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珊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艾荔这么喜欢陶南风,  她怎么办?

    艾荔拉着陶南风的手叹道:“我过去以为事业女性和男人抢地位,牝鸡司晨、不务正业,现在看来竟然是我狭隘了。这世间果然有女人天生强大,  就该出来忙事业。若是让你守在家里相夫教子,真是一种浪费。”

    陶南风不习惯与人过分亲密,  挣脱开艾荔的手,  将双手背在身后。

    她微微一笑:“也是没办法。当时农场领导无能,处处欺负我们知青,不努力怎么办呢?”

    苗靖在一旁插了一句话:“也是你天生力气大,不然哪里能够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下来。”

    陶南风转头看向父亲,  两人相视一笑。

    ——绝处逢生。

    艾荔稀罕地看着陶南风:“真不知道你这小姑娘哪来那么大力气,我家苗靖练的是童子功,  祖传的苗家功法,  竟然都比不过你。”

    柳元珊嗤笑一声:“那是苗靖哥让着她嘛。”

    艾荔眉毛一皱:“苗家人只要遇到比赛,必定会全力以赴,绝不可能让着谁。你呀,一点也不了解苗靖。”

    苗靖一见有戏,  立马扶着母亲的肩膀道:“妈,你说得对,  她根本就不了解我。以后你可别再把人硬塞给我,逮住谁都说是我未婚妻。”

    柳元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有些下不来台。

    艾荔嗔怪地看了儿子一眼:“你都快三十了,还不成家,  我着急嘛。元珊是我看着长大的,  知根知底挺好的。不了解,那就慢慢了解嘛。”

    一行人边走边聊,慢慢走回场部。

    汪晓溪早已等候多时,  在食堂设宴招待贵客。

    柳元珊与艾荔在京都吃的是西餐厅、高级餐馆,逛的是外汇商店,什么高档食物没有吃过,哪里吃得惯农场准备的农家菜?

    两人礼貌地拿着筷子吃了几口,便没有再动。倒是苗靖吃得很欢,一边吃一边教育母亲:“妈,我在军队出任务的,压缩饼干一吃就是两、三天,我和向北躺在战壕里听着炮声,那个时候就在想,如果能够吃上一顿饱饭,死了也甘心。”

    艾荔心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方洁白真丝手绢,拭了拭眼角泪水,哽咽道:“苗靖,向北,你们俩受苦了……”

    食堂的空气里飘着一股油烟气,八仙桌面上摸上去滑腻腻的,盛放饭菜的都是粗瓷大碗,这一切让艾荔、柳元珊没有食欲。

    可是想到刚才听到的故事,儿子说的话让艾荔有些羞愧。她示意柳元珊拿起筷子端起碗,忍住那股不习惯开始挟菜吃。

    突破了那种别扭感之后,农家菜独有的香味便让艾荔品出点滋味来,不知不觉吃完一碗米饭,她才放下筷子来。

    陶守信在一旁看着觉得有意思。难怪向北要安排这一番参观,忆苦思甜、改造思想,润物细无声,这一招厉害啊。

    陶南风凑近向北耳边,悄声问:“你怎么把他们给带回来了?”

    向北笑着说:“艾荔家族在商业部很有势力,这回在省城正好遇到,索性一起请过来考察一下农场,将来我们要找香烟销售渠道,可以找他们。”

    陶南风抿嘴一乐:“借势而为,是为阳谋?”

    向北看她容颜秀美,笑起来更是灿若星空,真想亲亲她。可惜众目睽睽不敢下手,只得将手从桌底下伸过去,与她十指相扣,指节相碰,肌肤相亲。

    陶守信在一旁咳嗽一声,看着向北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警告。

    向北低头不语,嘴角微微上扬。

    艾荔在一旁看着,好奇地询问陶守信:“陶教授,您在大学教建筑,怎么舍得把姑娘送到农场来吃苦?”

    陶守信胸口如遇重击,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难道实话实说,讲冯春娥与冯悠设了一个局,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陶南风赶出家门?

    苗靖打了个圆场:“妈,你和我爸都舍不得我当兵,我还不是一样跑去打仗?”

    艾荔一听,看着陶守信的目光里多了一丝同情:“唉,您也不容易,孩子大了由不得爹妈。”

    她瞪了苗靖一眼:“你呀你呀,要不是有向北,我们就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可曾想过我和你爸的担忧?什么时候你当爹,就能明白父母这一片苦心。”

    柳元珊劝慰说:“苗靖哥吉人自有天相,艾姨您别担心。”

    吃过午饭,如何安置柳元珊、艾荔成了个难题。

    农场没有招待所,最好的房间就在场部二楼。

    说是最好的房间,其实也就是一个宽敞单间,地面铺青灰色瓷砖、墙面刷大白浆、木窗框刷米色油漆。屋子里没有洗手间,如果要上厕所,得到楼梯间位置处上公共厕所。

    艾荔与柳元珊光是闻到那公共厕所的味儿,眉毛就皱得紧紧,如果让她俩住在这里,恐怕要尖叫起来。

    汪晓溪对向北说:“要不……让他们在3号专家楼休息一下吧?”

    先前向北将梅先生全家接来的,汪晓溪将他们一家三口安排在专家楼。那是当年建农场的时候施工队伍盖的一排三层红砖房,中间三间宿舍,两头分别是厨房和厕所。

    这红砖房一共五栋,虽然装修简陋,但水电配套齐全,被向北留下来引进人才,故取名为“专家楼”。

    现在一栋给梅先生全家居住,一栋准备留给高德顺厂长居住,还有一栋空着。

    向北点点头:“行,那你先去安排一下。”

    汪晓溪是办公室主任,处理这类琐碎杂事最是得心应手。安排人铺床、拖地、擦灰尘,将三个单间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才将苗靖他们三位贵客请进来。

    苗靖很满意,柳元珊却很不高兴。

    “这屋子一股潮气,屋子里冷得要命,被子也不暖和,怎么住人啊?还有……他们那个厕所是什么东西?两块木板踩上去,好吓人!我不要住这里,我想回省城。”

    艾荔看到那个厕所也感觉头皮发麻。

    她这辈子都没上过那么恐怖的厕所——高高的一个深坑,上面架两块木板,人走上木板,再蹲下……那画面想起来都觉得可怕。

    苗靖拉长着脸,训斥柳元珊:“哪个让你跟着来的?先前我就对你说过,农场条件艰苦,不是你这个千金小姐游玩享乐的地方。你非说什么我来得,你就来得。现在嫌弃条件不好,早干嘛去了?!”

    柳元珊不敢再吭声,转过头看向艾荔。

    艾荔有些为难,犹豫不决。

    陶南风对艾荔的印象不错,她的某些动作、习惯与徐喜琴有些类似,大家闺秀、站姿优雅,吃饭说话都很从容。只不过徐喜琴海外求学,什么都要亲力亲为,比艾荔更为独立、能干。

    陶南风温柔地看着她,说话的口气像是哄小孩。

    “农场条件艰苦,抱歉。您若是不习惯,那就先送你们下山找个招待所住。明年我们盖好招待所,配单独卫生间,到时候再请你们来住。”

    艾荔见陶南风态度柔和,还说明年盖招待所,有些过意不去:“那个,真不是我娇气……实在是住得不习惯。”

    陶南风笑了笑:“没事,我理解。”

    刚来农场的时候,陶南风最怕的就是上厕所。因为不通市政水电,这里的厕所都没有冲水设备,全是旱厕。

    城市居住时候长了,这种粪水堆积的旱厕,她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

    艾荔是个感性的人,心思单纯,听陶南风这句“我理解”,忽然想到她也是城市姑娘,住的是大学教授楼,却被分配到艰苦农场,吃了那么多苦,不知道为什么内心被扯得有些生疼。

    她看得出来陶南风害羞,不喜欢旁人碰触,便伸出手虚虚放在陶南风胳膊上。

    “孩子,你和我家苗靖很像,是肯吃苦、愿意吃苦的人,阿姨别的帮不了什么,不过娘家在商业部还算有些关系。

    我听说你们农场要开烟厂,这是好事。自古烟酒茶盐都是暴利行业,只要你们生产出来的香烟品质好,我帮你们打开销路。等你们有了钱,就能改善居住条件。到那个时候我再来住,好不好?”

    好,怎么不好?当然好!

    陶南风没想到自己只是哄了艾荔几句,竟能引来她这样的承诺,真是意外之喜,微笑点头:“好。”

    苗靖一听,更是喜出望外,一把搂过母亲肩膀,笑眯眯地说:“妈,你真肯找舅舅们帮忙?可不许说瞎话,农场人都是老实人,你说的,他们都会信。”

    难道儿子肯撒娇,艾荔的心更软了,她嗔怪地看了苗靖一眼。

    “当然是真的。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允许在京都各大商场销售农场生产的香烟吗?都是卖烟,卖什么烟不是卖?

    你也别闲着,让向北他们和轻工业部烟草工业科学研究所联系,争取提高香烟质量,生产出有竞争力的香烟出来,到时候烟厂一建,赚钱的机会多着呢。”

    到底是大家出身,艾荔对于商业运作的眼光、境界远高于众人。她只不过随口指点几句,顿时便让人有拨云见日的感觉。

    向北胸中生出无穷斗志。

    “多谢您的指点,开烟厂我是外行,只不过因为秀峰山烟叶长势极好、品质优秀,才动了开烟厂的心思。”

    多亏有高德顺在前面引路,有苗靖在旁边帮忙,这才顺利办下来开烟厂的相关手续。可是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向北其实心里没有底。

    艾荔这一番话让向北明确了未来目标。

    ——和烟草研究所联系,狠抓香烟质量,让秀峰牌香烟成为全国知名品牌,把农场打造成全国一流烟草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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