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殊被狗蛋扶着坐在屏风背后轻轻咳嗽,他本就瘦削,此时更是显得虚弱。

    林琬也是第一次见“悬丝诊脉”,只见院首微微闭眼搭在屏风另一端的丝线上,周围人为了不影响院首的判断,都被林琬吆喝出去了,只剩她一人,站在院首背后,紧张得等着。

    院首一会拧眉,一会展颜,林琬的心就跟着她的表情忽上忽下。

    “王女,您也出去罢,老臣单独询问公子一些病情之事。”

    “喔。”林琬乖乖应声,院首这么厉害,有些奇怪的脾气也是应该的,林琬出去后,还替她将门小心关上了,以防影响了她的判断。

    “公子,您这身子积弱绝非一日两日,故这调理也并非一日两日可成,需得静心,照理说,眼疾不致如此,然气血亏损过重,慢慢来罢。”

    “身子是自个的,不知您过往经历了什么,但依老臣来看,王女对您,颇为上心呐。”

    院首年纪大了,看见年轻人就总想着叮嘱几句,而且这公子的身子明显是常年积弱所致,他自己又心中郁结,自然见效没那么快。

    “上心?”谢长殊自顾自玩味得重复着这句话,语气嘲讽。

    “不上心吗?老臣倚老卖老说几句,老臣乃太医院院首,轻易不得出宫,寻常哪怕是王女看诊,也得亲自去宫内。王女却三邀五请,亲求国主,才特赦老臣出宫看诊,这天下可没几个人有这等待遇。”

    “凡尘过往都淡然些,抓住眼前才是要紧事啊。”

    这院首只当谢长殊是从前在其她地方受了伤,且号脉下来他明显是心中有事,才多说了这几句。

    就这身子,根本不能干什么,院首这才意识到她在马车上时确实是误会林琬了,怪不得她解释得都结巴了。

    “她……,为什么救我?”

    如果是个普通的郎中,谢长殊只当林琬一时兴起,拿他养着玩,可是去求太医院院首来医治他的眼疾,这未免也玩得太过了些。

    谢长殊仔细回忆,自从他上次醒来后,林琬好像就再也没有折磨过他了,甚至连重话都不曾说过一句,哪怕是他故意惹她不高兴,林琬也浑不在意。

    谢长殊身子晃了晃,他总觉得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女子与男子之间,无非不就那点事嘛。”

    院首收回悬丝,呵呵笑着回,然后伏案开始给谢长殊开些方子。

    “得亏是老身,您这眼疾啊,若是再耽搁些,便就好不了了,现在无非就是些稀罕药材的事儿,只这药引,麻烦了些……”

    院首自言自语,也不管谢长殊回不回她,她一生都被拘在宫中,这次出宫看诊,还在景色如此之好的庄子里,她这心情自然也不错,心情好,话便多了些。

    “那点事儿……?”

    谢长殊皱眉沉思,林琬对他生了旁的心思?这……,怎么可能?

    可除了用这点,实在也没旁的理由来解释林琬的这一系列的异常行为,从前他觉得她是在演戏,戏耍他,但是现在这院首都来了,属实没必要。

    谢长殊不是没想过,这院首是否是林琬找人假扮的,但他很快否决了自己的想法,“悬丝诊脉”确是太医院院首一人所创,无人能够冒充。

    哪怕能模仿其形,也不可能真的诊治出他的毛病。

    林琬压根不知道谢长殊此时的复杂心理,她正追着问院首谢长殊的病情呢。

    “有的治,按这个方子去抓,吃上三日,可有好转,但是这药引,需得以成年健康女子的鲜血为引,王女斟酌些。”

    林琬拿过瞧了两眼,自从上次谢长殊需要药材后,她就回府清点了一下,现在她对自己府上究竟有哪些药材门儿清,药方上的这些,她府中皆有剩余。

    林琬便放下了,着人带着郎中,回府取药。

    她再亲自将院首送回王宫。

    “不过,您跟他说了什么啊,这么长时间?”林琬在路上找话题,便随意问些院首方才的诊治情况。

    “公子问老臣王女为何救他,老臣将王女对他的重视细细剖析,这公子过往心结过深,老臣劝公子得珍惜当下啊。”

    “王女啊,这公子,易得其人,难得其心喔~”

    林琬本以为年事已高的院首会是个古板之人,谁知她压根不问谢长殊的来历,反而还开始推销起她来了。

    不是,谁要她向着谢长殊推销自己啊,将谢长殊害成这样的就是原主本人,她对他这么好,一个是良心问题,一个是因为她也不想他黑化啊。

    林琬后知后觉被茶给呛着了,她感觉自己的脸上迅速烧起来,连说了几句“不是”,结果发现人家压根不相信自己,便只能自己生着闷气。

    而且这气,还是她自找的,谁让她嘴欠非要问呢。

    她也不想进宫去,再感受一遍这种自己解释一通,别人却一脸促狭望着她的情景了,她决定还是让这些热心的长辈们先冷静一番罢。

    不然她现在跑去解释,别人还以为她是害羞呢。

    何况,她刚说喜欢人家,现在用完院首,就说不喜欢了,未免也太快了些。

    林琬想通这些,让竹鸢送院首回太医院,她自己便先行回庄子了。

    自从院首走后,谢长殊就坐在院子里,今日阳光不错,他眯着眼睛感受,如果说前几日他劝自己现在就已经很好,但今日院首的话却给了他另一层希望。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么想重见光明。

    那些年的黑暗,他还时常在噩梦里见到,他如此清晰地去感受那种绝望,那种伸手他却什么都看不清的感觉,太让他害怕了。

    所以他现在夜间,必须得燃一只蜡烛,如此噩梦惊醒,他才能很快平复,告诉自己,只不过是梦。

    谢长殊尝试着问自己,为何林琬跟从前不一样了,他还恨不恨她,答案是恨的。

    伤害过,并非弥补就能消散过往的一切。

    只是,他还没有能力,他身子还未养好,等他将这里的地形摸透,等他能够跑起来,他一定要趁着林琬不想磋磨他时,逃出去。

    逃得越远越好,他见过光明了,他没办法继续忍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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