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招娣这人根本就不用哄, 哪怕李如璋拿棍子撵人,她依旧待李家宝如亲子。
现在李管家的儿子过来传了两句话,表明了一下李如璋的难处, 宋招娣立马就原谅了李如璋的所作所为。
不止如此,她还主动过来劝解白湘, “如璋一个人在上海打拼事业也不容易,我们也应该对他多一份理解, 不要去给他添麻烦。”
白湘只关心重点:“老家的房契地契,你都转交给李如璋了?”
“嗯。那本来就是如璋的东西。”宋招娣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白湘接着问道:“那他给你钱没有?孩子的生活费给没有?”
“没有。”宋招娣帮忙解释:“如璋的厂子现在遇到了难题, 需要靠太太的娘家帮衬。要是被太太知道,如璋跟我们还有联系,不论是对他还是对我们, 都不好。”
思云原本就好奇得抓心挠肝,见宋招娣提这事, 她赶紧追问:“李管家的儿子就是这么跟你说的?”
宋招娣一脸心疼:“倒也没说那么仔细,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二妈你怎么那么好骗。”思云不忿道:“爹他住那么大个洋房,还开了个鞋厂, 哪怕是指缝里随便漏点……”
宋招娣语重心长的对思云教育道:“我们自己有手有脚的, 何必要去给你爹添麻烦呢。”
“可……”思云觉得宋招娣说的话不中听, 却又有一定的道理, 想反驳却又找不到话说。
看思云差点就被宋招娣给绕进去了, 白湘戳了戳她的额头, 嫌弃道:“大人说话, 小孩子插什么嘴,一边玩儿去。”
把思云摁下去之后,白湘转头就对宋招娣说道:“你要这么贴心的为他着想, 我也没有办法。不过再有这种事,你也别特意跑来跟我说。我都离开李家,跟李如璋也没多大关系了。”
“等以后我改嫁,你再来跟我说这些,就不太好了。”
“改嫁?如璋还没死!你居然改嫁?不合适吧。”宋招娣一脸震惊,完全没想过白湘还有改嫁的可能。
白湘理直气壮的说道:“他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吗?他又不给我钱花,我不得找个男人养我啊。要不你也改嫁得了,反正你现在年纪也还不大。”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反正我不嫁,我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我不想以后死了,做鬼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宋招娣原本是想劝白湘回心转意,跟她一起等李如璋渡过难关之后,没想到在白湘反倒劝她改嫁,把宋招娣气得够呛。
死后的事情,白湘也担心,但活着的时候日子都还没过好呢,哪有那么多心思去管身后事,大不了她以后多做点好事,在菩萨那里多积点功德……
白湘用坚持改嫁的论调,把宋招娣给气走,转头思云就凑了过来,询问道:“妈,你真要改嫁啊?”
“我就是故意说来气你二妈的。”白湘‘嗤’了一声,说道:“我们现在有钱,自己就能过得好好的,没事找什么男人。”
上辈子白湘会改嫁,纯属是因为穷闹的,手里没钱,不得不找个人依靠一下。
听到白湘暂时不给自己找继父,思云默默的松了口气。
“别担心,在妈心里,我家思云是第一位,谁都越不过你去。”白湘把手里缝好的衣服拍了拍,在思云身上比划了一下,说道:“快试试看合不合身,我看别的女学生都这样穿,你也得有两套才行,到时候好带去学校。”
把李如璋的事情放下,思云欢喜的把新衣服套在身上,在白湘面前转了两圈,笑得十分开心的问道:“我穿着好看吗?”
“好看!就是太素了点,你没事的时候,自己在衣角绣你喜欢的花花草草,妈最近是没时间了。”
思云从小就跟在她身边,女红和厨艺早早的就开始学,缝些小花是没什么问题的。
从老家离开就带了两身衣服,早就糟蹋得都不成样子,白湘这下空闲,最先做的就是裁剪衣裳。
除了思云的学生装,她还给自己做了两身方便干活的衣服裤子。
“先把这两身衣裳洗一洗,等明天我们就穿着出门找铺子。”
“是卖杂货还是卖布?”思云问道。
白湘以前的嫁妆铺子卖的就是这两样,但在上海,她们没有老家的人脉,这两样生意暂时还做不起来。
“你平时不是夸我做的包子和小菜好吃吗?我准备开个包子铺。这个不需要其他东西,手艺好就行。”
“好啊好啊,开包子铺的话,那我每天都有包子吃了。”
思云笑得开心,乐颠颠的就陪着白湘到处跑,从东街走到西街,挨个去打听那些空铺子的租金。
这么走来走去的,细算下来,她们白天走的路,不比之前逃荒的时候走的路少。
可把思云一个小姑娘独自留在家里,白湘也不放心。
和房东胖婶也才相处了几天,对方的人品白湘也不敢保证,万一对方趁白湘不在,转头就把孩子给卖了,还找借口说是孩子自己走丢的,白湘有理也没出说去。
上辈子她住的那个大杂院,房东老太太就会帮忙看孩子,一天只需要几个铜子,熟悉了之后,白湘也经常把思云留在家里。
现在她还只是刚来,要等摸清胖婶的品性之后,白湘才敢放开手行事,现在她连那几个金条都还是贴身带着的。
白湘心疼孩子,但思云却一点都不觉得辛苦,陪着白湘逛遍了周围的街道,还坐了两回电车,整个人都被新奇感包围,叽叽喳喳的,嘴里的问题都没停过。
“妈~那两个洋人为什么要在外面亲脸,她们不害羞吗?”
“妈~牛排你会做吗?要不你去学做牛排吧。他们卖得好贵,肯定比包子挣钱。”
白湘:“牛排店的侍应生都会拽两句外文,你妈我连字都认不得几个……”
“没关系,妈你可以学。”思云鼓励道。
“好家伙,你倒指望起你妈来了。我这个年纪,要忙着挣钱去,哪还有时间学这个。倒是你,等学校开学,你要是不给我学点东西回来,看我不收拾你。”
“妈现在不太方便请账房,自己算账有有点迷糊,家里以后就指望你管账。”白湘一副对女儿寄予厚望的样子。
连着在上海转悠了几天,熟悉了这个地方之后,思云也开始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那我先去学校学,学会了再回家教你。”
“也是,你还得读书呢,帐就只有我自己先管了,待会儿回家咱们就算算,开个包子铺需要多少钱。”女儿暂时靠不住,白湘忍不住忧愁的叹了口气。
等回到家中,白湘就从兜里掏出一张纸,上面画满了图样和小人,在思云来看,这就是一张鬼画符,可这都是白湘独特的记事方法。
“米面这东西,量再大也优惠不了多少,倒是铺子的租金差别蛮大的……”
人流量大的地方,要么是学校,要么是工厂,可现在学校到放着假,白湘急着开门挣钱,自然就把目光看向的工厂。
上海的厂子多,但很多都不管饭,甚至连热水都不供应,夏天还稍好一点,冬天带的饭到中午基本都冷了,一口冷饭吃下去,整个胃都凉了,所以厂子外头卖吃食的,生意都还不错。
白湘挑拣了几天,好不容易才挑了到了个适合的商铺,这铺子之前是个卖面的,白湘都不需要多收拾,转手过来再刷点白墙,很快就能开业。
在白湘忙的时候,思云就跟个小大人似的,帮着白湘搬东西,帮着她一起做馒头。
因为重点卖的是早餐和午餐,天还没亮,白湘就牵着思云出门了,这个城市就算是凌晨,街道上也有许多人来来往往,为生活奔波,所以路上并不寂静。
租的铺子离住的地方不远,走路连十分钟都不用,到店开锁之后,白湘就开始和面,思云帮着烧火。
第一天开张,白湘准备的东西也不多,因为面向的是工人,白湘准备得最多的还是馒头和菜包,肉包只准备了一小部分。
“妈你怎么不做灌汤包,水煎包也好吃啊,还有红糖馒头,花卷……”
“刚开业呢,我们先看看形势再说,要是舍得花钱的人多,我再慢慢推出其他花样。”刚开店,白湘的行事颇为小心。
为了租下这个店,置办店里需要的东西,白湘已经动用了自己的一根金条,就她那点家底,行事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还没到冬天,温度够热,揉好的面团不需要发酵多久,就能拿上锅去蒸。
估摸着时间,等馒头蒸好的时候,差不多就到了工人们上班的时间,虽然她们这家店是新开的,但看着那招牌,还有那冒着热气的蒸笼,就有客人主动上门询问。
“你那馒头怎么卖的?”
白湘主动热情的招呼着:“馒头和菜包都是两文,肉包四文,店里还有粥,可以坐在店里吃……”
“给我拿两个菜包就行。”
“好嘞,您稍等。”
思云帮着收钱,白湘就打开蒸笼夹包子。
有了第一个客人,第二个客人自然就来了,忙活到后面,她准备的包子馒头,全都卖完,只能挨个给客人道歉。
“东西都没有了,您中午或者明早再来吧。”
等过了那群工人上班的点过后,店内外基本已经没什么人。
“还剩小半锅粥,咱们早饭就喝粥算了。”
开业第一天生意就不错,思云十分的兴奋,说道:“我现在不饿,我们来数钱吧!!”
粥刚好的时候,母女俩都已经吃过了,确实还不到饿的时候。
“我也还不饿,那咱们就一起数钱。”白湘也对早上的收入充满了期待,笑得牙不见眼的把装钱的盒子从柜台下拿了出来。
忙碌了一早上,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此。
探头在外面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人之后,白湘就拉着思云快乐的躲到后厨数钱去。
每一百文钱放一堆,数到最后,她们早上差不多卖了近1000文。
涉及到钱,白湘还是很精明的,心里一合计,说道:“中午要是也能卖这么好的话,刨除店面租金和材料成本,我们一个月差不多能挣20多个大洋。”
“够花的吧?”思云抬头问道。
白湘笃定的说道:“够花。除了房租跟吃喝,每个月咱们还能剩下不少呢。”
“等明天我再试试加点茶叶蛋、水煎包什么的,我看今天买肉包子的人不少。到时候花样多了,挣的钱还能再多点……”
听着白湘的安排,思云也感觉她们的日子已经一步步走上了正轨,以后肯定会越过越好,不由得就笑眯了眼睛。
白湘把数好的钱另放一处,心情很好的说道:“算完账了,走,吃早饭去。”
“妈~我想吃水煎包,可以吗?”思云眨巴着眼睛跟白湘撒娇。
未来的生活来源有了保障,母女俩的心情都好,白湘潇洒的挥挥手,说道:“做。想吃什么,妈都给你做。”
原本就有卖水煎包的打算,什么材料都齐全,没过一会儿,平底锅内的小包子都被煎得金黄,锅盖一揭开,就是一阵鲜香。
“你这水煎包怎么卖的?”路边一个背着摄像机的年轻人,被这香味吸引了过来。
“这是我们煎来自己吃的。”不过她现在和思云都不是很饿,应该吃不了多少,白湘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成本,说道:“你要买的话,2文钱一个。”
水煎包个头秀气,一个大肉包能抵个半水煎包的大小。但那年轻人也不是缺钱的主,直接说道:“给我来10个吧,再给我来一碗粥。”
店里也没其他客人,白湘给那位年轻人端了一碟水煎包过去之后,自己就带着思云在另一桌吃上。
白湘以前在李家的时候,内宅也没其他事可做,每天不是绣花就是研究厨艺,所以她的水平自然没话说,做的水煎包外酥里嫩,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这水煎包味道真不错,你中午还卖吗?”
原本这就是白湘的拿手菜,得到客人的赞扬,她赶紧乐颠颠的应了,“你中午要是还来,我给你现做。”
“那我中午指定来。”
开业第一天,白湘还怕自己不适应,准备只卖最简单的包子馒头和粥。
但既然都已经承诺了对方,中午白湘把包子馒头蒸上锅之后,就开始准备水煎包。
只不过第一锅都煎好了,早上那个年轻人都还没来,倒是其他客人问道这个味道,率先把这一锅给瓜分了。
“你这水煎包味道不错,别的包子店都没有,还挺新鲜的。”
白湘回道:“我们可就不就是外地过来的嘛。这水煎包做起来麻烦,好多人都不乐意做。”
“这东西好吃,你得做啊,要做成招牌了,也能给你多带点人气过来,包子馒头也好卖……”
“是啊是啊,你要做水煎包的话,肯开好卖,我们头一个支持。”
包子馒头哪儿都有,水煎包不常有。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其他客人也跟着怂恿。
“就是太累人了。”白湘无奈的回道。
“累点算什么,能挣钱就行。”
相比于早上的着急,中午的时候,大家都要稍显散漫一点,坐在店里吃的人更多,彼此还都能闲聊几句。
等第二锅水煎包做好,早上那位带着摄像机的年轻人也来了,不过这次他不是一个人,还带了几个朋友。
“老板娘,这一锅水煎包,都端我们这桌来,再一人来一碗粥。”
“来啦,你们先去坐着,我马上就端过来。”
白湘手脚麻利,很快就把东西给端上了桌,然后就被这桌人谈话的内容吸引。
她倒也没有故意偷听啊,只是这几个人说话,根本就没避着人。
那个带着摄像机的年轻人,身份是记者,和他同桌的几位,原本都是逃荒过来的难民,他是过来采访的。
临桌的客人,有些好奇的插话道:“城外难民棚里,那么多逃难过来的人,你怎么不去采访他们。”
那年轻的记者撇了撇嘴,嫌弃道:“难民棚有人盯着呢,不让我们去乱问,带着相机的直接就被赶走。”
“可我们在报纸上看到不少施粥的,义诊的照片,不像是假的啊。”话说到一半,那位客人就自打了一下嘴巴,不好意思的说道:“瞧我,把事情给想简单了,那些照片都是官方报纸发的,可不就尽顾着拍马屁了吗。”
“倒也别这么说,我们这些外地逃难过来的,能在难民棚住个一两晚,也是好好的缓了口气。”白湘见识浅薄,但也知道对比,夸奖道:“反正上海这边当官的,比我们老家的好。”
“可不嘛,那么多有识之士督促着,那群当官的想犯懒都不成。”
“看报纸上的统计,这次受灾的群众有上千万人,上海指定是兜不住的……”
既然起了话头,店里的人都对这场灾难聊了起来,只不过主要的倾诉对象,还是坐记者那桌的人,毕竟只有自己逃过难,经历过,才有发言权。
“我们那老家的军阀不做人,非逼着我们种罂|粟,不种的话就得交白地税,这税太高了,两亩地的收成才能抵一亩地的白地税,我们被逼着没办法,也只能让种什么就种什么。”
“种粮食的地本来就少,上头还收军粮,把家里的粮食都给搜刮走。原本就没有活路,又碰上了天灾,不跑就只能留在家里等死……”
“我家的日子到还能过,城里还有间小铺子,只不过运气不好,家里被洪水淹了,这事说到底也是上头当官的不干人事啊,水渠不修,大坝不补,洪水一来就拦不住,再加上还有人故意损坏大坝,雪上加霜……”
“逃难的路上,那也是人间地狱,卖妻子卖儿子的都有,路边经常能看到有野狗在啃尸体……等挨到后面,吃人的事都能发生。”
这些逃过难的人在说,那位记者就奋笔疾书,整个人气得脸都红了,“真是岂有此理,事情都这么严重了,上头还企图瞒着大众,除了上海,其他地方都不赈灾的吗?”
“赈什么灾呀啊,我们都逃到人家城外头了,人家都还能拿枪撵我们走呢……”
大家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总结来说,就四个字,天灾人祸,而且人祸的比重还要占大头,要不是那些个将军不干人事,大家也不会背井离乡的讨生活。
出门在外,没有一处是容易的,只要老家还能活,没谁乐意往外跑。
“刘记者,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写新闻的时候,可别把我们的名字写上去啊,我们现在也有工作,挣的钱也够生活了。”吃完饭,那几个人向记者道谢,又小心叮嘱了两句。
刘记者很有义气的保证:“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
等各厂午休的时间结束,包子店里的人差不多也走完了,只剩刘记者还在那里整理稿子。
知道白湘她们也是一路逃难过来的,刘记者还不时的抬头,询问一下某些细节。
白湘问道:“你写好了,是不是很快就能发表在报纸上?你是哪家报社的,到时候我多买两份来支持你。”
对这种心有正义,会替底层百姓说话的人,白湘一直都打心底里敬佩。
刘记者认真的说道:“还不能发呢,我还要去灾区拍照。不去实地看一看,多拍几张照片,我的新闻就缺少说服力。”
“啊?受了灾的人,都在往外面跑,你怎么还往里凑。”白湘一脸郑重的劝道:“我们一路走过来,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还有家人折在了路上……你不要拿自己的小命来开玩笑。”
白湘的关心,惹得刘记者憨笑一声,安抚道:“老板娘你不用担心,我会找人跟我同行的。到时候你等着在《正义报》上看我的新闻就是了。”
等整理好稿子,刘记者还说道:“你这里的水煎包味道真不错,等下次回来我再带朋友过来吃。”
刘记者人都已经走了,思云的脑子都还没转过弯来,不太理解的说道:“这个大哥哥指定是没挨过饿。怎么还有人自己主动找罪受?”
她们逃离老家,是被逼无奈,也是被其他灾民携裹……刘记者这纯粹是自讨苦吃。
“不许这样说。要不是有刘记者这样的人在前面顶着,那些当官的还能更坏。”
自己做不出这种舍己为人的事,倒更显出那些人独特的勇气和魄力,让白湘对读书人的滤镜再一步加深,再一次对思云叮嘱道:“你以后去了学校,一定要好好读书。”
“知道,知道。”思云都快被念得耳朵起茧了。
说的是9月1日开学,可忙完了包子铺的事,时间也没剩多久。
因为时常被白湘念叨着努力学习,思云对这个寄宿制的学校,也没有了抵制心理,背着自己的小包袱,就投入了女校的怀抱,上学之前,思云还不放心的叮嘱。
“妈,你在外面要好好保重身体,不要累着自己。”
“我在学校里一定好好学,学会了就出来教你。”
“你礼拜天早上一定要记得来接我,千万别忘了。”
长这么大,思云还是第一次离开母亲,虽然眼眶发红,但也知道自己必须努力,白湘能依靠的就只有她。
白湘那包子铺的账簿,里面全都是鬼画符,虽然白湘自己看了心里有数,还明明白白的告诉思云,包子铺是在挣钱的。
可思云心里实在没谱,总担心白湘哪天记错了帐亏钱,所以思云现在对学习这事,充满了热情,只希望自己能赶紧学会,然后再回家教白湘。
“不用担心妈,你在学校才是要好好照顾自己。”
白湘泪眼蒙蒙的把思云送去了学校,连个休息时间都没有,就赶紧回自家包子铺,把门打开,继续准备中午需要卖的包子。
她这包子铺已经卖了好几天,每天大概能卖多少个,她心里也已经有数,包好够量的馒头包子,她就开始准备水煎包用的小包子。
相对实在顶饱的大包子来说,小巧玲珑、酥脆鲜嫩的水煎包还更受喜爱,哪怕饭点过了,也会有人来买。
看白湘又开始忙活起来,隔壁卖布的老板娘,就靠在门口说道:“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开门呢,包子煎好没有,给我留一碟,我还没吃早饭。”
“还没熟呢,稍等几分钟。”
“你把你家姑娘送去学校,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吧。”
思云年纪小,做不了什么重活,但杂事钱能做不少,不管是收钱还是添柴都没问题,不像白湘现在一个人,手上的面粉都还没擦干净,就要往灶里添柴,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要是扛不住,白湘也不会硬顶着,身体累垮了,吃亏的只有自己,可别等思云在学校里待一周,出来就发现自己唯一的靠山倒了。
“我再试两天,不行的话,我也得请个大娘来帮忙洗碗烧火。”
跟隔壁老板娘闲聊了几分钟,新一锅的水煎包差不多也熟了,白湘捡了十个在盘子里,递给隔壁老板娘,说道:“要添小菜的话,就跟我说。”
“用不着,就这么吃就挺好吃。这一条街的东西,我差不多都吃腻了。幸好现在你来了,否则我天天都在愁吃啥。现在好了,也不用愁了,吃包子就行……”
“前两天你们家老罗不是在给你送饭吗?最近怎么没送了?”白湘笑着开玩笑道:“你天天吃我这包子,早晚也得吃腻。”
“甭提了,我家那个是不中用的,这会儿又病了,别说照看生意,回家之后老娘还得照顾他呢。”罗太太提起自家那位,嘴里就没过好话。
“以前年轻的时候天天不着家,沾惹的小花小草数不清,现在身体不中用,倒是知道回家让我伺候,还不如当初在外头被人砍死算了……”
不过罗太太也就是嘴上说得狠,老罗当初是混帮派的,现在身体不好,也是当初帮派火拼伤到了肺,只要老罗还在,罗太太一家子就不会担心道上的麻烦。
正吐槽着呢,罗太太的话就一顿,提醒道:“阿湘,那群混小子又来收保护费了。规矩你懂的吧?”
白湘站到店外一看,一伙子流里流气的人,正在慢慢的挨家挨户往下走,领头那个,腰间挂个袋子,收到的银元就往袋子里扔。
一间商铺一月的保护费就是1元,在这些人的地盘上,别的地痞流氓都不敢过来撒野。
等走到罗太太那里,领头的那个混子还笑嘻嘻的问道:“罗哥今天不在啊?”
“老毛病又犯了,在家躺着呢。”罗太太熟稔的打了个招呼。
收保护费这事,那群混子自然是略过罗太太家,直接走向了白湘。
白湘也很识趣,自觉的上交了一块银元。
“哟~,你这家包子店是新开的,悄无声息的,之前都没注意过,包子煎得还挺香~闻着我就饿了。”
其中一个小弟这么说,收保护费的这群混子,全都凑到锅边瞧热闹,边看还边嘀咕:“正好早上没吃饱……”
这群混子是最不能惹的一群人,白湘主动邀请:“进店坐着吃点吧。”
“不用,保护费还没收完呢。你给我们拿油纸装起来,我们边走边吃。”
吩咐完之后,领头那混子还出乎白湘的意料,主动问道:“多少钱?”
“2文钱一个,一共80文。”
“味道还挺不错的,再煎两锅,帮我送到赵宅去,让其他兄弟们也尝个鲜。”
领头的那个,扔下角钱,啃着包子,就领着兄弟们乌拉拉的往前继续走。
一元钱能换10角,按市场情况,能兑换1200~1500左右的铜子,这群人不止把包子钱给了,还自觉地的留下了跑路的小费。
拿着钱,白湘对罗太太问道:“赵宅在哪儿呀?”
“就他们帮派的一个小据点,隔壁那条街走到头就是了。”罗太太十分熟悉的说道。
“还别说,这群人做事挺讲究,吃东西还给钱。”见多了白吃白喝的地痞流氓,白湘甚至都觉得这群收保护费的混子品德有些高尚了。
“你当他们是个小帮派呢?飞虎帮的名气可不小,咱们这些商铺交的保护费,都是小头,真正挣钱的,是那些工厂给的孝敬,还有烟馆、妓院、夜总会……那些个帮派火拼,从来都没有因为商铺的。”
“要说起来,反正都是要交保护费的,在大帮派的地盘上开店,比跟外头那些小喽喽们纠缠来得好,否则巡警也得好好孝敬……你看巡警平常到我们这片来溜达不?飞虎帮的面子,那些巡警也得给。”
白湘一副受教的模样,说道:“看来这次是我运气不错,直接就选了个合适的地方。”
把包子放在锅里煎着,白湘对罗太太说道:“姐姐,待会儿我去送包子,麻烦你帮我看着点店里。”
平时两人的都挺聊得来的,罗太太自然不介意帮点小忙:“去吧去吧,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人。”
店里面就白湘一个人,按理来说,是不该接外送的生意的,但刚刚那几个混子提这事的时候,白湘也不敢反驳,免得拂了人家的面子,给自己带来麻烦。
包子一煎好,白湘就赶紧趁热装在篮子里,按照罗太太指的方向,赶去了赵宅。
赵宅不愧是帮派据点,走到门口白湘都听到了呼呼喝喝的练武声,而且位置也好,离这片区域最大的工厂也不远,周围还有酒楼、妓院……
敲门之后,过来开门的是个眉间带疤的小年轻,扒拉了一下篮子里的东西,嘟囔道:“新玩意儿啊……行,篮子给我,你走吧。”
把篮子递给对方,白湘也没有多话,看对方把大门关了,她也准备调头回店,只不过她眼神好,远远的就看到妓院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几个被打得浑身血淋淋的年轻女孩,被人粗暴的拖下了马车。
明明那几个女孩身上还带着伤,站都站不起来,却被人直接向前拖着走,一双腿就拖在地上摩擦,身上的血迹也洒落了不少在地上。
白湘和李思月相处了八年,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哪怕只是轻轻一瞥,白湘就能确定,被拖着走的其中一个女孩就是思月。
两人的目光对视了几秒,思月的眼神立刻就浮现了不一样的光彩和生机,惊喜的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嘴里不断的说着什么……但她早就被饿得精疲力尽,说话也发不出声音,挣扎也没任何动静,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着走。
眼睁睁的看着白湘一动不动,没有一点来救自己的迹象,思月眼神里的光很快就消失,神情回归于死寂。
等把那一车的几个女孩拖了进去,妓院里的龟公,就端了盆水出来,冲洗地面的血迹。
不到一分钟,门口的地砖又变得亮亮堂堂。
这时候,白湘才回过神来,眼神四处逡巡,在周围的铺子里找了个面善的大娘,上前去打听情况。
“你说那车上下来的女孩啊?确实可怜。伤成这样,一看就是宁死不从或者破了相的,被满春楼的老鸨赶到这儿来了……”
上等的妓院,都是陪着唱曲儿喝茶,接待的是上流社会的客人,下等的妓院,那就是纯纯的出卖身体,一晚上甚至能陪好几个客人,身体很快就会垮掉。染上脏病去世,就是她们最后的归宿。
白湘的神色凝重,一路神思不属的回到店里。
自从白湘祭出了改嫁这个挡箭牌,宋招娣就当白湘已经嫁了,觉得白湘不是一路人,已经好久没来找过白湘。
宋招娣不来找白湘,白湘也不会去找她,两人的住处虽然就隔了一条街,但都快半个月没见过面了。
妓院的赎身钱,不用想都知道会贵得离谱,白湘是肯定不会出这笔钱的。
但既然看到了,她能做的就是去通知宋招娣这个亲娘。
“人就在东街那边的满春楼里,我看到她的时候,浑身是血,要是你不赶紧去赎人,照现在这情况,思月怕是活不了多久。”
听到思月的现状,宋招娣捂着嘴,泣不成声。
“当初卖人的时候,你嘴里口口声声的说,会去赎人。思月是因为硬扛着不接客,才被打成这样的,你现在去把人赎回来,再养两年,她也能照常嫁人。”
“反正消息我给你带到了,也算不辜负我跟思月那点情分,至于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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