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宗幼时体弱,  因这病常常只能困在屋中。

    彼时的谢家和盛家比邻,两家人的关系还算和睦,互相往来也多。

    谢家子嗣不丰,  年纪也拉得较大,下面两个孪生子比他们大哥小上许多,  玩不到一块,但盛家的同龄孩子很多。

    长辈们就有意想让孩子们玩在一块。

    不过谢朝萱是有些傲气在身上,  不太愿意和盛家的孩子玩。

    盛家的几房都是各有自己的兄弟姐妹,  也不稀罕谢家那两个一个娇一个病的。

    只有盛则宁,  二房打单,  十分可怜。

    谢朝萱不爱和她玩,  盛则宁就去找谢朝宗。

    谢朝宗生得十分漂亮,  柔眉细眼,  小时候就和个小姑娘没两样,盛则宁还常常搬来自己的妆盒,  把两人都画成大花脸,让人忍俊不禁。

    因为自己的病,谢朝宗觉得自己有缺陷,因而产生了自卑,  还是盛则宁告诉他,  有病没什么大不了的,  谁身上没一点毛病,  她也有,她吃了松子就会发病。

    他们都有敏症,是有缺陷的孩子。

    但谢朝宗从那天起就觉得,盛则宁和他是同类,他们就应该一直在一起。

    盛府的马车里铺上了软垫,  谢朝宗屈着腿躺在里面。

    他用手压着盛则宁身上的香囊在鼻子上,靠吸入里面的药香缓解自己的症状。

    其实谢朝宗对于花粉的症状已经比小时候轻了许多,这一小会时间,他已经恢复了过来,但是看着盛则宁忙前忙后的样子,他又不想打断,就这样心安理得受人照顾。

    盛则宁常年带着相同配方的香囊,也许是习惯了这个味道。

    但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最开始她佩这个香囊是为了他。

    谢朝宗头枕在手臂上,眼皮微抬起些,就能看见在烈阳下脸色有些苍白的郎君。

    玄色的外衣衬得他的脸色真的难看极了。

    谢朝宗勾起了唇角。

    盛则宁是个长情之人,所以谁又能比得上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感情?

    封砚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将那双沁凉的眸子移了过来。

    谢朝宗对他摇了摇手里的香囊,唇角无情地扬高。

    皇子又如何,亲王又如何。

    当他听到盛则宁对封砚爱之不得,遭人嘲笑时多想一路杀回上京城,可是父亲和大哥看他紧,他最近一次才摸到了上京城边上就给带了回去。

    他空出足足两年的时间啊,封砚没有半分长进。

    所以活该现在一副没人理睬的死样。

    “殿下……”德保公公惊悸不安地搓了搓手。

    他就站在一旁,将谢朝宗的挑衅看得清清楚楚。

    这位三姑娘当真一点也没有发现瑭王身子不适吗?

    兴许是发现了,但是殿下他实在太会掩饰了,那么重的伤,立在这里除了额头上冒些冷汗之外,半分动容也没有。

    就是怀疑了也会被打消吧。

    德保公公怕他伤情恶化,有意想劝他上马车去。

    但是封砚不动,只是静悄悄地看着盛则宁指挥着人去买药、疏通小路、通知谢府。

    有条不紊且十分用心。

    德保恨不得自己装晕,好让那边的小娘子回头看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诚则灵,忙活一阵的小娘子终于肯迈步过来,她款款朝封砚行礼。

    “今日多谢殿下带臣女出宫,臣女先告退了。”两句话都不带转折,就想这样告退而走,显得有些急迫。

    德保微惊,刚抬起头。

    封砚已经’嗯‘了一声,就好似心底并不在意她的去留,明明手已经握了起来。

    盛则宁提步就要走了,忽然余光瞥见封砚和德保两人身后的马车,多问了一句:“殿下今日也乘马车?”

    封砚可是很少乘马车的人,今天真是到处显出奇怪。

    德保精神提了起来,连忙开口:“是呀,今日殿下身子不适……”

    “谢郎君,你别乱动。”竹喜的惊叫声传了过来,盛则宁的脑袋一下就扭过去。

    仿佛谢郎君三个字是什么机关一般。

    封砚眼睫微垂下,好在他本就不是什么喜形于色的人,不至于让人轻易看清他的心思。

    “那殿下也早点回去休息吧!”盛则宁匆匆交代了一句。

    “好……”封砚回答的时候,盛则宁已经跑开了。

    那裙幅荡起的弧,像是他袖子藏着的那支石榴花瓣。

    她喜欢花。

    可是似乎好久都没有见她带花了。

    鸾铃声渐小。

    德保总算能劝动瑭王上马车。

    登上马车之前,封砚忽然回头道:“宸王与王娘子的事,谢府还不知情?”

    德保‘啊’了一声,不知道自己主子怎么忽然就跳到了这件事上,他点了点头,“应是还不知情的。”

    封砚坐进马车里,就这样小的动作,背上的伤口都如火烧火燎过后灼痛,涔涔冷汗滑落,濡湿他刚压下锋芒的剑眉。

    “那,就去告诉谢二郎君吧。”

    德保马上领悟过来主子的心思。

    谢二郎君极为护短,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只怕会有好一段时间要用在对付宸王身上,就没有空来缠着盛三姑娘了……

    “是,奴马上就去办。”德保虽然口里答应得好好的,但是心底多少还是有些苦涩。

    怎么自己好端端一殿下现在还要分心想着怎么暗暗斗谢二郎君了?

    离开御道,拐进东十街,谢朝宗已经能坐起来喘气了。

    竹喜瞪着他,若不是太过畏惧谢二郎,只怕她就要当面直呼上当受骗了。

    “我的身子比小时候好多了,没有那么严重了,不过也多亏了你的香囊。”谢朝宗背依在窗口,对她晃动手里做工精致的香囊。

    看这个针线脚的样子只能是盛则宁自己缝的。

    盛则宁听他提起小时候,才把眼睛撑起,冷眉冷眼说道:“你既然知道自己有这个病,就不要以身犯险。”

    明知道他对那种花尤其严重。

    谢朝宗满不在乎地道:“不犯一次怎知道你对我还有没有旧情?”

    盛则宁无力地瞟了他一眼。

    “谢二哥,你真的没有必要用这个来试探我,你知道就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倒在地上我也不会不管,更何况是你。”

    是她从小玩到大的人。

    这话说出来,谢朝宗都静了一刻。

    他了解盛则宁,所出才知道用这一招,但是盛则宁说得也不错,是个人她都会管一管,倒并非出于什么情意。

    “谢二哥,从前的事就当过去了,你就当听一回谢大郎君的话……我们实在不配。”

    盛则宁抿了下唇,她还记得谢大郎君说过她身有隐疾,不好再与自己的弟弟相配,将来若是生出一个身体更差的孩子,有辱门楣。

    去他的门楣,她与谢朝宗不过是有些敏症。

    算得上什么天大的缺陷和不堪吗?

    就是在谢大郎君日复一日的打压下,谢朝宗才会变得如此偏执疯狂。

    盛则宁皱了皱眉,有些后悔自己要用谢大郎君的话来堵谢朝宗。

    她才想要改口。

    谢朝宗就对她柔柔一笑,阴沉的眉目之中有着化不开的执念。

    “可是我管不住自己呀,宁宁。”

    小时候没有人愿意陪着一个药罐子,谢府的人都当他是琉璃杯、翡翠碗,生怕磕了碰了。

    只有盛则宁拉着他,把他带到了外面。

    他是个健全的人,也是可以跑、可以骑马,可以和其他小郎君一样春踏青,秋野猎。

    对于谢朝宗而言,盛则宁就是破开他昏暗封闭过往的光。

    他想要这道光,想要这道光只照着自己,又有什么错呢?

    盛则宁转开视线,落在车壁的刻纹上。

    “从前是我小,不懂事,也没有什么防备,可是谢二哥,我长大了。”

    她转眸看来,不再避让。

    谢朝宗略感惊奇地看着盛则宁镇定的眼神,果然是长大了,小时候奶呼呼的脸也变得如此娇艳动人,可那两片如花一样的唇瓣,却一字一句吐出冰冷无情的话。

    “谢二哥,我不是由着你摆布的小娘子了。”

    说完,盛则宁拉着竹喜从他面前跨了过去,就在摇晃行走的马车里往外。

    “停车!”

    盛则宁跳下马车。

    转头交代车夫,“送谢二郎君回谢府。”

    新来的车夫还有些摸不准盛三姑娘的性情,只觉得这道命令何其离谱,他怎么能扔下自家姑娘而送另一个郎君回去?

    这要他回去后怎么交代?

    可是盛则宁已经带着竹喜,兀自钻进人群里。

    后头的车马都在催促他不要挡着路,他不敢耽搁下去,只能驱马小跑了起来。

    谢朝宗手肘支在窗台上,拖着腮帮无声地笑了起来。

    果然是长大了,脾气也大了啊。

    盛则宁先去梅二娘那块小坐了片刻,盛则宁之前拿了些花样给她,都是时兴的样式,她绣成了帕子卖得不错。

    小院子里渐渐添了木头桌椅,还摆上了花,种下了果树,有了生活气息。

    这都是靠着梅二娘一针一线赚出来的。

    一提起这件事,梅二娘就眉飞色舞地讲起来。

    “我觉得只要我勤奋一些,完全能养活自己,再多攒些钱,将来有了孩子也不怕。”

    梅二娘的愿望十分简朴。

    就是想要过好自己的日子罢了。

    盛则宁见她颇有干劲,也十分高兴。

    “对了,那赵闲庭最近可有来找你?”

    盛则宁早就觉得这两人之间有古怪,赵闲庭一个浪迹花丛的纨绔天天往这平民巷子里钻。

    商人逐利,浪子趋花。

    很难不说是不是有所企图。

    “……很少了。”梅二娘知道盛则宁早晚也会发现,虽然有些窘迫还是认真解释起来:“赵郎君为人不坏,只是我仔细想过了,天生不是一处人,何必非要凑一堆。他那样的郎君以后定然会妻妾成群,我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小娘子,年轻时候有几分姿色,但是我总不能一辈子靠这张脸,靠不住的。”

    梅二娘也是个有自己主意的人,她想得很通透。

    “我不奢求大富大贵,只想有一间自己的屋子,有一个自己的爱人,将来再有几个孩子,已经足矣。”

    说完梅二娘不好意思地撩起鬓角垂下的散发,别到耳后:“我没有那样的福气飞到高枝,就做只小麻雀也挺好。”

    盛则宁连连点头,不由感慨:“要是人人都这样容易知足,就会少了许多纷争。”

    梅二娘这样不贪不求的人,实在少。

    见过梅二娘后,盛则宁又去见了柳娘子。

    既然柳娘子答应留下来,很快也找了一处院子住下。

    院子离着梅二娘不远,租了一间大户人家隔断出来的小独院,带着伙房,很方便她做些糕点。

    这些天她专心研制当初盛则宁向董老夸下的海口。

    “有些小吃是有了形,才有了名,不过反过来也不是不可以。”柳娘子读过书,就有更多的想法。

    盛则宁和她讨论了半个时辰,打算就这几个名字,做几道夏日应景的小吃。

    盛则宁有了柳娘子的手艺,如虎添翼,相信拿下董老不会是问题。

    上次经由柳娘子改良的透明粽子一面世就大受好评,她也将那立牌换成了好吃又好看。

    商量完正事,盛则宁就打算租辆马车回府,没想到路口碰见了薛澄。

    薛世子也听闻了魏平的事,安慰了她几句,还预备给她推荐几个护卫。

    盛则宁的护卫其实够多了,只是每次发生事情的时候总是那么阴差阳错。

    “其实我最近还想问三姑娘一件事。”薛澄挠了挠脸,忽然就支支吾吾起来,耳朵肉眼可见得红了起来。

    “薛世子请讲。”盛则宁对薛澄印象不坏,所以就算薛澄犹犹豫豫,说不出话,她也能耐得性子等。

    就不知道薛澄要讲什么难以开口的事。

    在她的注视下,薛澄又深吸了口气,才勇敢直视她的眼睛,问道:“七夕将近,三姑娘可愿意与我同游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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