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晚饭，三人吃得畅快。
餐桌上，方清徽主动提起下午的事情。
他期期艾艾地想跟季浣道个歉，刚起了个苗头，便被季浣一句“矫情”给堵了回去。
两人的关系似乎并没有被上午发生的事所影响。
只是方清徽饭毕后，着急忙慌就赶着回家，临出门前，他告诉季浣。
方诺给他报了个夏令营，接下来的两个月，两人都没机会再见面。
季浣拍拍他的脑袋，“多大点事儿，去就去呗，之前十几年没见过，你不也开开心心过来了。”
方清徽咬牙切齿，“你太笨了，什么都不知道！”
季浣幽幽叹了一口气，“我只知道你要再不赶紧出去，晚了你八成打不着车。”
这边距离距离方清徽家隔了两个城区。
夜间跨区的单程出租一般不好打。
最后，李平生主动请缨，要送方清徽过去。
季浣思索片刻，点头同意。
只是辛苦李平生跑这么一程，季浣怀揣着投桃报李的心情，主动帮李平生清理种满绿植的阳台。
晚饭磨蹭了些时间。
出来时街道上的车辆，已经开始稀少。
李平生将车驶上绕城高速，望着前方明灭的灯火。
冷不丁，他朝副驾驶开口：“你跟你姐怎么会十几年都没见过？”
一座城市那么小，就算是两个家庭有些龌龊的往事。
但大家都住在同一个城区，难免会碰到。
或许是李平生话语中的‘你跟你姐’让方清徽放松了心情。
他对着这个打探自家事的人，没觉得厌烦，反倒是像洪水突然找到泄闸口。
“也不算没见过，顶多算是她没见过我。”
李平生好奇地朝副驾驶闷闷不乐的人看了一眼。
车厢内响起少年变声期粗哑的声音。
“打我有记忆起，我妈就开始念叨那些不太光彩的事情，我从她嘴里一直知道有这么个人。
一开始，我妈嘴里没什么好话，在她的描述里
她跟我爸情投意合，却被另一人捷足先登抢了过去。
所以我爸还有另外一个家，在那个家里他有很优秀很优秀的女儿。
我如果不努力，我爸早晚得被那个很优秀的女儿抢走。
不过，后来我对照了自己的出生日期，发现事情根本不是她说的那样。
我妈才是那个抢了别人丈夫的……第三者。
知道这件事后，我就更好奇了，我想看看我妈口中那个很优秀的女儿到底是什么样。
后来，我就偷偷去看了，结果……”
像是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事情，方清徽轻笑了声。
李平生挑眉，“怎么，结果你发现她并不优秀？”
方清徽看着车顶，想了想，“也不是，就是她跟我想的那种我爸喜欢的乖乖女不太一样。我觉得我爸不会喜欢她。”
事实证明，方清徽的感觉是对的。
季东与夏灿离异后，并没有与她们联系过，许多年里，也没看望过季浣。
李平生食指敲打着方向盘，想象了一下以前的季浣，估计跟现在差不多。
“对，她跟现在没什么两样，只是她那时候看起来更开心一点，虽然每天也是独来独往，但每到放学回家就很开心。”
李平生：“你那个时候多大？”
怎么干起跟踪人的事情这么得心应手，一次都没被人发现过？
方清徽：“恩……小学吧，我们学校和他们初中隔得又不远，放学还比他们学校早，我妈接我晚到的时候，我就去她们学校外转悠。每次到放学点，她就会一个人出来。”
后来，方清徽看久了，都开始对这个人血缘上的姐姐生出类似同情来。
他们明明有同一个父亲，季东会记得自己的生日，提前给自己准备惊喜，季浣却在那天去了医院。
然后大中午的，独自一人坐在面店吃面。
方清徽那天鼓起勇气想上前跟季浣打个招呼，偶然听到面店老板与季浣的对话，才知晓那天是季浣的生日。
他迈出去的脚收回来，思考着自己给她准备一份礼物后，再去打招呼比较好。
可是，日子晃晃悠悠地过去，直到方清徽考完小升初，也没找到机会。
等到了初中，方诺对比宁川附中与宁川一中的升学率，果断把方清徽送到了宁川一中。
隔着两个城区，方清徽想再找季浣就变得更难。
再后来，方清徽在父母的争吵中得知她母亲去世，又退了学。
回去以前的学校想找她已经找不到人，她家以前的房子，门锁也早日落灰。
方清徽话语一转，车内忧伤的氛围被打破。
“好在，大抵真的是血缘吸引，她居然也来新区了，我在你家公寓外面的超市又遇到她！”
李平生忍不住戳穿这个美丽的误会。
他说：“不是你们血缘吸引，全靠我眼神不好，拿错了她的行李箱。”
说着，李平生便把与季浣初次在仄青路相遇的事情讲给方清徽听。
交换完两个故事，车子正巧停在方清徽家楼下。
李平生朝街对面一指，“喏，就对面那个便利店！”
方清徽听了一耳朵美好邂逅的故事，连带着看李平生都顺眼几分。
想着自己即将离开几个月，他与李平生同仇敌忾。
“行吧，看在你们相遇这么浪漫的份上，我勉强接受你当我两个月的预备姐夫，你好好表现，照顾好我姐！”
李平生看着充当保护者的少年，有些啼笑皆非。
到底还是应下来，“行，等你回来看我的表现成果。”
一来一去的还是花费了不少时间。
等李平生驱车回到公寓，时针已经划向十点整。
季浣的房门大敞着，她正窝在沙发上刷手机。
她看到李平生上来，抬起头，“回来了，辛苦！”
季浣从沙发上蹦起来，跑到李平生面前。
李平生单手拦过她，另一只手关上房门。
他看着季浣笑意盈盈地脸，“嗯，顺利完成任务。”
季浣踮起脚摸摸李平生长了不少的头发，眯笑着夸赞，“那你真棒！”
这个夸奖毫不走心。
李平生搂住季浣的腰，“就这？”
两人贴得很近，季浣一抬头对上李平生的喉结。
客厅的灯光的暖黄色，窗户拉开一条小缝，徐徐晚风送进来，卷起空气中漂浮的蚊香液。
季浣轻轻嗅了嗅，“那要不再奖励你两盒蚊香液？”
她前两天买的，味道可好闻了。
李平生哭笑不得，他要蚊香液干嘛，怀里柔软的女孩身上有沐浴露淡淡的清香。
比蚊香液好闻多了。
他轻轻低头，凑到季浣白皙光滑的颈脖处，即将触到皮肤时停下，鼻子耸动闻了闻。
是裹着海盐的木质馥香。
离得远只能闻见淡淡的一缕，凑近些，就能嗅到雾气中的香味。
此时此刻，屋内气氛正好。
李平生很想做点什么，但方诺昨天的话，到底还是落到他心里。
季浣年纪太小，不宜操之过急。
李平生在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下巴抵在季浣肩头，他讷讷地说：“下个月我生日。”
季浣：“？”
“要什么礼物？”惊讶归惊讶，李平生既然提起，季浣便顺势问出来。
她不擅长与人交流，送礼物的经验也十分贫乏。
李平生摇了下头，“我送你件礼物吧。”
“你过生日，送我礼物？”季浣蹙眉，不解地反问。
“嗯。”
季浣想也不想，“不行，哪有这样的？还是我送你吧，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肩上的重量一轻，是李平生抬起了头，“在我这儿就这样，你现在先答应我一定要接受，好不好？”
他的眼神，珍而重之。
季浣与他对视片刻后，败下阵来。
“行吧。”
得到确定的答案，李平生安下心，捏捏季浣的耳垂，与她道晚安。
季浣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
等李平生走出房门，她恍然想起，追出去，“你还没告诉我，你生日是下个月那天呢？”
李平生轻飘飘落下一句，“到时候提醒你。”
斜对面的房门被合上，季浣神思不属地回到房间，心头开始暗暗琢磨李平生的生日礼物。
虽然他说不用准备，但季浣不可能完全听他的，只是，点开购物软件，翻看了一圈，季浣也没找到合适的东西。
迷迷糊糊间，她睡了过去。
又过两日。
闷热的夏季被一场暴雨打断，气温凉爽些许。
李平生在六院门诊大厅与季浣分别。
他犹豫着不肯离开，“要不，还是我陪你一起过去吧？我妈那边现在也没到探视的时间。”
季浣格外地固执，“不用，只是一次复查，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自己过去就行。”
之前几次李平生陪她过来，想跟她一起上去都被她拒绝。
即使已经被李平生知晓自己患有躁郁症，治疗的过程和病情的严重程度季浣也还是不想让李平生看见。
她觉得李平生如果直面她的病情，按照他的性格。
恐怕就会把让季浣痊愈的压力一并揽到自己身上。
李平生是个背着包袱前行的人，长久的重量让他习惯性捡起身边人的压力，一并放在自己身上。
像是哑叔的家具店，李平生免费帮忙送货，又兼顾给哑叔管账。
那个小李废品回收站，明明公寓重新出租后，废弃掉就行，他把那当成他母亲曾经的一隅偏安地，还在继续经营。
季浣曾经问过他原因。
李平生只说，如果哪天周惠治疗好可以出院，她或许会记得那个地方。
李平生争执不过，只得与季浣道别。
两人约好了在六院大门碰头后，李平生依依不舍地离开。
季浣看着他的背景消失在门诊大门外，也转身上了楼。
距离上次见到苏和宜，苏医生不过才短短一个星期。
苏医生就见季浣仿佛换了个人，听见季浣重新做一遍全部检查的要求，她只讶异了一秒。
片刻后，苏医生了然地笑笑，“找到新的生活目标了是不是？”
季浣没隐瞒，“嗯，我准备回学校上学。”
苏医生赞许地点了点头。
季浣话语一转，“不过，还不知道，现在的精神情况允不允许。”
“放松点，亲爱的，”苏医生耐心的宽宥她，“你最近两个月的状况已经好了很多。现在主要是看看能不能给你停药，不然回学校后持续服药，可能会影响你的功课复习。”
几项检查做完，季浣等到检查报告。
苏医生拿到报告结果，脸上的笑容和煦，“亲爱的，看检查结果，你回学校没有问题，只是药现在还不能一下子停，我们调整剂量，慢慢来。”
各项注意事项，她向季浣叮咛了一大堆。
许久后，季浣步履松快地走出门诊大楼。
李平生那边的探视时间尚未结束，季浣先行在六院大门外等他，凉爽的气温宜人，季浣吹着微风，心情也愉快。
一切似乎真的开始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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