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也不是要给耿宁舒卖好,只是四爷要就这么憋着股火气回前院,那遭殃的就是他了。

    耿宁舒是有些新鲜花招在身上的,要是能哄得四爷高兴最好,哄不好的话……那就给爷撒气吧。

    听他这么一说,四爷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些。

    原来这是她的院子。

    意外之余,他心里更多的是“难怪”,多看了两眼。

    一个小宫女打起帘子跨出门来,正好看见他,顿时愣住了。下一秒她却没有向他行礼,而是反身冲回了屋里,惊慌的声音连隔壁院子的苏格格都能听见。

    “格、格格,主子、主子爷他来了!”

    四爷不悦地蹙眉,也忒没规矩了,耿氏就是这么管教人的?

    “怎么可能,”里头一道软糯绵软的嗓音带着慵懒,“白果你别是吃懵了,把雪人错看成爷了吧。”

    “真的,真的是爷!不信核桃你去看看!”

    四爷就见另一个宫女探出了头,这个就比刚才那个镇定多了,见了他虽然也是大惊失色,好歹是立即跪下行礼了,“主子爷吉祥。”

    还算过得去,他面色稍霁,背着手大步迈了进去,一进门就见到右手边的贵妃榻上一个人影飞快坐了起来。

    耿宁舒脑子还懵着呢,见到他进屋吓了一跳,赶紧穿鞋下地。心中纳闷,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位爷怎么会突然过来的,难不成是福晋推荐的?

    核桃见她呆住,不动声色地推了推她,小声提醒,“格格,行礼。”

    耿宁舒都忘了这茬了,不大自然地行了个屈膝礼,“给爷请安。”

    她生得小巧玲珑,四爷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什么首饰也没戴,只簪了一支梅花,很是干净清爽。

    “起来吧。”

    耿宁舒乖巧站直,没抬头看他,心里直打鼓,这人不是来找自己侍寝的吧?

    她硬着头皮问:“四爷今儿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吩咐吗?”

    要是跟福晋有关,那肯定会说到抄经的事儿,只要他提起半句,她就立刻动手抄它个半夜,根本没时间侍寝。

    四爷却没接她的话,“屋里什么味儿这么大?”

    耿宁舒解释,“是奴才之前在古籍上见到一种羊肉做法,心血来潮便试了,是不是熏着爷了?奴才还是陪您出去走走吧,梅园里的花开得很不错呢。”

    赶紧出去吹吹冷风,灭了您那方面的火。

    苏培盛心里哎哟一声,这耿格格看着挺机灵的,怎么关键时候这么没脑子呢,人都送到屋里了还往外赶?

    他笑笑出声,“这不是巧了嘛,主子爷还没用膳呢,耿格格要不把您那古籍菜端上来给爷尝尝?”

    核桃和白果一听脸瞬间白了,还没等想好怎么说,耿宁舒嘴比脑子快已经作答,“啊,那个已经吃完了。”

    饱暖容易思那啥,千万别在我这吃。

    在场的宫女太监都给跪了,苏培盛更是当场想找条地缝躺进去把自己就地埋了。

    那么大张旗鼓折腾膳房弄的菜,不用来邀宠就算了,居然还自己吃完了,就算真吃完了你也不能说出来呀,再去做一份不就是了?

    核桃急得眉毛都要烧起来了,咬着牙上前打圆场,“主子爷恕罪,我们格格还病着,奴才们担心她吃多了上火才说只有那一小碗,其他的还留在膳房,奴才这就去提。”

    “爷的膳也等着呢,奴才一道去。”苏培盛脚底抹油也跟着溜了出去。

    到了外头他拉住核桃,“膳房真有?”

    核桃这才说了实话,“苏公公,奴才会调料汁,膳房里还有多备的羊骨,煮一煮味道是会差点但总比没有强。”

    大半年处下来,格格对她是真的很好,从不打也不骂,好吃好喝的从未短过她,比在内务府时强了百倍。她不愿这么好的格格因为这么件小事被四爷厌弃,这才铤而走险。

    苏培盛一抹脑门上的汗,“那快赶紧的吧。”话都说出去了,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两人奔到膳房,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进去发现袁有余正从锅里盛了羊蝎子出来,核桃眼睛一亮,叫起来,“就是那个!”

    这简直就是刚瞌睡就碰着枕头,苏培盛赶紧叫人,“来来来,快端走!”

    一行人匆匆来又急急忙忙地走了,剩下袁有余拿着菜勺站在原地半天没缓过神来。

    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等了一下午的菜“啪”一下没了,一口没吃到不说,连滴汤汁都没给剩。

    没了苏培盛和核桃,耿宁舒跟四爷坐在一起,尬得快抠出三室一厅来了。她实在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现在这个情况连“您吃了么”这个经典问题都没法问。

    白果战战兢兢地泡了茶呈上来,四爷一闻,是他爱喝的普洱,只不过年份有些长了保存的也大不好,已经有点霉味儿了,就搁着没喝。

    纯正的普洱不便宜,她一个地位低微的格格能备着已经是有心了。

    四爷转而看向她房里的布置,一间方正的堂屋,西面的卧室用屏风作隔,东面放着张贵妃榻。屋里除了两瓶梅花,没有放置任何摆件,空荡荡的显得有些清冷寒酸。

    心下立刻理解了一开始那小宫女的没规矩,入府这么久还未承过宠的格格,估计连伺候的宫女都不敢相信他会来吧。

    他看屋子的时候,耿宁舒也在悄悄打量他,出乎意料的很是俊朗。

    大约是受了骨子里蒙古血统的影响,他的五官很深,隆起的眉骨在下方投出一片阴影,一双眼睛潜在里面晦暗不明。分明是二十出头的年纪,通身却已有了极大的压迫力。

    想到自己竟跟几百年前的人同框了,耿宁舒的心情有些复杂的奇妙。

    四爷的目光一扫过来,就看到她飞快收回眼神垂下头当鹌鹑。

    这也是他头一回近距离看耿宁舒,一眼便知额娘为何会选她。

    天然妙貌,流光溢彩,单单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就能让这满室的清冷活色生香。

    他的打量直白不避讳,让人无法忽视,耿宁舒只能低着头当不知道。

    四爷忽然开口,“门口那个雪娃娃是谁堆的?”

    耿宁舒老实回答,“是奴才。”

    “怎么想到这么个新奇的样式?”

    耿宁舒腹诽,总不能说我只会这个吧,可又想不出其他理由,憋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觉得这样可爱便这么堆了。”

    她的这份纠结落在四爷的眼里就不是这么个意思了,他心想,后院日子寂寞,她想要个孩子也是人之常情。

    两句话说完又尬住了,还好饭菜很快来了,将耿宁舒解救下来。

    太监们已经支好了桌子,两人面对面坐下,她刚才已经吃撑了,但又不能表露出来,只能端着碗小口喝汤来掩饰。

    菜一摆好,四爷就注意到那盆羊蝎子了。外型有些丑,他不大想吃,可想到是耿宁舒特意翻查了古籍琢磨的,还是给了点面子夹了一小块碎肉。

    他没报多大的期待,可入口瞬间那浓郁丰富的味道登时让他惊喜地扬起眉,立刻又夹了一整块。

    羊肉酥嫩汁浓,边角带筋的地方又弹牙带劲,有了辣味的中和毫无油腻感,直冲上头的辣味更是过瘾,将他今天那些压抑和郁闷全都蒸发掉。他不知不觉将一份羊蝎子全吃完了,比平常还多用了一碗饭。

    四爷满足地放下碗才发觉这顿饭吃得很是投入,耿宁舒不像其他人似的一直站在旁边给他布菜。格格虽然是半个下人,可要真跟个下人似的光顾着服侍不坐下一道吃,那他还不如在前院让太监们伺候着吃。

    就比如这份羊骨头,要在别人那肯定已经拆好肉弄成小块放到他碗里了,跟喂小孩似的,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他不由转头去看耿宁舒,看到她一颗花生米嚼了五分钟,就问:“菜不合你口味?”

    耿宁舒正在苦思冥想该怎么逃脱侍寝,顺势就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来,“是奴才的原因,身子还没好,所以吃不下太多。”

    是想着自己好不容易来一次,却不能侍寝难受又不敢说吧,四爷语气柔和了三分,“你好好养身体,别的先不必想太多,爷今后会时常来看你。”

    耿宁舒一脸懵哔,他已经起身往外走了。

    她起身恭送他出去,见他走得没影了才大大松口气,全身力气都抽干了似的躺在床上,幸好幸好,渡过一劫。

    她没把四爷的话放在心里,那不就是渣男惯用的客套话么。

    回去的路上,四爷问苏培盛,“耿格格病多久了?”

    苏培盛乖乖作答,“耿格格底子薄,刚进府不久便病到现在。”还好经过上次,他特意留心了一下耿格格的事情,要不然今天又答不出来了。

    “这么久了?府医都是干什么吃的?”

    四爷想到她那纤弱的身体,还吃得这么少,皱眉,“明儿从库里选些滋补的东西送过去,再找平日给我搭平安脉的太医给她好好瞧瞧。”

    苏培盛不禁在心中咋舌,这待遇就连李侧福晋都没有,耿格格哟,你的福气要来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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