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其玉与易正豪是港城有钱人, 来到正在发展中的深市,很有点贵人踏贱地、高人一等的感觉。
面对自家宾馆的服务员整齐划一的问好,刘其玉敷衍地点了点头, 示意一直站在身旁的两名保镖开路。
保镖虎背熊腰, 一身黑色短打练功服, 伸出手粗鲁地将挡在门口殷勤的服务员一推:“行开!”
蓝玉宾馆的服务员都是来深市的农村打工妹, 一开始什么都不懂,朴素而单纯。从港城来的主管对她们进行严格培训,手把手教描眉、抹口红、盘头发、鞠躬问候,把“顾客就是上帝”的思想强行塞进她们的脑袋里, 她们慢慢也就学会了向权贵低头。
被保镖驱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服务员快速后退,恭恭敬敬站在一米开外,双手交叠置于小腹之后, 微微躬身, 脸上依然挂着甜美的笑容, 等候对方的吩咐。
看到这样的情形, 陶南风的心中产生一丝悲悯。
或许,在这些有钱的港城人眼里, 有钱就是大爷,花了钱就可以吆五喝六、耀武扬威了吧?
易正豪左手背在身后, 右手捻着十八颗金丝楠木佛珠, 一脸的高深莫测之感。他突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神情变得凝重,鼻翼翕动,抬眼掠过大堂,在人群里搜寻。
刘其玉兴奋地问:“大师, 找佐冇?”
易正豪将左手拿到眼前,指尖微动,沉吟片刻:“你的真命之人出现佐啦,我闻到了一股很浓的香气。”
刘其玉一听,两眼放光,目光从眼前站着的两排漂亮女服务员脸上扫过,胖乎乎的下巴微微抖动着,大声对保镖喝斥:“退后,呣打扰了贵人。”
然后他挤出一个肥腻的笑容,用蹩脚的普通话对服务员说了句:“冇慌,你们很好。”
女服务员们不知道自家老板怎么突然态度变得和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呆呆站立原地,一动不敢动。
陶南风与向北也看到了这一番热闹,觉得有意思,低声对江启筑说:“他们这是要干嘛?皇帝选秀吗?”
作为党培养多年的国家干部,江启筑相当正直,虽然计划和港商合作盖房,但绝不同流合污。
他鄙视地看了刘其玉一眼:“这人虽然有钱,但名声很坏,明明在港城有老婆,却在深市找了一个又一个女人。他挑女人不看脸、不看身材、不看出身,全都由易天豪这个狗东西说了算,也不知道他们在捣什么鬼。”
向北听到这里,横跨一步,高大的身影将陶南风牢牢护住,挡住易天豪四处搜寻的目光。
江启筑赞许地看了向北一眼,心想是要小心一点,这么漂亮的老婆,如果被刘其玉看到,肯定惊为天人千方百计也要弄到手。那种人道德感低,视女人如玩物,不是什么好东西。
刘其玉满怀期待地看着易天豪:“大师,点样?在不在这里面?”
易天豪面露犹豫之色,眼睛里好像带着钩子,从眼前这两排、八个服务员脸上一点一点地审视过去,一边看一边摇头:“不太像……”
他眉头紧锁,抬步向前,从这八个服务员面前走过,凑到她们的脸颊旁,深深地嗅闻。
这一下动作太过轻佻,服务员都不干了,一个个脸胀得通红,齐齐后退。
一个胆子大的女孩子鼓起勇气说:“易大师,你这是做什么!”都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凭双手挣钱,就算为了工作暂时性低头,也不能这样欺负人。
易天豪脸一沉:“不识抬举!”
刘其玉到底是商人,讲究和气生财。从腰包里掏出一沓钱,一张张簇新的大团结在水晶吊灯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他给八个服务员一人手里塞了一十块钱,笑眯眯地说:“大家一起发财,让大师看看相,不要害羞啦~”
宾馆服务员工资收入并不算高,一个月三十块钱,不过比起那些在工厂流水线上工作的女孩子而言,相对轻松,吃住条件也好,因此内地来深市打工的人都很想来这里工作。
这些服务员大多是农村来的,家里兄弟姐妹多,条件艰苦。她们平时省吃俭用,赚了钱就往家里寄,手里并没有几个钱。
一下子手上多了一十块钱,这可是笔巨款。她们交换了一个眼色,将钱收好,忍住那股难受,任由易正豪凑近到眼前,细细打量审视。
易正豪像条狗一样在八个女孩身上嗅来嗅去,神态猥琐,看得陶南风心头火起,呸了一声,悄悄骂:“真不要脸!”
向北不愿意让她看到这么堪的画面,将大家拉到旁边西餐厅坐下,对江启筑说:“江总你手上有地块图吗?如果有可以让南风先看一看。”
江启筑嘿嘿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图纸:“向北你懂我,这图纸我随身带着,来来来……”
陶南风只要一看到图纸,就忘记了其他。她从随手带着的包包里取出一支铅笔、一根比例尺,坐下来一边看一边划线,她得大致框算一下这两个小区到底能盖多少房子。
见陶南风沉浸在建筑的世界里,向北略微松了一口气。他就怕正直的南风看不惯那些女孩子被欺负,非要仗义直言。
那边易正豪的选妃行为终于结束,他皱着眉毛将一个五官清秀、体型微胖的女孩子从队伍里拉出来,对刘其玉说:“也就这个勉强吧,奇怪了,刚才我明明闻到一股异香,结果现在闻了半天什么也没有。”
他指着那个被挑选出来的女孩说:“这倒是个宜男相,你可以试试。不过……你的命数如此,如果不是真命之人,恐怕很难很难。”
刘其玉看一眼那个女孩。
女孩子是乡下人,没有经过这样的阵仗,她也听不懂对方的粤语,以为易正豪把她拉出来是要惩罚她,吓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不停地求饶:“俺错了,俺错了,不要开除俺。”
她这一着急,完全忘记了主管教的港式普通话,家乡口音冒了出来。
刘其玉看到她相貌平平、举止粗鲁,再听易正豪说不是真命之人,顿时就没有了兴趣,怯怯然挥了挥手:“你们都走吧。”
八个大堂列队欢迎的服务员如释重负,都回归各自的工作岗位,刘其玉这才与易正豪往楼梯口走去,边走边聊。
“大师,你看我这绝后的命,怎么办呢?”
“你八字全阳,带有三刑,钱财无数,却命中无子,除非找到一个纯阴之女,方可生育。”
“大师,你千万要帮我找到这样的人,不管花多少钱我都愿意!不然钱财多了有何用?膝下无儿无女,谁人继承?”
易正豪一只手盘着手上佛珠,微眯着三角眼,摇头道:“纯阴之体万中无一,难啊。刚才那股异香倒是有点意思,只可惜……”
不对!易正豪猛然停下脚步。
他天生嗅觉灵,能闻到一些特殊的气息。因为这一点异于常人的天赋,街头流浪乞讨的他才被玄学大师易天成收为外门弟子,传授了几招堪舆之术行走江湖。
先前他闻到一股异香,与他师父收入房中的纯阴女子体香类似,清悠冷冽,馨香淡雅。易正豪以为那几个服务员里有谁是纯阴体质,结果闻了半天都不是。
现在这种香味又出现了,越往前走那股如冰雪消融般的冷香便越浓。既然香味还在,那这个人一定就在大堂。
而且,这股香味比他闻过的纯阴女子体香更冷、更悠、更雅,像雪地怒放的腊梅,又似暗夜盛开的昙花。
难道……是纯灵之体?
一颗心扑通扑通地急跳着。
这世上真有纯灵之体?师父说过,灵气世界崩塌,世间门再难觅纯灵之体。如果真有,那就是男人的顶级鼎炉,比纯阴之人高出不只一个层次。与她结为夫妻,不仅能助夫运、好生养,还能延年益寿、事业飞黄腾达。
越想越兴奋,易天豪的鼻子不由自主地抽动,双眼乱瞟,看着就像一条四处乱窜寻找食物的野狗。
蓝玉宾馆的一楼大堂非常大,除了接待处、休息处之外,东南角一整排落地大窗之下,是一个摆了十几张西餐桌的开放式餐厅。
接待处只有两个办理入住手续的男子,休息处的沙发上坐着几个人在说话,唯一的女性年约六十,不可能有这么浓烈的香味。
凤尾竹、绿萝、芭蕉等绿植将餐厅与大厅分隔开来,看不清餐厅里的情形。只能听到叮叮当当轻微的餐具声、轻言细语的交谈声。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在餐厅吃饭的人。
易正豪转过身,踏过三级台阶,走进西餐厅。
正是晚饭时间门,这里坐了不少人。衣着清凉的女子便有七、八个,尤其是一个身穿吊带、热裤的洋妞,光看那背影就让人热血沸腾。
刘其玉不明所以,又不敢问,怕惊扰了大师,只得跟着他一起踏入餐厅。
服务员赶紧迎上来:“老板,大师,你们要用餐吗?请这边坐。”
刘其玉摆摆手,一眼便看到正坐在窗边的江启筑。
他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双手平伸,殷勤客气:“江总,江总,你怎么来蓝玉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刘其玉扫了一眼桌面,吩咐服务员:“给这边上三杯咖啡,几份茶点,还有那个佛跳墙炖盅,都上上来,快!”
港城商人都知道,再大的生意人都玩不过政府,所以这次来深市刘其玉刻意结交深市的各级政要。
刘其玉盖了酒店之后正在琢磨着怎么把港城房地产的那一套用在深市,而江启筑开的房地产公司是房管局下属单位,因此江启筑就成了刘其玉必须巴结的贵人。
港城寸土寸金,居住条件差,土地值钱,基本都垄断在政府和那几个寡头手里,刘其玉就算想插手房地产行业也进不去。
谁不知道搞房地产来钱快?港城最大的李姓房地产商,不仅发明出套内面积、公摊面积,五十平方米的房子卖出七十平方米的总价;而且还搞提前销售卖楼花,房子还没开始建呢,就开始按照图纸卖房子。
深市离港城只隔着一条江,如果江启筑的房地产公司敢盖房子,港城人抢都抢不过来。
为什么?深市土地便宜!
政府划拔土地,一分钱不要。建筑成本能有多少?砖混结构的房子单方造价只要一百块钱,如果卖给港城人,可以卖到两千块。即使是这样的价格,也比港城的房价便宜一大半,完全供不应求。
利润是多少?扣掉七七八八的成本,足足可以赚到十几倍的钱。
刘其玉一看到江启筑就感觉自己看到了一棵金光闪闪的摇钱树。凑上来热情打招呼,又指挥着服务员上各种各样的食物。
江启筑虽然不欣赏刘其玉的人品,但因为他盖房子缺钱,看在钱的面子上,他打算应付一下。
“刘老板贵人事多,我来这里只是和请来的建筑师讨论一下干部宿舍的问题,不用这么客气。”
“要的、要的,你们都是大忙人,难得来我宾馆,必须我做东。建筑师是哪一位?房子准备怎么盖?要不要我投点资?”
一边串的问题问下来,沉浸在图纸中的陶南风嫌他太吵,抬起头来,眉头微蹙。
刘其玉只觉得眼前一亮,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肌肤胜雪、容颜似玉,陶南风眉眼间门的清冷与高洁,令刘其玉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不敢胡乱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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