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上更热闹了。

    一个趴在地上,  捂着屁股的杨主事。

    一个按着脑壳,满脸淌血的孙无赖。

    再加上这个刚刚从管府拉出来,脸包得像个粽子、眼睛肿的只剩下一条缝的管衙内。

    这三人一个赛一个惨,  一个哭得比一个大声。

    就连跟在府尹大人身边数年,  经验老道、行事沉稳的通判、判官都忍俊不禁。

    寻常情况下他们都不会发笑的……只是这个堂上,这四人往那里一站,  天然就是一副极其荒谬滑稽的画面。

    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娘子和三个与她‘有仇’的歪瓜裂枣。

    怎么想都觉得这位小娘子应该才是其中最惨的那个……

    但偏偏她是其中唯一完好,  且镇定的那个。

    大家的目光自然不约而同地落到小娘子身上。

    小娘子虽然蒙着半张脸,但从那细眉翘眼,  仍可瞧出她的样貌不俗,再看身上所穿,  绫罗为衫,云丝为裙,哪一样不是精致名贵,  如此看得出,定然是出生优越,  非富即贵呐!

    但是这就更让人奇了,这位不愁吃穿、养尊处优的小娘子为何会揽上这么多事。

    又是酒坊的主事,  又是无赖流氓,  还有个学子。

    这商贾、贱民和学子,  跨度不是一般地大。

    她竟是怎么都给牵扯了一个遍?

    府尹大人首先问管衙内,  被打一事是否是他身边的小娘子所为。

    管修全眼圈一红,  手捂着肿起的胖脸,瞥了一眼盛则宁,抽泣道:“就、就是她让人打的。”

    府尹大人虽然感到意外,但是还在秉着事情要问明白,耐心问道:“那她为何要让人打你?”

    “都是我家那个小贱蹄子见我一时无望考中进士,  做不了官娘子就想与我解除婚约,她肯定就是那小蹄子找来的帮手!”管修全手一指盛则宁。

    盛则宁回眸冷冷盯了他一眼,管修全缩了缩脖子,又朝着府尹大人诉苦:“她、她让人将我当街打了一通不说,还逼我写下解婚书,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啊……大人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管修全扑通一下跪倒,悲痛欲绝地摇摇头,“想当初,我与我那娘子相识的时候,她家潦倒落魄,我尚不嫌弃,没想到这次我不幸参加不了秋闱,她就想着另寻高枝,舍我而去……呜呜呜……”

    “管衙内真的太惨了!”孙无赖举着袖子擦了擦眼角,哭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恶毒的女人。”

    杨主事跟着‘哎哟’几声,好像被他们的哭声牵动了心,想起自己屁股上的伤痛,痛到深处也开始为自己的遭遇而流泪。

    “肃静!”府尹大人被他们三个哭得脑袋疼。

    往常都是女子才哭哭啼啼,今日怎么全是一堆奇奇怪怪的男子,哭起来非但不美,还丑得很。

    府尹大人手指撑在额头揉了几下,把眼睛转到小娘子身上。

    小娘子形单影只地站在另一侧,看起来格外柔弱,可她哪怕被三人连番指罪也没有哭闹,反而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一一应对,丝毫不乱。

    不知道怎么的,府尹大人下意识将声音一软,轻声慢语地问:“盛娘子,管衙内说得可都属实?”

    “回大人的话,管衙内只说了后果,却没有说前因。”盛则宁没有回答真与假,因为管修全的话,本就真真假假掺着,她总不能在这里一条条给他掰扯开来回答。

    “小女另有话说。”

    封砚站的地方不远,但视角并不好,只能看见盛则宁的侧影。

    森严而厚重的深木色大堂上,少女昂首而立,那浓密微翘的长睫随着说话声扑动,像是小扇轻扇,其余被细纱罩住的地方,只有隐隐绰绰的轮廓,也看不出她究竟是个什么表情。

    但是无疑,已经让人看出了她的强大。

    敢于独自对证公堂,敢于直面旁人诽谤控诉,不哭不闹,也不畏世言。

    封砚不由想起盛则宁的话。

    ——愿为东风……

    她这次又是为了谁?

    为了那被打的小娘子伸冤理枉,还是为了那些苦于泼皮无赖之扰的普通商贾。

    还是为了自己?

    她想凭一己之力,去拔出旧俗与新势的沉珂?

    谈何容易,又何其天真。

    封砚凤目一转,望向府尹所坐的方向。

    这位叶大人是二甲进士出生,曾在凉州做过知府,因为立了大功而特升为南衙府尹,从边城回到都城,这样的提拔机会少之又少,所以叶大人还算勤勉努力,不敢辜负皇恩。

    但是他办事秉承中规中矩,不会跳脱俗理常规之外,也不会徇私枉法,颠倒黑白。

    只要保证不出大错即可,并不会趋情就理。

    薛澄抱臂站着,脚掌一直不安地轻点着地板,仿佛脚踩着织布机的踏板,又好像随时就想拔脚走过去。

    “殿下,咱们要不要过去帮盛娘子做个证?”

    封砚慢慢摇头,“薛世子,此时上去有扰公堂之罪。”

    薛澄郁闷地垂下手。

    那边盛则宁正说到孙无赖出现的时机正值人多事忙的佳节,而且故意煽动人群,企图引起踩踏事件,弄出人命来。

    府尹大人心里一惊。

    出人命的事发生在节庆时,那就是大事,少不了要让人烦忧头疼。

    这孙无赖真是胆大如斯,不把王法与秩序放在眼里。

    他一拍惊堂木,“孙为,捏造假证词,构陷他人,还企图扰乱秩序,危害百姓性命,你可知罪!”

    孙无赖一听,心就凉了一半,哭声都止住了,惊声道:“大、大人!小人……”

    他绞尽脑汁,想不出开脱之法,心急之下,连忙拉住一旁的管衙内。

    “衙内,你说说话,帮我说啊!”

    管修全从眼缝里透出些焦急,舌头打结道:“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以为寻常人遇到这样的破皮无赖,不过就是自认倒霉,给些钱两了事,谁想到会来这公堂上?

    而且他也生气啊,本来好好在家里躺着,被这孙无赖拖下了水不说,回去又要给爹训斥了!

    “你不能不管我啊!”孙无赖眼见要被拉下去,又哭嚎起来:“大人我冤枉啊!我是被陷害的!——”

    “你快闭嘴吧,想想你妹子!”管衙内压低了声音,在他身边恶狠狠道。

    孙无赖嗝了一声,又哇哇大哭。

    “冤枉啊!——”但是冤枉后面的话他就没有再说下去。

    府尹大人重重道:“本官自会查明清楚,先压下去待审!”

    两名穿着黑官服的差役上前把孙无赖拖走。

    孙无赖叫嚣的声音越来越小,剩下的管衙内和杨主事不由生出一种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的心态,把脖子都缩了起来。

    “还有你杨必德,一罪在身,还与人串通假证,这有你亲手按的指印在此,你还有什么要抵赖的吗?”府尹大人话头一转,又定在了杨主事身上,提起盛则宁递过来的交契在他面前抖。

    杨必德没有孙无赖会折腾,他早听见还要打三十棍就吓破了胆,此刻更是哆哆嗦嗦地哭道:“小人不敢,小人认就是了,只求大人看在小人坦白的份上,从宽处置哇!”

    公堂上只剩下包成粽子头的管衙内。

    对于有父荫的管衙内,府尹大人一时不好办。

    他的目光紧了又紧,手捋了好几下胡须才道:

    “至于管衙内的事,虽然他与柳娘子还没成婚,但是口头之约也理应奉守,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盛娘子着实管过了。”

    盛则宁把前因都说了,叶府尹的重点就明显偏了。

    一位郎君打陌生小娘子那是违法乱纪,一位郎君管教自家人,那就是家里事。

    听到这里,管衙内精神一震,连声大呼:“大人英明!”

    外头围观的百姓都颇有微词,但那些声音都不敢越过府尹大人的惊堂木。

    盛则宁微一抿唇,好在她带着面纱,不至于让人看出她的不悦。

    “至于管衙内辱打柳娘子一事,切不可再犯!”

    管衙内连忙点着脑袋,像是一个敲鼓的棒槌。

    他得了府尹大人这句话,就好像得了什么天大的助力,洋洋得意地昂起脑袋。

    “那盛娘子把在下打成这样,大人就……”

    府尹大人皱起了眉,这人就不知道收敛,难怪给人打成这副模样。

    “大人秉公办案,最是公平公正,小人也不能白白挨这顿打!还请大人明断啊!”一将自己撇清,管衙内就得意地翘起尾巴,抓着府尹大人要说法。

    这叶府尹与他父亲有过交情,肯定会多给他几分面子。

    盛则宁虽然腹中有一肚子的理,但实际上这事却不容法理之中。

    若府尹要按律法判,她必败。

    封砚说她遇事不忍,其实也是说对了,若她之前忍一时,后面再慢慢对付管衙内,这事她还能说得上理。

    不像现在,一旦叶府尹明显偏颇管衙内,那万事就变成她的不对。

    “大人,有位柳娘子说她是事主,有话要禀。”外头有个差役过来传话。

    “柳娘子?”府尹大人瞥了眼管衙内,见他脸色倏然一变,就知道这位柳娘子想必就是之前盛则宁口里说的,被他当街辱打的那位小娘子。

    府尹大人不想再为此案头疼,沉声道:“这案子就这样定了,没有什么可说了……”

    盛则宁不知道柳娘子为何要来,但是见着府尹一心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管衙内从那眯缝的眼睛里都透着得意和嘲弄,她心里不服气。

    “大人还是让柳娘子进来一述吧,毕竟这事与她紧密相关。”

    府尹大人眉头一拧,有些不悦起来。

    “本官瞧着你也姓盛,才客气客气,没想到你还指挥起本官来了?”

    “大人是何意?”盛则宁一愣,不明白府尹大人为何突然这样生气,更不知道他提到也姓盛是何意。

    他认出她的身份了?

    叶府尹被盛则宁那双清凌凌的眸子一看,顿时惊出一背冷汗。

    就好像五六年前在凉州,被那个老人一眼看穿了他的私心。

    他们都姓盛,莫不是有什么关联。

    叶府尹感觉有些坐立难安。

    “大人,莫不是觉得管衙内能颠倒黑白,柳娘子就不能自辨清白了?”盛则宁步步紧逼。

    “是啊是啊,为什么不能让柳娘子进去一说?”外面有几位小娘子也气愤应和。

    “难道大人要偏颇管学子?”

    在这种事上,还是女子更能感同身受。

    多少都是自己或者亲近之人也受过这样的委屈,所以才希望能看见公道重现的一日。

    她们不但是在为柳娘子抱不平,也是在为自己报不平。

    府尹大人旁边的通判与判官见着外面的百姓情绪激昂,不好收场,就劝起了府尹。

    叶府尹只好把屁股坐稳了,冷声道:“传柳娘子上堂!”

    柳娘子跟随一个差役进来,她也带着一块面纱,只不过脸上还有没能遮住的青紫在眼角处,显得格外病弱狼狈。

    虽然在医馆里躺了几日,她的伤还没好全。

    盛则宁与她不好在公堂上打招呼,两人就目光交接了一下,各自站好。

    “柳娘子有什么话要说?”

    “大人,妾身要状告管修全狎伎!”

    柳娘子一上来,管修全就料到不妙。

    但是谁也没想到她一上来就扔出这样的丑闻。

    官伎者,乃是官府供养,习以歌舞、音乐,为公宴助兴之用。

    虽然身处贱籍,身份卑微。

    但是私侍枕席,那就是法理不容的重罪,叫踰滥,轻则刑罚坐牢,重则罢职流放。

    管衙内大叫一声,身子一软,瘫倒在地,口里却还不饶人:“你这个贱、贱人!胡说八道什么!”

    柳娘子往地上一跪,扯开面纱,把青紫肿红的脸让各位官老爷看,“妾身平日里就只会做些点心,拿到集市卖了存钱,打算日后当嫁妆,管修全这厮三天两头跑来找妾身要钱,起初妾身以为他是打算用来置办束脩,赠以恩师,谁曾想,他是为了狎伎偷乐!妾身发现后,自然不肯再给,他就逮着我辱骂殴打,那一日若不是有盛娘子打抱不平,妾身这条命只怕都没了!”

    府尹大人脸上的肉都跳了几下,目光倏然如电,直视管修全。

    管衙内惊慌失措地摆手:“大人,莫要听信这婆娘的谗言佞语,在下是读书人,怎么会知法犯法?!”

    外面的百姓听到这里,都摇头咋舌。

    还读书人,这书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多没用的男人才会要女人的嫁妆钱,而且竟然还拿去狎伎,简直太不要脸了。

    “她、她信口雌黄,她拿不出证据,凭什么这么说我!”管衙内起初的慌乱在自己一句句话里又找回了底气,他指着柳娘子道:“贱人,你敢再乱说一句?”

    她没有证据,谁会信她?

    “大胆!”叶府尹皱起眉,一拍桌案。

    管衙内收起自己的手,努力睁开眼睛,拱手道:“大人,您千万不要被这种小人蒙蔽,她就是一个乡野村妇,什么也不懂!”

    柳娘子怒目而视,气得眼圈都红了。

    可是她知道,管修全说的对,她家是没落了,所以就成了世人口里的乡野村妇。

    盛则宁看见柳娘子委屈气愤,知道她之前一直还对管修全存了几分心,没有想要撕破他的脸,现在她死心了,想要告发他,反而被倒打一耙。

    她往袖袋里一摸,捏着一物转头对府尹大人道:“禀大人,小女有证据。”

    “你有证据?”叶府尹眉心一跳,若是管修全坐实了狎伎一事,那他也就没法帮他了。

    打人还能说是家务事,都嫖到官伎身上去了,这可藏不住了。

    “是,这位管郎君那日醉酒,撞上小女的马车,无意掉了一条丝帕,听闻乐坊里有专供的娟、纱,所属物件上更会绣有标记图纹,想必只要拿去乐坊找人一查就知道了。”

    管修全一愣,他下意识就摸了摸自己身上,似乎想知道自己身上丢没丢东西。

    就是这个举动,让大家都看了个分明。

    他果真与官伎私相授受!

    “好你个管修全,竟做出这样丧伦败行之事!”

    “她胡说!”管修全回过神来,努力睁大眼睛,又看见盛则宁手在袖兜里正准备往外拿出什么东西,他吓得面目狰狞,生怕铁证如山,让他彻底坐实了狎伎一事。

    他大步冲来,伸手想要抓住盛则宁。

    柳娘子欲拦住他,但身子单薄,无疑是螳臂当车,险些被他用力推倒。

    盛则宁看他气势汹汹而来,连忙躲避,这时候衙役们才一个个反应过来,准备冲过来拿下管修全。

    但是他们都没有另一人快,只两息时间门,一道修长的身影就站在大堂之中,一手擒住管修全,稍用力就使他跪倒在地,发出砰得一声巨响。

    府尹大人蓦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殿……”

    封砚横了一眼回头,叶府尹就牢牢闭上了嘴。

    薛澄慢了几步才过来,连忙凑到盛则宁身边低声询问:“三姑娘,你没事吧?可有伤着?”

    盛则宁是被管修全刚刚那凶悍的模样吓了一跳,但是现在看见他在封砚手下叫苦求饶,一点骨气也没有的样子,这惊吓就变成了嫌恶。

    她摇摇头。

    “那就好,本来我早就想过来的,但是瑭王殿下说我们不好插手,要静观其变……”薛澄嘀嘀咕咕,又委屈道:“结果他还跑得比我还快。”

    盛则宁眼睛一眨,知道薛澄口里并没有添油加醋。

    封砚说不好插手,还真像他会说出来的话。

    他一向是谋而后动的人,所以才会时常说她遇事不知道忍。

    盛则宁心中复杂,抬起眼睫,似蕴着探究。

    他这个时候为何会出来管她的事了?

    男人颀长的身量自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不单是出自他得天独厚的高大,还有他那比常人都要清冷矜贵的气质。

    “管修全狎伎一事,南衙必然会查个清楚明白。”

    叶府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是是是。”

    盛则宁看了一眼柳娘子,两人交换了一个欣慰却又不太满足的眼神。

    管修全的罪名是跑不了,但是他却并不是因为辱打柳娘子一事,而是因为触犯了其他律法。

    律法保护官伎就像保护国库里的金银财宝,那是大嵩的官产,不容人侵犯。

    但并不是为了保护女子。

    虽然事情有些偏差,但是管修全还是被羁押进了南衙大牢。

    “总有一天,世道会变的,会变好的。”在南衙门外,和煦的阳光照在两名少女身上,照出弯弯的笑眉。

    “盛娘子的话,定然会成真。”柳娘子很感激,她握了握盛则宁的手,“原本我都打算离开上京城,还是那位郎君派人来跟我说,盛娘子为了我在对证公堂,我才鼓起勇气回到了这里。”

    盛则宁顺着柳娘子手指的方向,看见正在另一侧指挥衙役们疏散人群的封砚。

    男人似有所感,抬头回望。

    冷寂的眉眼之中染上了一些人世间门的烟火气,好像变得柔和了些。

    盛则宁走了上前,欠了欠腰身,“谢殿下。”

    “事情解决,可还满意?”封砚问她。

    盛则宁点了点头,稍许,又轻轻晃了晃脑袋。

    满意,却又不是那么满意。

    倘若她有更大的能力,更多的影响力,就不会是这样轻轻揭过的结果。

    说到底,如今的她没有能力与魄力去扭转这些陈规陋习。

    但是她又看见了封砚。

    芒寒色正、位高轩冕,颇有希望继承大统的皇子。

    她不禁开口问道:“殿下可有什么心愿?”

    封砚被她突然抛来的问题,问住了,他想了片刻,低声道:“没有。”

    盛则宁奇怪地看他,“臣女以为殿下与宸王一样,应会对权势有兴趣。”

    封砚摇摇头,“并非所愿,污浊浑水罢了。”

    盛则宁摘下面纱,眺望远处走进人群里的柳娘子。

    “权势并不都是肮脏污糟糕坏东西,若是能用来保护弱小、维持秩序,使得国泰民安、海晏河清,那就是好东西。”

    “殿下有权有势,能做到的事比臣女多多了呀。”盛则宁似是感慨又好像是羡慕,牵起裙子也往阶下走。

    “您该多自己想想,究竟想要什么……”

    封砚侧目,小娘子慢慢从他身侧走过。

    在她玲珑鼻尖下,饱满的唇瓣轻扬,水盈盈的就像是树梢上才红的樱桃,小巧的下巴稍抬起,连着弧度柔和的下颚、纤细的脖颈都透着轻松,略丰盈的脸颊让她显出稚嫩娇弱的模样。

    但是她却早已经不再单纯无知。

    封砚的目光一直追随她离开的背影,那浓密柔软的发垂在她纤腰上,被午后的轻风吹拂而起,荡起浪波,泛起了微光,就像是二月新发的嫩柳,在古潭沉水上拂动,激起涟漪。

    他的心,好像也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变得异常的紊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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