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徵实在想不明白为何馅饼咣叽一声掉到了自己的脑袋上。

    他坚信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并不相信还有凭空掉馅饼的好事。

    现在,郁徵看向左行怀的目光中带着满满的怀疑。

    作为一名皇子,他有一双清澈得出人意料的眼睛。

    左行怀只在小孩的脸上见过这样的眼睛。

    郁徵问:“左兄,  你也觉得奇货可居么?”

    这个世界没有奇货可居这个典故,  可在这一刻,  左行怀却意外地听明白了郁徵要表达的意思。

    他笑了笑,  声音充满磁性:“不,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那是为何?左兄若说被我的个人魅力折服,  想追随于我左右,这话三岁小孩都不信。”

    左行怀道:“若我没记错,殿下与三皇子不和?”

    三皇子是原身兄长的政敌,  郁徵对这个人没什么意见,  不过继承了原身兄长的力量,天然就站在那位三皇子的对立面。

    郁徵道:“那又如何?”

    左行怀:“不如何,只是我们有同一个政敌。”

    郁徵现在的情报也算充足,还真没听说过左行怀与三皇子为敌的事情。

    他怀疑地看向左行怀。

    这人该不会为了取信于他,随口说了个谎吧?

    不不不,  不可能。

    这么大的事,  不可能随口说谎,顶多夸大。

    郁徵心乱如麻。

    他看着左行怀,恨不得将这人的心脏剖出来,放到秤上称一称,  看究竟有几斤几两的真心。

    左行怀道:“我父亲的嫡长子正在三皇子手下办事。”

    郁徵一怔。

    他听说过左行怀的事。

    庶子,  母亲病死,少年离家,  在军中打拼了十多年,  一步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左行怀接着说道:“三皇子也接触过我,  我并未与他配合。几次下来,他对我有很大意见。”

    左行怀看向远方:“若是三皇子荣登大宝,我们夏南军的日子不会好过。”

    郁徵客观地说道:“再不好过,也比他荣登大宝,你却曾站在我这边要强。”

    左行怀一笑:“强到哪里去?他留我一条命,让我苟延残喘?”

    郁徵:“……”

    郁徵提醒:“左兄,尽管我敬佩你的为人与才华,可我们并没有合作的基础,难道你能全心全意信任我么?”

    “我能。”

    郁徵看他一眼,实话实说:“我有困难。”

    左行怀又笑,道:“既然殿下心有疑虑——殿下考虑与我联姻么?”

    郁徵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句话,整个人都懵了。

    左行怀道:“殿下今年十九,正是婚配的大好年华。你到邑涞郡,并没有人配得上你,不如与我联姻如何?”

    郁徵听他说完了这句话,才找到自己的舌头:“多谢左兄的好意,可我喜欢男子,怕配不上令妹。”

    左行怀道:“不是我妹妹。”

    郁徵:“不是妹妹还能有谁?”

    郁徵打量左行怀,见他人高马大,俊美逼人,怎么看也不像有一个超过了十八岁的女儿。

    这种联姻的大事,义女可不算数。

    郁徵的目光实在太过奇怪。

    左行怀问道:“殿下看我如何?”

    郁徵第一下没反应过来,等过了两个呼吸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眼睛瞪得更大了:“左兄莫开玩笑。”

    “我从不开玩笑,殿下若与我联姻,京都的疑虑将会尽数消去,我们联合起来做什么,别人也会习以为常,并不会投来更多的目光。”

    “怎么会疑虑尽消?我们联合在一起——”

    “当然会,我们正式成婚后,谁都不可能有子嗣后代。既然双方都没有子嗣后代,京都又怎么还会担心我们?”

    郁徵感觉他说的全是歪理,又想不到可以从哪个地方反驳。

    太疯狂了。

    怎么这个时代还能正式与男人成婚?

    左行怀道:“殿下不妨考虑一二,目前来说对我们双方都是最优解。”

    郁徵道:“多少年没有男性皇族与男子结契的事了,这样的奏折递到上面,根本不会被批准。”

    左行怀又是一笑:“殿下安知不会?说不得奏折一递上去,陛下、三皇子与朝中众位大人都乐见其成。”

    “这怎么可能?”

    “既然如此,殿下不妨与我赌一下?殿下若是答应与我成婚,这其中的事自有我来办。”

    郁徵被他一套又一套的话术都砸蒙了。

    在思维不清晰的时候不能做决定,在思维不清晰的时候不能做决定,在思维……

    郁徵在心里拼命念叨,连说了好几遍,思绪才清晰了些。

    郁徵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道:“我现在脑袋有点晕乎,左将军先回去,明日再说吧。”

    郁徵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对左行怀的称呼换了一下。

    左行怀的目光闪了闪,行礼告退:“那殿下好好歇息,明日再来。”

    郁徵板着脸目送他出去。

    伯楹见郁徵状态不太对,有些担心地过来帮他擦头发,问道:“殿下可要服一碗安神汤?”

    郁徵平时不喜欢动不动就喝药,是药三分毒。

    尤其这些传统药剂,一不小心很容易造成肝肾损伤。

    然而今天他却什么也顾不得了,揉着脑袋对伯楹说道:“给我煎一碗来。不,煎两碗,我喝完药早些睡。”

    伯楹让人去煎药。

    安神汤很快被送了上来。

    郁徵看着那黑漆漆的苦药,眼也不眨,直接吨吨吨地灌了两碗。

    呼。

    心神终于松了。

    郁徵看着房梁,脸上一片空白。

    喝完安神汤,他感觉到困了。

    正好头发也擦得差不多了,他游魂一样爬上了床,躺在松软的被窝里,用小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

    郁徵在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很快睡着了。

    被一名男性求婚实在有点羞耻,郁徵不好意思正儿八经地与伯楹、纪衡约讨论,他召胡心姝过来。

    胡心姝这段时间正忙着铺设情报网。

    左行怀请求联姻的事,他却没听说过。

    等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胡心姝思考过后说道:“左将军说得有道理,这件事百利而无一害。”

    郁徵差些没跳起来:“怎么会无害?那可是联姻。”

    “不过是一名头罢了,难道真联姻了,你们难不成会真躺在同一张床上?”

    “不会是不会,可……”

    郁徵皱着眉头,对于他来说,婚姻是一件神圣的事情。

    这样神圣的婚姻,怎可随随便便与人缔结?

    哪怕仅仅是个名头也不行。

    胡心姝提醒:“若是不联姻,我们确实不好与夏南军走得太近。”

    郁徵抬眼:“难道联姻了就行?”

    “自然,联姻之后不分彼此,走得再近,外人也无话可说。”

    郁徵左思右想:“先不讨论联不联姻的问题,你搜集到的关于左行怀的情报在何处,拿上来给我看看。”

    胡心姝很快将情报给他拿了过来:“左将军从底层拼杀上来,能力、手腕都有,性情也还可以。他这么多年没成过亲,不近女色,更没有孩子,多半真的心悦男子。”

    郁徵打开左行怀的资料。

    上面第一行就写明了左行怀是哪里人?父母分别是谁?

    其中最明显的地方写了他的出生年月。

    郁徵略一换算,算了出来,他这位左兄今年二十八。

    左行怀过完年就是二十九,这不要说在这个时代,就算是后世,二十九没有成家也是大龄青年。

    情报更下面一点的地方,写的是左行怀的个人履历。

    左行怀哪年入伍,哪年受到嘉奖,是怎么一步一步从一个小碎催爬到镇边大将军的位置。

    从履历上来看,这个人是位军事天才,勤奋刻苦,爱护手下,不贪不抢,几乎算得上完人。

    郁徵却是知道,他那完美的面具下藏着勃勃野心。

    不过,若一个士兵没有野心,也不可能爬到那么高的位置。

    这个野心在郁徵这里,并不算是缺点。

    郁徵将这张写得满满的情报纸翻了又翻,还是没看见左行怀的感情经历。

    郁徵:“左将军一路走来,没遇见过爱慕的人么?”

    胡心姝摇头:“据说他早年一门心思往上拼,非常努力刻苦,从不亲近任何人,无论男女皆是。”

    郁徵:“外面可没少相公妓子,他也没少应酬,难道从无蓝颜知己?”

    “有人给他送过人,他从未收过。”

    郁徵皱起了眉。

    胡心姝道:“若是殿下实在心烦,可否一听我以朋友角度说的话。”

    郁徵道:“还请胡兄直言。”

    胡心姝正色:“你还记得先前我说你的身子骨偏阴,有些类似鬼物的阴气么?”

    郁徵点头。

    胡心姝道:“你引动那么多月华,哪怕喝了门蜂草茶与酒,也只能缓解而不能根治,这些阴性一直积累在你体内,给你造成了巨大的麻烦,持续下去,怕明年还要生病。”

    郁徵听到这里,心沉了下来,他看过不少大夫。

    竹夫子与熊和都是非常棒的大夫,可他们两个也没办法。

    郁徵猜测根本原因兴许是他已经死过一次,体质的起点就是阴性,无论如何调整,只能在这个起点上往前走。

    所以无论多少神医妙手,都没办法将他的体质直接扭转过来。

    胡心姝道:“先前我说过狐族与鬼物都喜欢采阳补阳,这并不是我们生性本淫,而是实在没办法。”

    郁徵脸颊发红。

    胡心姝继续说道:“左将军也许对殿下别有所图,殿下自然也可从左将军那得到什么。”

    “婚姻大事……”

    胡心姝认真道:“哪个小儿女在婚姻大事上不是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也没有多少人自由恋爱,殿下当天地为你们做媒就是。”

    “能这样么?”

    “怎么不能?左将军其他话也许真心不明,但话还算实诚,殿下来这里做郡王,也没有其他人可为你做媒。这么拖来拖去?婚姻大事不知道何时才能解决?”

    胡心姝这话说得没错。

    郁徵不知道原主怎么回事,像是被京城完全放弃了一般,他过完年就到了二十,可从没有人提过他的婚事。

    原身的兄长十八就成婚了。

    朝中诸位皇子也是十七、十八的年纪,由皇帝或后妃选人婚配。

    郁徵怎么说也是一国皇子,现在毫无婚配对象不说,还被人遗忘了一般。

    他根据之前搜集到的信息来看,似乎从没有人关心过他的婚配问题,更没问过他是否心悦女子。

    难道真要与左行怀联姻,就当相亲结婚了?

    左行怀的个人条件非常不错——脾气好,身材好,长相俊美,洁身自好,地位也高,对他还有帮助。

    他若在后世,相亲相到这样的人,兴许还要笑。

    可当这门婚姻掺杂上了利益,所有的条件都变得不那么诱人了。

    郁徵摇摆不定,感觉到非常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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