复回去,温婉这种贱人,是怎么敢跟她叫板的啊?

    林菲然不甚在意地往地上瞥了一眼,妖娆的目光重新落回自己新做的美甲上,冷笑:“依云你急什么,这不都是小事吗?”

    “你爸爸都会替你解决的,放心吧,哪盘菜装哪盘,都是早就定好的,她再怎么跳,也跳不出这张桌子。”

    杂志被扔在雕花桌上,被风吹起,哗啦啦翻出好几页。

    温依云咬着唇,想起视频上那再模糊也挡不住清风霁月的男人,始终觉得心里不踏实。

    半晌后,只不情愿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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