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生捡起地上的手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与季浣的聊天页面。

    他最近没跟季浣聊天,上面的消息日期还停留在刚加上那晚。

    内容没什么暧昧不清的,只是顶上的备注名——说我吻她的小姑娘。

    李平生:……

    备注名是他某天晚上失眠胡思乱想中改的,当时情绪所致,改了这么个名字,现在看来,羞

    耻得他恨不得钻到地底下。

    季浣从楼道出来,他赶忙退出,将手机揣进裤兜。

    季浣好奇:“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什么谁要追谁。

    李平生轻轻咳了一下,“没谁,你认识刚才那个小孩?”

    季浣抿抿嘴没答话,正巧手机响起,是外卖电话。

    外卖延迟了一会儿,她在公交上接到外卖小哥的电话。

    是以,刚回到公寓后,她先上楼给双脚重新换过药再下来等外卖。

    正巧,就让她听见这么惊心动魄的对话。

    方清徽为什么会过来,她一点也不关心。

    从上次在丧葬用品店见到他后,季浣就知道要不是季东让他来盯着自己,要不是他自己要来的。

    无论哪种,方清徽没主动跟她联系,她也就顺他的意,当不认识。

    毕竟除了个‘小灰’,她连他实际叫什么都不知道。

    接过外卖后,季浣回房间,路过办公室时扬扬手里的外卖,对李生说:“要不要一起吃点?”

    李平生犹豫了一会儿,他晚饭确实没吃,但要跟季浣一起吃,想起刚才少年的他又心虚。

    季浣已经拎着外卖走进办公室,轻车熟路地将桌上的障碍物横扫到一边,扯开双筷子递给李平生。

    外卖她点的饭菜倒是够两个人吃,但筷子只有一双。

    而唯一的筷子已经被她递给了李平生。

    李平生拉开办公桌的抽屉,里面居然堆放的不是文件纸张,而是很多零食和一次性筷子。

    可能是季浣眼中的惊愕太明显,李平生在她开口询问前解释:“羌子留这儿的。”

    季浣了然,点了点头。

    桌上的摆放的菜,清淡爽口,李平生吃得慢条斯理。

    季浣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吃相还挺好看,不抢食,不拖沓,握着筷子的手指修长,嚼着香脆的莲藕也没发出声音。

    这吃饭的礼仪,显然是从小好好培养过的。

    不应该呀,收破烂的人还这么讲究吗?

    可季浣看着对面这人的长相和气质,又觉得他应该就是这样的,身姿清隽,俊朗如风的男人。

    实在困惑不解的她,开口问:“你这么吃饭,还有时间收废品吗?”

    季浣自认为自己问得很含蓄,意思是你这样细嚼慢咽的,不影响你工作吗?

    李平生被饭噎了下,他咽下口中的食物,无奈地笑,“这事儿就过不去了是吧?”

    他觉得有必要好好跟人解释下自己的工作。

    “那个废品回收站确实是我家的,不过是很多年以前了,后面……我妈生病以后神经有些错乱,经常回那儿住,我就重新把那里收拾了一下又营运起来。”

    季浣也不知信没信,她点点头,“其实收废品这份工作还是挺好的,我们隔壁以前有个老大爷也收废品,现在房子都买两套了!”

    看样子是还没信,只当李平生是为了男人的面子才借周惠的理由,把自己走上收废品这条道路的原因说得这么感人肺腑。

    李平生解释不清,在心底幽幽叹一口气,算了,小姑娘误会着就误会着吧,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儿。

    他有更重要的疑问,“我……年纪真的很大吗?”

    在此之前,或者说在遇到季浣之前,李平生忧心过许多,比如自身经历、比如职业、比如支离破碎的家庭。

    他独独没觉得年龄有什么可忧心的。

    二十五岁,正当年啊,怎么也称不上老吧!

    可最近偏偏他总是能听到各种声音说他年纪大,来自今天的少年,来自他自己深夜的沉思。

    季浣偏着头想了一下,问:“你……多大?”

    李平生:“?”

    季浣对李平生真是除了这张脸外的个人情况都不清楚。

    她知道他父亲去世,母亲患有精神病,有一个夭折的妹妹,圈子有哑叔、烧烤店的江老板,还有一个看起来脑子不太聪明的好朋友。

    可能过去还有点不好的经历。

    职业嘛,收收废品,修修家电。

    哦,现在还有给折了腿在家养病的羌子兼职管理公寓。

    李平生顶顶后糟牙,拧着眉,“你不了解我的个人情况。”就瞎撩我?还好几次!

    季浣不觉得不清楚个人情况是什么大问题,她从善如流地回答:“那要不从现在开始,了解了解。”

    这话放在一男一女身上,等同于释放的某种信号。

    外面的天渐渐黑了,办公室亮着一盏钨丝灯,暖黄色的光线铺满昏暗的房间。

    两人之间堆砌的情绪开始发酵,要么窗户纸捅破,要么就此遏制住。

    李平生的表情慢慢变得郑重,他开口说了自己的年纪。

    对面抱臂,仰头看着他的女孩,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像一块儿石头投进棉花,棉花温柔将石头覆盖。

    李平生眯着眼,缓缓开口,丢出个重磅炸弹,“我坐过牢。”

    季浣将这事儿对应上‘不好的经历’,也不算多意外,刚到仄清路的那天晚上,她拿回行李,在仄清支路上遇到一拨小混混,当时还借李平生的名号,躲过一劫。

    想起那群小混混当时说的话,她甚至连原因都能猜个七八分。

    季浣看向李平生的眼睛,语气平静,“还有吗?”

    你觉得你不好的地方,我都知道了,所以还有吗?

    暖黄色的灯光将季浣的脸照得温柔,她看过来的眼睛告诉他,看,不管你有什么缺点,我都可以接受。

    柔软的棉花包裹住石头又将炸弹一同覆盖。

    李平生听见自己的内心世界被人凿开一道口子,缓缓灌入热流,他心口发烫,又酸涩难言。

    许久之后,李平生眉眼带笑,看着季浣开口:“没有了。”最糟糕的过去都摊开在你面前了。

    如果你可以接受,那我是不是也能再勇敢一点。

    季浣也朝他笑了笑,笑意中带有捉弄,“既然没有了,就赶紧收拾收拾餐余垃圾吧。”

    一句话打破旖旎。

    李平生无奈地笑了笑,起身收拾桌面。

    她点的餐,他蹭了个饭,做做餐后工作也是应该的。

    李平生将吃剩的外卖盒子收拾干净,又抽出纸巾擦了擦桌子,垃圾桶在门外,李平生外出丢垃圾。

    季浣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看着办公桌上摆着的合同,她以为是自己之前签的那种租房合同,便拿过来翻看。

    一掀开才发现,不是租房合同,是之前周惠请护工时,与护工签订的雇佣合同。

    一般来讲,这种医院的护工,除了病人或病人家属找的私人护工外,直接通过外面的中介公司介绍的人,雇主是不用跟护工在私底下签合同的,合同会直接跟中介公司签订。

    季浣先前还纳闷,哪有像护工大姐那样在大街上随便拉住个人,就让她顶替自己工作的。

    现在看到这份合同,季浣明白了。

    敢情那护工签的是‘霸王合同’,酬金比一般护工工资高许多倍,对应的违约责任也很苛刻。

    必须经过甲方也就是雇主同意,或是乙方自行找到能接替工作的人,且接替人满足护工要求并取得雇主认可。

    李平生一只脚跨进门内,就看到季浣翻着一份合同啧啧称奇。

    季浣对李平生感叹道:“之前那个护工大姐是病急乱投医吗,我是她找过来的第几个‘护工’。”

    李平生看着她手里合同,明白过来,回想了一下:“第四个。”

    照顾精神病人有多累,季浣心里清楚,频繁更换护工再正常不过,逼得一个护工想离职也很正常。

    晚饭结束,季浣与李平生告别。

    看着季浣走路时踮起的后跟,李平生皱着眉头问:“能走吗,要不我送你上去?”

    “怎么送?”季浣斜着眼看他,“抱上去?”

    眼前的女孩真的很不一样,她年纪小,对待感情坦荡,哪怕说出些调笑的话,也不会让人觉得她故作风尘。

    她有着最直率的性格和最天真的感情。

    李平生偏头咳了一下,笑着说:“行啊!”

    季浣不敢真的让他抱,她摆摆手,“算了,下次吧。”

    李平生咳得更厉害了。

    季浣只是顺着常用的套话回应,类似于有人随口一说“我请你吃饭,”“可以啊,”“算了,下次吧,”这样的套用语。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有多暧昧不清。

    季浣耳尖发烫,再也不敢开口说话,踮起脚逃一般地跑进楼道。

    李平生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想,这人某些该害羞的时刻她坦率得可怕,面对一些很常见的温□□情,她反而会变得羞赧。

    他实在摸不清这个女孩对情感能接受的度到底在哪儿。

    这一夜,季浣吃过药却辗转反侧。

    李平生在斜对门的房间内,将点开又合上,那个名最后还是没有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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