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的那场电影是部科幻片。

    内容季浣看了个七七八八,最后只记住了李平生的手掌温热和微凉的唇。

    等待高考成绩出来的日子里。

    季浣带着李平生回了趟老城区,她与夏灿的旧居。

    房子快两年多没有打扫,灰尘布满每一个角落。

    甫一打开,陈旧的味道扑面而来。

    房子是在一个很新的小区,购置的时间没几年,周围的绿化各类设施都还很新。

    而房子里,却像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季浣当初在邻居的帮助下处理完夏灿的后事,便离开了这里。

    再回来时,熟悉的邻居已经搬走,隔壁是新住进的一家三口。

    李平生安静地跟在季浣身后,陪季浣整理清扫房间。

    里面虽然没住几年,但还是有很多季浣旧日生活的痕迹。

    李平生拾起沙发垫下的一张纸,展开来,是一张宁川的地图。

    红色的记号笔,在地图上圈圈点点。

    最终在仄清路上的水库,划了个勾。

    李平生拿着地图的手开始发抖,他好像知道这是什么了——这是季浣母亲曾经的留下的痕迹。

    原来她的离开,是蓄谋已久。

    季浣走过来,李平生一时不知该不该让季浣看到地图。

    最终,他还是将地图折叠着藏进口袋。

    就让季浣当她母亲是一时的思想误差吧,她只是刚好那天想不开,走到了那个水库。

    恰逢了一场暴雨,她跌落下去。

    没有蓄谋已久的离开,也没有抛弃女儿的母亲。

    季浣发现李平生的不对劲,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李平生轻轻咳了一声。

    房间的窗户大开,但洒扫过后的空气难免不流通。

    季浣从带过来的包里找出一个口罩递给李平生,“带上这个,灰尘呼吸多了对身体不好。”

    “唔。”

    口罩巧妙地遮挡住李平生的脸,将他不小心知晓的秘密也一并掩藏。

    等两人,打扫完卫生。

    季浣叫来外卖,她吃得缓慢,几次欲言又止。

    李平生见状,“怎么了?”

    一次性筷子戳在白米饭里,季浣轻声说,“你说,我要不要把这房子卖了?”

    李平生顿住,这毕竟是季浣与母亲居住过的地方,房子要是卖了,就真的是跟夏灿的过去一刀两断了。

    李平生不赞同,他怕季浣以后思念夏灿,却找不到一个可以缅怀的地方。

    何况他也想不到季浣出于什么理由想卖掉房子。

    李平生沉吟一下,“你是不是担心大学学费?”

    季浣摇头,大学的学费她有足够的存款解决,她只是看到这个房子,就会想起夏灿和以前的生活。

    那种压抑晦暗的境况,似乎如影随形,她摆脱不掉。

    因为这个原因,夏灿去世两年,她都没敢踏进这里一步。

    去年夏灿的忌日,她与李平生也只是驱车去了墓地,并未回到这里。

    此刻回来,不过是因为季浣理想的学校在外省,她估算了一下分数,考上的几率挺大。

    如果离开宁川,下一次再回来就不知是何年何月。

    走之前,她想着总该回来看一看。

    李平生还是第一次听季浣提起她理想的学校。

    乍一听到学校名字,他还愣了愣,“怎么想报那里?”

    李平生话刚出口,便自觉是说了句废话,自然是因为他。

    因为那是他因入狱肄业的学校。

    他轻滚喉结,再开口的声音沉了几分,“其实南方也有很多好学校,你自小长在南方,北方气候干燥,你一个人去哪里会不会不习惯?你可以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城市,不要一万我影响你的志愿。”

    季浣却已经下定决心,“只要能考上,我就可以习惯的,你没拿到的毕业证书,我去帮你拿回来。”

    “只是……”季浣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又开始愁眉不展,“我要真去外地了,咱们就得异地了。”

    异地恋辛苦,况且季浣对李平生还有异于常人的依赖。

    她一面想通过自己弥补李平生的遗憾,一面又不想跟李平生分开。

    那所学校又远在千里之外,而李平生的公寓经过一年,现在正是发展得火热的时候。

    李平生也暂时没法离开宁川。

    志愿僵持在这里,季浣苦恼得嘴里的饭菜都不香了。

    李平生掐季浣的脸,“先别想这么多,等分数出来,咱们再好好考虑。这套房子是你妈妈留给你的,不到万不得已非卖不可的地步,你还是先留着吧。你如果不想回来,那就我定期过来照看。”

    话说到这里,季浣也不再坚持,将房子的钥匙交给李平生。

    两人吃完饭,驱车回家,并未在老房子里过夜。

    季浣公寓的房子,原本李平生给她留了半年,但后来公寓生意火爆,斜对面的房子被租了出去。

    季浣自觉自己的房子留着也没什么用,李平生不肯收她的房租,房子空置浪费,她便将行李都搬空,把房子给李平生腾了出来。

    现下,那间房子已经被人租掉了。

    李平生将车开回宁川一中旁的房子,那套房子经过两人一年的居住,已经像个家。

    两人到家,季浣便急急忙忙去洗澡。

    这是她每日到家必做的第一件事,颇有几分朝洁癖发展的趋势。

    李平生跟着她的生活节奏,也养成了回家洗澡的习惯。

    夜里,两人窝在沙发上依偎着闲聊,季浣讲了遇到李平生之前的很多生活。

    与李平生从方清徽那里听来的差不多,一个人吃饭、上学,回家照顾夏灿,枯燥而单调。

    季浣絮絮叨叨,“我以前没发现自己生活无聊,我感觉自己过得挺开心的,现在讲起来,怎么一点有意思的事都没有?”

    那时李平生并不认识她,这个问题他并不知道答案。

    但他还是认真思考着,“嗯……或许是你心头有念想,所有对身边发生的事情感知不到。”

    季浣回想了一下,发现还真是这样。

    她那时,每天想的都是早点回家和夏灿呆在一起,平日在学校的生活并没有切身体会。

    季浣望着近在迟尺的李平生,“是不是就像现在我对你一样?”

    李平生抿着嘴,点点头。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季浣撇撇嘴,“我时常觉得生活很没意思,我妈走了以后,我就不知道该做什么,现在遇到你,我终于找到点方向。”

    这样的生活状态正是李平生所担心的,季浣太过于依赖身边的人,或者说是季浣的生活,总需要一个支柱。

    李平生觉得自己这根支柱还算牢靠,但他还是想纠正季浣的这种依赖。

    他更希望,自己的小姑娘,是个独立自主的人。

    不过,现在不是教育她这个的好时候。

    小姑娘爱钻牛角尖,这会儿告诉她别依赖自己,她八成要胡思乱想,下午刚从夏灿那边的房子回来。

    她情绪本就不高,现在讨论这个,无异于雪上加霜。

    现在小姑娘需要的是安慰。

    客厅的电视上播放着新闻,季浣看了两眼,突然想起很久之前李平生遇到她打架的事情。

    她现在提起来满是疑惑,“那时候是天桥上,你怎么知道癞子他们是找我麻烦?”

    季浣记得当时自己虎了吧唧的,莽得不行,压根没跟李平生求救。

    李平生想起季浣提的是他去烧烤店,请江老板帮忙找护工那天,他记起当时在天桥上季浣。

    “你当时表情的视死如归,一副要跟人决斗的样子,想不注意到都难。”

    更何况,李平生了解癞子是什么人,癞子带着人围一个小姑娘,肯定没好事儿。

    想到这里,李平生掀开季浣的裤腿,看小腿上的疤痕淡了许多,他的难看的脸色好了一些。

    “你当时把那把刀捡回去了?”

    当时的场面混乱,季浣一副浑浑噩噩的凶狠样,居然还记得把刀捡回去,而且还是趁他没注意到的时候。

    季浣赧然,“那刀上有癞子的指纹,我以为你真报警了来着。”

    李平生拧着眉,“所以你想着把刀藏起来,然后呢?”

    “然后,如果癞子真的报警,那就能证明刀是他带来的,我虽然捅了他两下,但也算是正当防卫吧。”

    李平生直起身,正色道:“正当防卫是指别人伤害你时,你采取反击,可不代表,别人没有攻击力后,你还能趁机报复。”

    那天的情形,着实有几分吓人,季浣打到最后像是失去理智,纯属于发泄情绪。

    再结合后来出现在小腿上的伤疤。

    李平生:“你那个时候精神是不是不稳定?”

    季浣点头,“嗯,我好像神经很兴奋,明明很累,身体却感觉不到,可能跟我服药又私自断药有关,精神类药物,不能随便服用,也不能随便断药啊,反反复复的,不但没有治疗效果,反而会有很大的副作用。”

    李平生用力掐了下季浣肉乎的脸颊。

    “你现在知道了,当时怎么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季浣也无奈,那个时候她情绪本就不对,癞子还接二连三的找上门来,她憋了许久的暴戾情绪正好遇到宣泄口。

    下手就没轻没重了。

    不过,癞子也不冤枉。

    结合他最后被捕的罪名,季浣觉得她当时还应该下手更狠一些。

    想起当时的举报人。

    季浣随意跟李平生提起,“真该给那个人颁个奖,为民除害!”

    为民除害的李平生,脸色不自然地嗯了一声。

    他拨着季浣的耳垂,上面有一道细细的疤。

    季浣怕痒躲了一下,耳垂上的温热触感似乎还没消下去,她用力扯了扯。

    小巧精致的耳垂被她扯得通红。

    李平生截住她暴力的手,“轻点,都红了。”

    声音几乎是贴近季浣耳朵说的,清凌凌的嗓音,季浣百听不腻,她停住手,没再动了。

    李平生仔细查看着耳垂,红嫣嫣的皮肤上,那道细而长的棕色疤还是显眼。

    一直从耳垂底部贯穿到耳骨。

    李平生想了起来,这道疤也是那天与癞子的那一架打出来的。

    当时季浣坐在台阶上,他帮她处理了手上的伤,耳朵和脸颊不便下手,他记得自己叮嘱她回去后处理。

    看样子,季浣那天回去后,压根没听他的话。

    李平生按住季浣正准备往他肩膀上倒的脑袋,声音严肃了几分。

    “我们那天在广场分开后,你回去根本没有处理伤口。”

    用的是陈述的语气,他十分笃定。

    季浣没注意到耳朵上的伤,起初伤口疼的那几天,她浑身似乎哪儿都疼,小小的耳垂,没引起她的注意。

    她小声向李平生诉说着当时的迷茫与自暴自弃。

    李平生回忆起当时的季浣,那天的风凉得透人心。

    坐在台阶迷茫的少女嘴里问的那句话,他现在还记得。

    李平生让她回烧烤店时。

    她问,她该去哪儿?

    现在再回想起她当时迷茫的神情,李平生心疼不已,他轻轻吻了下季浣的耳垂。

    在她耳边呢喃,“来我怀里。”

    季浣十八岁时坐在人声鼎沸的广场上问出的那句话,在她十九岁等到了回答。

    ——我该去哪儿?

    ——来我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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