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往前回到旺儿刚从姑苏坐船回京都。
清晨,大概六点多,林黛玉提着装早点的食篮去倒座房找宋璟。
宋璟刚起床,站门口边上弯着腰刷牙。
牙刷是一根雕刻着粗糙花纹的骨头上面镶嵌着猪毛,这在当朝算是高档日用品,还挺贵,“牙膏”是专用于洁牙的青盐。
宋璟刷好牙,含一大口水在嘴里剧烈摇荡,抬脸,噘嘴,吸气,以每秒一百米的速度将嘴里的漱口水喷射出去,同时不可思议地看见未过门的名著媳妇从天而降到距离他只有五六米远之处。
像被摁住暂停键,时间就停顿在这一刻。
他瞪大眼,惊恐看着自己的漱口水在半空中经历了一次犹如烟花般短暂却并不怎么绚烂的绽放。
然后听见“哎呀”一声。
因为懵逼,他的嘴巴还保持着喷水的形状。
林黛玉没好气地站在那里拿眼瞪他,裙摆被溅到几点他的漱口水。
一阵风起,把裙摆吹成一只迎风而动的蝴蝶。
宋璟拿披在肩头的布巾擦擦嘴,赔着笑走向她:“对不住,我刚才起了玩心,更没想到你会这么早过来找我。”殷勤接过她手里的食篮。
“我找你商量点事,顺便给你送早点。”
林黛玉走在前头。
宋璟跟在后头打开食篮看里面都有什么好吃的。
进屋,将堆在桌上的书往边上推推,拿出篮里的早点。
林黛玉走去开窗,让新鲜空气和阳光进来。淡淡的晨光斜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脸显得格外光彩夺目。
宋璟就着她的脸吃早点,心里美滴hin。
林黛玉恰好也回望着他笑,两人之间似乎有种自然的亲昵。离开窗户走到他对面,站着整理起桌上被他胡乱堆砌的医书。
有最基本的《本草纲目》,还有《医宗金鉴》《伤寒论》《内经》《难经》《素问》,都是重要的医学著作。
他还拿本空白册子记笔记,整得这么认真,夜里少说要读到挺晚才入睡。
另有一本空白册子满满记录着他何年何月何日诊治的患者病情和用药,字迹依旧写得不怎么样,不过对自己赖以糊口的营生却是态度端正严谨。
没有女孩子会不对一个有上进心、认真工作的男人抱有好感,林黛玉垂着面眸边收拾边微笑。
“你笑什么?”宋璟吃着肉包问道,“哼,肯定又是笑我字写得难看。”
林黛玉也不纠正他对自己的误会,笑容不减道:“你怎么看这么多医书,是不是医术不行在强行抱佛脚呀?”
“嘁,外行了不是。医术再好的大夫,案头也要常备几本医书随时翻翻。医生这个职业就是这么烦人,一辈子有读不完的书、考不完的试,所以我们业内有句黑话叫‘劝人学医,天打雷劈’。不过我读这些是因为明年仲春(农历二月)要去金陵参加南太医院举办的春试,目前在备考。争取一次过钱,成为太医院记录在册的医生,将来没准还能晋升为御医。”
插叙说明一下,太医院医务从业者的官方称呼是:御医、医士、医生,等级依次降低,而老百姓口中的“大夫、郎中”是口语化的叫法。
全国有两所太医院,分别在京都和金陵,并称南北太医院。另外,太医院御医这个群体的组成成员是多元化的,除去驻守在北太医院为皇室服务的御医,也有在民间行医的御医,相当于办公地点在京都和地方上,地方上的御医会随时被叫进京为皇室治病。
御医为七品官,如同县令,但想要晋升到御医也绝非易事。
好比考公,你得先通过正规考试进入到体制内才能一步步往上爬。而且不是只考一次试,是考一辈子的试,朝廷对医疗这一块很重视,会定期对记录在册的医务从业者进行严格考核。
自古读书人的两大抱负是“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南北太医院每年举办的仲春、仲秋考试对医务从业者来说就是科举考试,难度不小。
“我还以为你真对自己的前途不在乎呢。”
林黛玉突然想到宝玉跟那个杨骏同岁(18岁),他要是有宋璟一半用功,去年也该参加京都的考试,得个童生,不仅能让舅舅另眼相看,贾家上下也欢喜不是。
宝玉是个聪明的,就是不把聪明用在读书上,宝姐姐几次三番劝他读正经书用以考取功名,却被他动怒埋怨。
二人各有志趣却硬被凑成一对,何苦来哉。
“我本来要去闽县落地生根,不准备考这个试。”考了试过了线就要被记录在太医院名册上,而太医院每三年就要清点一次在册的医务从业者,自己后面要是出国让太医院找不到人,反而麻烦,“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既然决定要在姑苏当坐堂医生,那就最好有个官方的医术水平认证,给人看病也有底气不是。”
林黛玉很会化繁为简,从他的话中梳理出自己关注的内容:“你这就算是答应跟我合伙开药铺了罢。”
埋头吃早点的宋璟掀起眼皮,见她笑得贼精贼精的,轻声笑骂:“瞧你那副小人得志的小样儿。找我有何贵干?”
林黛玉坐下,双臂交叉着搁在桌上:“是这样的,我家房子已经报官处理,之后能做的只剩下等待。这个过程很费时间,或一年半载,或三年五载,都不一定,而且杨三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想来不会轻易搬出去。我们不能干坐着什么都不干,看着钱袋一天天瘪下去,再者这么多人也不能总在族长家中叨唠。我便打算去姑苏城买座小宅院,我们搬去那里住,方便就近打理以后的药铺生意。”
宋璟想了想,分析道:“姑苏城商业繁荣、文化发达,是全国有名的大城市,那里单位面积的房价定然很贵。但你要是在沙洲城买房,光房价就能比姑苏城便宜不少,而且凭你们林家在城中积累的名望,还能再讨个友情打折价。”
“昨晚我跟湘云也有讨论到房价问题,认为姑苏城的房子贵也得买,谁让我们后头要在城中开店做生意。每天这么两座城市往返,显然不太现实,毕竟要管理货物和伙计。”
“啊,你跟小史讨论过了?怎么讨论的?”
“就是……”林黛玉话到嘴边及时咽下去,俏生生凶了他一句,“你管我们是怎么讨论的!”
“是不是吹了蜡烛,躺在床上讨论的?”宋璟贱笑,半贫嘴半认真地说道,“要不我们也躺在床上讨论?你放心,我只动嘴,不动别的。”
只动嘴也能干很多羞羞的事鸭。
林黛玉深呼吸:“我看你是耳朵痒痒了,要我帮你松松筋骨。”
宋璟马上双手捂住耳朵:“你离题了,我们言归正传。”
林黛玉被他投降的姿态逗笑。跟他相处还挺舒心的,不时笑闹几句,他也有分寸,知道让着女儿家。
宋璟建议:“不如我们就买那种前面当店铺后面当住宅的房子。”
“哪那么刚好有那么合适的房子,还得去姑苏城的臬台衙门找房牙问问城中待卖房舍的情况。”
“所以你大清早来找我,就是为了让我跟你一起去姑苏城买房?”
“聪明。”
“少拍马屁。”
晚些时候,两人雇了辆驴车前往姑苏城。驴车便宜些,但车棚不如马车车棚宽敞。
自打周氏看过湘云绣的花样,索性抱了一堆衣裳拜托她缝补,说是拜托,其实不容拒绝。
雪雁、紫鹃也被周氏使唤去做这做那的,不是给她翻菜园子,就是给她洗衣做饭搞卫生。
连年纪大了的王嬷嬷也不放过,被她派去做些轻便的活儿。
总之林黛玉身边的人被周氏像抽陀螺一样抽得团团转,坚决要让他们把住宿费用体力劳动补偿回来,即使林黛玉已经孝敬过她银两。
莫得办法,住着人家的房子,总归矮一头,她既然吩咐了,咱心里怨念再深,还能不给她做?
林黛玉着急买房搬出去住,周氏也是一大因素。
综上所述,现在车棚里没有别人,只有这对假未婚夫妇。
宋璟将这趟买房之行定性为一次千载难逢的、没有电灯泡的浪漫双人游,矮油,好害羞。
逼仄的空间,心猿意马的他一对眼珠子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看上看下,最后还是忍不住落到对面名著媳妇斜撇着的微微泛红而显得娇艳欲滴的漂亮脸蛋上。
林黛玉为不跟他四目相对才斜着身子坐,倒给他正大光明看自己行了方便,心里轻轻地啐他一口。
他们互不说话,显得空气很干,似乎还能听到微弱的电流在噼里啪啦爆炸。
宋璟的喉咙也很干,轻咳了咳清喉。
林黛玉移动眼球到眼尾去偷瞄他,再移回来。
宋璟觉着再不没话找话一下,空气非得自燃不可。
“哎,你脸红红的,是不是很热?”抓起衣摆给她扇风。他自己也很热,但他的热不是天气引起的,而是人引起的。
衣摆煽动带出来的风扑在林黛玉身上,让她很不自在:“别煽了,我不热。”
“好吧,那我不扇了。”口干舌燥的宋璟居然变得笨嘴拙舌起来。
老实片刻,终于向梁静茹借了点勇气,以闪电般的速度抓住媳妇的小手,揉了揉。
林黛玉一震,条件反射地往后缩手,边缩边娇叱:“你放开!”
宋璟有点厚颜无耻,又有点像是在跟她撒娇:“又没有别人,你就让我抓一下不了。”
正是干柴烈火几难消,郎情妾意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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