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厅每天下班很晚,但思月早上也很少睡懒觉，早早的就起来练嗓子和跳舞。
本来思月就有一点天分，再加上努力，她现在已经被提拔成了伴唱,伴唱一段时间,如果没出什么纰漏,她就有望升级成为主唱。
看到白湘拿着报纸兴冲冲的来找自己，思月原本还有些奇怪,不过她一看到报纸上的离婚声明，脸上立马就露出了笑容。
“还挺能忍，闹腾了这么久才离婚。”
思月自己心里也有个记仇小本本,陈可可家里势大，她动不了,但对李如璋的话,思月还是有一点想法的。
“我之前新认了一个干哥哥,虽然是帮派里的小混混，但人挺好，明天我就让他带人帮我揍李如璋一顿。”
思月手里也没啥钱，白湘主动说道：“这主意好,我可以另外资助50元的活动经费。免得你欠人情。”
“我们还可以先跟踪两天,探探什么情况,合适的话,就把这事栽赃到陈可可身上。”思月谋划道。
白湘非常赞同思月的谨慎,“是该小心一点,李如璋现在也还没有彻底失势，要是他来找我们麻烦的话，我们也吃不消。”
“心里这口气忍了这么久,现在不过是讨点小利息而已，等以后……”思月没说完的话，两人心里都有数，冷静了两秒，思月说道：“我先让他们盯梢，动手的我再通知你。”
白湘嘿嘿一笑，说道：“这热闹，就算再忙我也要来看。”
“李如璋离婚的这消息，我妈和家宝知道了吗？”思月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他们要是知道了这个好消息，应该会很高兴吧。”
白湘不带一丝犹豫的说道：“那我待会儿不忙的时候，也去通知她们一声。”
这一刻，白湘觉得自己散发着招猫逗狗的贱嗖嗖的气息。
思月想看热闹的心情也不逞多让，“辛苦三妈多跑一趟了。要不是我不方便出现在我妈跟前，我肯定要亲自去告诉她。”
“对了。我妈还不知道，我当初在满春楼差点被打死，是李如璋跟陈可可下的黑手。三妈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能把这事跟我妈转告一下吗。”思月这副想挑事的态度，明显得都快溢出来了，甚至都不惜拿自己做筏子。
“我倒是不介意。”白湘抿了抿嘴唇，“可这事现在就抖出来的话，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现在的宋招娣，心还在李家那边，根本就看不到李如璋的狠毒本性。要是知道思月做妓女的事，当初闹得那么大，甚至搅和了李如璋的口碑和婚姻，那她只会羞愧得无地自容。这个时候，李如璋哪怕叫她以死谢罪，她估计都不会反抗。
思月被这么一劝，倒是清醒了过来，“也是，有些事情以后再说，效果更好。”
白湘把思月当大人，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避讳，可思云还是小孩，家里那些狗屁倒灶的事，白湘也不想她知道太多。
趁着思云早上在家里跟苏清音学画画，白湘赶紧溜去找宋招娣。
该铺垫的话，之前白湘和宋招娣见面的时候，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所以这次白湘只把报纸扔给了宋招娣。
“看吧，今天的新闻，李如璋已经和他的太太离婚了。你不认字的话，可以让李家宝给你念一念。”
没有管宋招娣的喜极而泣，白湘留下这个消息之后，就果断离开，在宋招娣撞南墙之前，说再多的话，都是无用功。
等她折腾了一圈回到裁缝店，思云早早的就把帮她把午饭送过来了。
“妈你怎么才回来，刘姨今天做的红烧肉，冷了就不好吃了。”思云把饭盒打开，催促着白湘赶紧吃饭。
看着饭盒里满满的肉块，白湘忍不住夸道：“刘玉最近炒菜是越来越舍得放料了，味道真不错。等下半个月我做饭，我也给她把我的拿手菜安排上。”
现在的肉两角钱一斤，没挣钱的时候，白湘她们从来没有这么奢侈过，天天都有肉吃。
思云就跟掉进了米缸里的老鼠似的，嘿嘿一笑，点菜道：“我想吃粉蒸肉，姜丝鸭……”
“妈努力一点，争取这个暑假给你养胖五斤！你现在还是太瘦了，还要胖点才好看。”白湘心疼的说道：“你也就只有暑假能在家好好补一补了，寒假的放假时间那么短，过年也还在上课。你们这个新的放假政策，实在是太讨厌了。”
思月她们现在的暑假有五十天，以前政府只规定放假天数，什么时候放假，学校自行安排，可现在政府却统一了各个学校的放假时间，学校想钻空子都没办法，农历新年的时候，所有人都得在学校待着。
“学校里的伙食也不差，以前你跟刘姨还没挣这么多钱的时候，家里伙食开得还没学校好呢。”思云已经在家里吃过了，看白湘吃饭，她就在柜台上翻找了一下，问道：“妈，今天的报纸你放哪儿了，我怎么没看到。你不是每天都买报纸的吗？”
学会认字，又有余钱之后，白湘已经养成了每天都要读报的习惯，思云也也会跟着看看每天发生的新鲜事。
“刚刚出去的办事的时候，报纸送给别人了。”白湘说道：“你要看的话，再去买一份吧。”
白湘淡定的剧透今天最有价值的新闻内容，“李如璋和陈可可离婚了。”
“啊~真的啊？”思云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
能见证这种好事，思云在店里根本就坐不住，立马就跑到外头的书铺买了一份今天的报纸。
把那则离婚声明看了两遍，思云笑得牙不见眼，“看到李如璋倒霉，我可太开心了。”
李如璋这个父亲，做得实在是失败，几个亲生的儿女都不待见他。
白湘默默的吃饭不说话，并没有添油加醋说李如璋坏话的意思。
思云独自兴奋了一会儿，又有些担心的问道：“他们不是还有两个孩子吗？孩子怎么办？陈可可不会真把俩孩子都扔给李如璋了吧。”
白湘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没去特意打听。”
“那天在马场，我看那小女孩挺单纯的，非哭着喊着要爸爸，一看就是被李如璋给哄住了。陈可可又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思云说着，脸上的表情就担心了起来。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思云对这个不认识的妹妹，还有一点羡慕，因为她看起来就像是个被父母宠爱的小公主。可现在，思云却有些可怜这个无辜的小妹妹。
可她也就见过这女孩两次面，要说多深的感情，那还真没有，所以念叨了一会儿，思云就把这事给放下，开始认真的看起了其他新闻。
“祥云染布厂老东家去世了？他们家内斗起来了？这事儿是真的啊？”思云奇怪的问道。
“是，就是前两天的事。”白湘惋惜的说道：“祥云厂的老东家是被儿子气死的。”
“那这次几个染布厂之间的斗争，是祥云染布厂输了？”思云关心道：“那咱们的裁缝店还从他们家进货吗？”
别看思云年纪小小，但对家里的生意却十分了解，白湘能教她的东西，从来不会藏着掖着。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白湘教女儿，是按老一套的来教，把重点都放在了厨艺和女红上，到了上海，白湘就与时俱进，送她去学校读书，放暑假也请了苏清音给她补美术课。
做生意挣钱这种生活必备的小技巧，白湘更是手把手的教。白湘不求思云以后挣大钱，但也要让她知道挣钱不容易。
看思云询问祥云厂的事，白湘又把这事细细的给她说了一遍。
“这几家染布厂打擂台，背后都有立本公司的影子，联合起来压价欺负人。祥云厂的老东家，还有另外几个老厂，一直硬挺着不低头，结果没想到他儿子背后捅了他一刀……”
当初祥云厂出纰漏，虽然朝飞花厂甩锅，但人家也不是无的放矢，飞花厂确实向立本人屈服了，不屈服，他们就只能像祥云厂这样，最后消失在这个行业里。
刚开始那几家还是正常的商业竞争，同样的质量下，白湘他们自然是谁家便宜就买谁家的。等到了后头，这几家就变成了恶意降价，再加上里头又有日本人掺和，所以白湘她们这种手头稍微宽裕一点的，都很有骨气的支持祥云厂。
可惜，祥云厂的资本不够雄厚，自家又出了内鬼，在这场商业斗争中一败涂地。
思云担心的说道：“现在飞花那几个厂子赢了，裁缝店常用的那几种料子是不是会涨价，他们之前亏的那些钱，肯定会在我们身上找补回来……”
“已经在联合涨价了。”白湘说道：“我跟你刘姨之前看形势不对，多囤了三千多块钱的料子，够用一个月。不知道裁缝店以后的生意怎么样，我们也不敢多囤。”
“我听刘姨说，衬衫和衬衫裙的生意都没之前好了，应该是大家的新鲜感都过去了。”思云担心的说道。
“你不用操心那么多，裁缝店的事，有我跟你刘姨在呢，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白湘吃完饭，把饭盒涮了，就开始优哉游哉的看书。裁缝店现在有一十台缝纫机，流水线生产的话，工艺简单的衣服，很快就能生产出来。这个时候，哪怕白湘她们不去冒风险囤货，随大流跟风，也能挣不少钱。
她们现在跟百货公司的合作稳定，除了新品，需要白湘她们操心的地方也没以前那么多，所以白湘忙着看李如璋的热闹，罗太太就折腾她买地建房的事。
白湘倒是想劝罗太太一起买租界的房子，但罗太太不乐意投资那么多，她还想多攒两根金条在手里，有钱心里更稳当。
只不过罗太太刚去看了两块地，还没来得及下手，家里就出了点小状况。
当初分的钱，两人都在钱庄换成了金条，各自拿回家藏着。
白湘估摸着罗太太手里现在应该有有十一一根大黄鱼，这可是一笔巨款，也就是上海的房价高，要是在老家，都能买一大片地当个小地主了。
不过现在大家有钱也不乐意在老家买地，土地的产出少，税却高，碰上不讲道理的军阀，各种杂税压下来，只种地的话每年还可能会倒贴钱。
还是上海的地值钱，每年都在涨，收房租也稳当。
只是罗太太打算的好好的，家里却遭了内贼，她藏的金条被老罗给翻出来了。
“幸好我把钱都是分开放在几处的，否则还真能被他一窝端了。”说起这个，罗太太还心有余悸。
白湘好奇的问道：“你暴露了多少私房钱。”
“我每个地方藏的都是两根金条，老罗他找到了两根。我跟他说这钱是裁缝店的，后面订货还得要，只是暂时放在我这里，但我看他的表情，他八成没信我这话”
白湘：“搁我我也不相信，你天天走路都带风，恨不得整个人扑在裁缝店这边。现在裁缝店有一十台缝纫机，近三十个工人，你说没挣钱，他也得信啊。”
“我每个月往家里拿了六百大洋的。又不是没拿钱回家。”罗太太有些心急的说道：“感觉这钱在我家里是藏不住了，我想放点钱在你这儿存着。”
“那你明天把钱带过来，咱们把人支出去，偷偷在院子里找个地方埋了。”
可这也不是个好主意，白湘提醒道：“我现在住的这个院子也不保险，天天这么多工人，人来人往的，你要想稳当，最好赶紧去把地给买了。”
“我也急啊，可这地我不是没看合适嘛。”罗太太无奈的说道：“老罗要是再从家里翻出金条来，我这话就真的圆不过去了。”
听到这个，白湘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没想到你我还有这么一天，钱多到没地方藏。这可能就是私房钱太多的烦恼吧。”
“你个没良心的，这时候还笑话我。”罗太太在白湘的腰上威胁的拧了一下，说道：“我一个人身上放那么多钱也不放心，明天你陪我一起回家去取钱。”
白湘干脆的回道：“行，没问题。”
第一天，罗太太早早的就来白湘家里了，但她俩还是先忙活店里的事，等该做的事情做完了，她俩才结伴往罗太太家里走。
路上的时候，罗太太还笃定的说道：“平时这个点儿，老罗都已经出去了，家里应该没人。”
藏钱的招数就那么多，罗太太也有钱是埋在地下的，只有挑老罗不在家的时候，才好动手。
因为白湘她们做的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所以回家开门都是偷偷摸摸的，也没造成什么动静。
可是白湘没想到，一推开门，就看到老罗拿了个锄头，大咧咧的在院子里挖地。
“咦~，你们怎么回来了？回家有事啊？”老罗十分淡定的说道：“院子里长草了，我正在除草呢。”
相处了这么多年，老罗一撅屁股，罗太太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忍不住气冲冲骂道：“除草？平时油瓶子倒了，你都不扶一下，你还除草？我怎么没看到院子里有草呢。”
看到老罗把院子的角落都挖得坑坑洼洼的，罗太太心都提了起来，她是真的埋了四根金条在土里头，也不知道老罗得手没有。
可老罗都挖地了，房间里他指定也翻过了。
恨恨的瞪了老罗一眼，罗太太三步做两步，直接推开房间门，发现房间里的东西略显凌乱，一看就是动过的。
气得罗太太叉着腰朝老罗质问道：“你是不是又翻我东西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老罗把锄头一扔，倒打一耙：“我可没打什么主意。是你自己心虚了。你昨天怎么跟我说的你心里有数。剩下的金条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得好好跟我解释一下。”
“这些都是店里的钱。我住的那个院子里，住了工人，放钱在那里不太安全。”白湘站出来解释道。
老罗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两根金条，递给白湘，“喏，拿去吧。不是店里进货的钱吗？”
伸手把金条接过，白湘看了一眼罗太太已经黑透了的脸色，继续说道：“不止两根金条。还有。”
“还有多少，你倒是说说。”老罗的表情似笑非笑。
不知道老罗找到了多少钱，怕说多了就把罗太太的底揭了，白湘正准备保险一点说八根，罗太太就直接说道：“一共十根金条。”
“看！又开始瞎编了吧。”老罗嘲讽的笑了笑，阴阳怪气的说道：“你俩都是一伙的，真以为我会信你俩说的鬼话啊？那两根金条，你爱要就要，不要就还给我。我正缺钱呢。”
罗太太气得够呛，直接骂道：“你还要不要脸，女人的钱你都抢。”
老罗回呛道：“这是我的错吗？是你先背着我藏私房钱的，我还没见过哪家女人敢私藏这么多钱。胆子还真是够大呀。”
“藏私房怎么了？你以前不也藏私房吗？这都是我辛苦挣的，凭什么不能自己花？”罗太太说得理直气壮。
“这十来年都是我挣钱养你，结果你倒好，翅膀硬了就想翻天了，没良心的玩意儿。”
“你那叫挣钱养我呀，你的钱都给你娘了，给外面的小寡妇了，到我手里能有多少钱？”
不说以前的事情还好，越说罗太太越气，直接扑上去和老罗扭打了起来。
别看老罗身体不好，平时一副病病歪歪的样子，可要真打起架来了，罗太太也不是他的对手。
“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有话好好说嘛。”
白湘见罗太太吃亏，赶紧凑上去拉架。但她最主要还是拉老罗的胳膊，故意影响他的发挥。
被白湘拉了一把，老罗一时没注意，脸上被罗太太狠狠的挠了几下，留下了几条血痕。
老罗以前就是个小混混，也不会讲究什么绅士风度。哪怕白湘去拉他，他也没收手。
没留神，胳膊上就挨了两拳，疼得白湘直接呲牙咧嘴了起来。
“我就是来劝架的，你打我做什么。”
这下白湘也不干什么拉偏架的事了，直接明目张胆的帮着罗太太揍人。
1v2都不能勉强打个平手。
怕白湘吃亏，罗太太赶紧把白湘拉到一边，对老罗叫停道：“行了，这是咱们的家事，别把阿湘扯进来。”
“阿湘，你先走，我跟老罗单独聊一聊。”
白湘不放心的摇了摇头，“我一走，你们就又打起来怎么办？”
“真不会有事儿，你忙你的去吧。”罗太太保证道：“他要是真敢打我，明天我就去娘家找我哥哥过来收拾他。”
“打什么打？又不是我要打架。”老罗脸上布满了血痕，但还是嬉皮笑脸的说道，“我家太太这么能干，我打她做什么？只要她不跟我动手，我才懒得跟她斗呢。”
看他们俩口子不像说笑，白湘犹豫了一下，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但她也没走远，就在门口的不远处多站了一会儿，想着院子里要是闹出什么大的动静，她也能进去帮忙。
院子里，罗太太两口子进行了一场还算和谐的谈话。
知道瞒不住了，所以罗太太直接承认了自己藏私房钱，苦口婆心的解释道：“我存的这笔钱，也是为咱们的儿子打算。我就是想拿这钱买地修房子，以后用来收租。收租也算个稳当的财源，哪怕咱们儿子以后没什么出息，也不至于饿死。”
“终于肯跟我说实话了，我都已经看到你跟别人去看地皮了，你手里怎么可能才两根金条。能耐了呀，居然瞒着我办了这么大的事儿。”
罗太太暗自磨了磨牙，她说自己怎么就露馅了？原来是从源头出了问题，怪不得老罗怎么都不信她的忽悠。
不过这问题也不大，就是把房子的问题摆在了明面上而已。
“既然你都知道我的打算了。那你把钱还我，我地都看得差不多了，过两天就要定下了。”罗太太说着就朝老罗伸手。
老罗直接把罗太太的手拍开：“这么大一笔钱，还是我亲自保管的好。等买地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去不就行了吗？”
“这我是挣的钱！凭什么要让你保管？”罗太太不服气，要不是打不过对方，她现在已经一巴掌呼老罗脸上了。
老罗郑重的说道：“我才是一家之主！”
“这个时候倒是撑起一家之主的派头了。”罗太太气不过，但也知道这笔钱要不回来了，咬了咬牙，说道：“明天我就去把地皮给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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