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灯游戏进行的这十五分钟,真正经历起来,远比十五个小时更加漫长。
翟子渊以一人之力对抗四人,期间数度被拖离控制台,多次因重心不稳而跪倒在地,每当摔倒一次,弹力绳在腰间就更勒紧一分,疼到令人窒息。
汗水湿透了他额前碎发,顺着脸颊往下滴落,他急促而艰难地喘息着,牙关却越咬越紧,不服输的意味越来越浓。
他回头看了孟鲸一眼,她依旧稳稳地坐在那里,不间断点击着彩灯按钮,对场上的一切嘈杂都充耳不闻。
这是难得的向她证明自己的机会,他那时就想过,只要她同意与自己组队,他迟早要让她相信,这一选择没有错,自己有资格与她并肩作战。
不仅仅是避免倒数,哪怕这场不是第一名,他都觉得自己给她丢了脸。
弹力绳向后拖拽,意志力却驱使他一再向前,顶着几乎被拦腰撕裂的剧痛,他硬是探身过去,再一次触摸到控制台,并拍下了按钮。
下一刻,孟鲸面前的灯板再度亮起。
大概是低估了翟子渊的顽强程度,那些玩家后知后觉意识到,继续对抗他也只是浪费时间,倒不如努力让队友抓紧完成亮灯任务。
脆弱的暂时性联盟分崩离析,有的玩家趁机改变方向,抓住这空隙拼命拉扯弹力绳,使得自己的队友升到了高处,并争分夺秒也拍下了按钮。
于是争执再起,场地内充斥着愤怒与消极的谩骂声,同时也恢复了五人相互较力的局势。
翟子渊后期已经疼得麻木了,可力道却是半点没松,他整个人都铺在控制台旁,默默计算着时间,差不多间隔就拍一次按钮,被拖离原地就再想办法冲上去,抵死不肯懈怠。
……直到狱警终于吹起哨音,示意时间截止,游戏结束。
其余玩家一听见哨音,立刻就解掉了腰间弹力绳的锁扣急着休息,但却导致了弹力绳瞬间弹回,他们队友的座椅急剧下落,“砰”地墩在了地面,一时间摔得怨声载道。
翟子渊生怕摔到孟鲸,他缓缓松开了攥着控制台的手,低着头一直退回到原地,在确定孟鲸的座椅已经平稳落地之后,这才双膝发软,彻底站不住了。
孟鲸跨出座椅,下意识伸出手去扶住他,两人险些一起摔倒。
她将他的衣服撩开一点,见他腰部一道凹进去的深红勒痕几欲出血,触目惊心。
她原本想给他揉揉,谁知听他在有气无力地嘟囔:“怎么样鲸鲸,我的腹肌确实还可以吧?”
“……”
她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翟子渊抬眸看向她,他的头发湿透了,脸色也比平时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如同被大雨冲刷过的古井,愈发显得深邃而明亮。
他低声问她:“亮灯的准确数,你有把握吗?”
“有。”她点点头,“只要是我记过的位置,基本都不会点错。”
“所以?”
“所以我们一定会赢。”
他笑了,这一笑欣慰与委屈兼而有之,话尾带了浓重的鼻音,怎么听都像在撒娇。
“那我也算没白费劲。”
孟鲸的注意力起初还集中在那两名狱警身上,她听到这句话,转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她的手,就不轻不重落在了他的头顶。
这算是一种变相的鼓励。
“辛苦了。”
亮灯游戏的这一场,孟鲸和翟子渊以305盏的正确率遥遥领先,成为第一名。
当时公布结果,那名带头针对翟子渊的壮汉所在的队伍是倒数第二,即将不幸迎来夜里的处决。
壮汉其实挺拼的,中途也为队友亮了无数次灯板,无奈他的那位男队友比较急躁,心态也糟糕,光想着大吼大叫影响其他玩家,最后自己该记住的也没记住,乱按一气,自然是错误率高。
问题在于这名队友得知结果发了疯,揪着壮汉的衣领破口大骂,把责任全推在了壮汉身上,壮汉本来都要死了,哪还管七二十一,暴怒之余直接把对方的脑袋怼在了墙上,用了十成十的力,当场就把人撞死了。
后来听说其他游戏场地内,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在无限接近地狱之前,没有谁会永葆仁慈之心,他们更想要拉人一起陪葬。
……
游戏结束以后,剩下的时间依然要去大教室里,听监狱长讲课。
尽管大家都已经精疲力竭,游戏失败的玩家们更是不安绝望,根本没心思再去听他讲什么。
其实这是系统给玩家们的二次机会,因为监狱长两晚讲的是同样的内容,昨晚没认真听的,现在认真听,同样能得到越狱的关键信息。
若对此一无所知,又毫无准备,届时就算逃生的机会摆在面前,怕是都不知道该如何行动。
当晚23点,监狱大楼准时熄灯。
今晚的首要任务,是设法击杀获得祭品的亡灵,挖掉它们的心脏,看一看能否锻造武器。
仍是老规矩,在确认外面彻底没了声响之后,孟鲸用钥匙打开牢房门,脚步轻捷前往走廊深处。
她、翟子渊和颜薇,人在晚饭时约定好,午夜要在二楼右侧楼梯口集合。
照一般情况而言,她连和翟子渊组队都挺勉强,是不会考虑再加上一个颜薇的。
但鉴于本场游戏的性质相对特殊,人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先前又共享了重要提示,她能看得出,颜薇属于有实力却又不歹毒的类型,最终通关时必能帮上忙。
所以权衡之下,这算最优选择。
毋庸置疑,颜薇是很想组队的,因为当孟鲸和翟子渊到达楼梯口时,她早已坐在楼梯上等着了,手里还拿着自己的菜刀,以及打算送给翟子渊的那根电棍。
见到他俩,她兴奋挥手。
“怎么样,我可没有迟到吧?”
“颜小姐真的很守时。”
颜薇看出翟子渊状态不太对劲,蹙眉询问:“翟先生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脸色不太好啊。”
“……没有。”翟子渊立刻挺直脊背,镇定摆手,“就是肉疼。”
“肉疼?”
“如果颜小姐和你的组员也去参加亮灯游戏,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哦哦,我没去参加亮灯游戏,我参加的是积木拼装。”提起这个,颜薇突然气不打一处来,“真不明白我是什么狗屁运气,每次分组都是傻瓜队友,图纸不会看,拼得一塌糊涂还要我帮他重拼——我累死累活才混个第名,差一点点今晚就死定了,你俩也就见不着我了。”
孟鲸漫不经心地劝:“看颜小姐的样子,应该也是老玩家了,莫非还没习惯么?”
“我习惯不了,有些新玩家完全没有危机感,或者说有危机感也没本事,跟他们组队我就只能认倒霉。”
“有利就有弊,至少新玩家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你和老玩家组队,他们还可能背刺你。”
颜薇叹息:“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吗?比如我以后也能遇上个贤惠忠诚还长得帅的队友一起通关,就像你和翟先生一样。”
“……”
孟鲸看了一眼旁边贤惠忠诚还长得帅的翟子渊,沉默半晌,发现这话的确也没法反驳,毕竟哪个形容词也没用错。
翟子渊干咳一声,明显被夸得有点不自在,他迅速岔开话题。
“咱们要不要找个地方守株待兔?比如去今晚会被处决的牢房附近,等亡灵找上门?”
“那去18号牢房,就在这层楼。”
18号牢房里,住着的是那位撞死队友的壮汉,他今天游戏输了,夜里必被处决。
孟鲸对他的号码印象很深,原因在于今天听到他针对翟子渊时,她一面忙着点击灯板,一面抽空回头记住了他。
退一万步讲,即使今晚不被处决,之后的游戏过程中但凡让她逮着机会,他就很难活着走出这个游戏。
……二十分钟后。
躲在楼梯转角的个人,听到从楼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类似贴地蠕动的声响。
这声音挺熟悉,像是第一晚那只剥皮男鬼。
孟鲸从阴影里探头望去,果然,她的耳力很少出错。
剥皮男鬼爬行的速度很慢,它在地面留下了一行粘腻拖行的血迹,径直去往18号牢房。
它并不需要钥匙,单用脑袋就把那扇门直接拱开,血粼粼的身体,转眼间就消失在门后。
牢门随即被重新锁上。
人靠近牢门,翟子渊照旧把孟鲸举起来,由她亲自打探屋内情况。
这应当是孟鲸将处决过程看得最完整的一次。
她看到那名壮汉就像是受到了某种诅咒,坐在床边动弹不得,只能定格在一个扭曲恐惧的表情,眼睁睁看着剥皮男鬼伸出锋利的爪子,将自己的一整张人皮,从脖颈毫无阻碍撕到脚踝,就像是在扯一块破旧的布料。
鲜血大面积流淌开去,染透了床单,也蔓延了脚下地面。
其实被处决的玩家,也并非全无活路,如果他们能在亡灵到达牢房之前,得到钥匙先躲出门去,就能逃过这一劫。
经过这两天的观察不难看出,狱警们并不在乎玩家死了多少,或者怎么死的。
因此敢于变通就能活,但要是找不到正确的办法,就只能等死。
无所谓,反正这些和她也毫无关系。
孟鲸拍了拍翟子渊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颜薇好奇:“看到什么了?”
“能看到什么?皮被撕下来了,撕得还挺艺术。”
“……靠,你也真敢看这么半天,连表情都不带变的。”
孟鲸从怀里平静抽出那把剔骨刀:“别说了,它要出来了,准备挖心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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