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万是什么概念,98年就算经济好些了,普通教师的工资大概也就六百左右,项定邦的职称加上省份特殊补助才超过七百。

    家里现在的十多万存款,那是项定邦在教师之外曾经有过许多兼职,写小说、拍摄录像都赚过钱。

    宋映菡更是闲不住,但凡有机会就卖各种吃食来赚钱,平时也特别节约,这才在这六七年的时间里攒下的。

    这个房子是不错,可一下子不仅掏空了夫妻俩的积蓄,还要让他们四处借钱才可能拿下,这就不合适了。

    “晓红姐你这就没诚意了……”

    项定邦的话还没说完,晓红姐就开始诉苦了:“我们这个房子的地是老头子家留下来的,还有营业执照啊,你们买下来就可以做生意。”

    “营业执照我们也不能用你们的……”

    项定邦的话再次被打断,“这一片你们问问,别家二十万都不卖的。”

    项定邦应付不来这种说话哭天抢地的女性,对方根本不按照他的正常逻辑走。

    宋映菡看出晓红姐的把戏,项定邦这类好说话的知识分子她以前也“欺负”过,他们确实更容易在不好意思之下花更多的钱。

    问题是她宋映菡又不是什么体面的知识分子,“这个房子地段是好,但是是老平房,你看你第二层,都不是实实在在的钢筋水泥,我推倒重新盖更好的,最多花七万。”

    晓红姐并不对着宋映菡输出,她就看准了项定邦,继续推销道:“我们这个房子,前面你想做生意就做生意,想住也住得下,后面弄成菜地,家里平时都不用买菜……”

    她们都不知道晓红姐怎么突然换了个模样,项辛夷猛地想到刚才项定邦和宋映菡说房子规划的时候,晓红姐有一小段不在的时间。

    她应该是去抓躲厕所里偷偷看书的儿子去了,但在她们上楼后,她才刚把儿子从没锁门的厕所里拽出来。

    这个时间显然不对。

    项辛夷刚才光顾着忽悠项定邦,看见晓红姐上楼后没继续留意,她应该是听见她们说话,知道她们对这套房子很喜欢了!

    宋映菡对晓红姐说的,后面可以弄成菜地有几分心动,省钱的事情她都爱。

    但想到这一切是用她们夫妻俩这么多年的所有积蓄去换,对钱的心疼就能阻止她。

    她狠心说道:“晓红姐,我们是要买房子,但是你看着不想卖,我们还是再看看吧。”

    说完就要牵项白茸下楼。

    “那少你三万嘛,三万块钱你想装修成仙宫都够了,”晓红姐跟到楼下,指着附近的几栋小楼,“你看看其他家,真的没我们家好喔,才十五万,要不是老头子生病没掉,那肯定一堆人想买嘞。”

    宋映菡见晓红姐总是拿去世的老公来说,秀美的眉毛微微挑起,正要开口,项辛夷就拉住她另一只手,“妈妈,不要种菜了,奶奶家也有菜地。”

    项辛夷不知道宋映菡想说什么,只是熟悉她这个表情。

    宋映菡有时候情绪上来了说话不管不顾,以晓红姐提死去老公的频率,宋映菡要是想输出,大概率也要从这个地方下手。

    可项定邦说是说不在意生死,对死者却有几分尊重,宋映菡拿死人说事他不会当场说什么,可万一记在心里以后就有可能变成一个定时炸弹。

    这夫妻俩都是翻旧账的一把好手来着。

    项白茸不知道怎么好好的房子刚才还说要买呢,现在又不买了,可她下意识要支持妹妹,也跟着说:“奶奶知道要不高兴的。”

    宋映菡找到更好的输出点,冷着脸点头道:“说得是啊,平房就算可以做生意,终究是平房,家里老人更喜欢楼房。”

    晓红姐这才急了,又回到一开始的麻利耿直的状态,道歉道:“哎呀我们是想卖的,小宋你别生气,老人说是喜欢楼房,等你院子收拾好,种上点韭菜、葱、姜、蒜那些,以后想吃什么作料随时都有,她就知道什么更方便了。”

    节奏被宋映菡重新夺回来,进入战斗状态的她没了一开始的好脾气,直言道:“房子太贵了,别说三万块钱,四万块钱都不一定能装修好,这个院子我都得花大力气才能收拾干净。”

    晓红姐不敢继续看项定邦了,对宋映菡道:“那你说多少嘛。”

    宋映菡抽出自己的屠龙刀:“十万,不能更多了。”

    “小宋你这个价格去打听一下,谁都不能卖啊。”晓红姐的眼神又飘向一边的项定邦。

    项定邦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有些被拿捏住,这会儿不敢做猪队友,就一心听宋映菡的,紧闭嘴巴什么都不说。

    宋映菡稍微松口抛出一个诱饵:“十万块钱我们能付现款,证书全都过过来就能立刻给你。”

    这可比东拼西凑拖时间要麻利多了,晓红姐缺钱,他们做事爽快,互惠互利。

    晓红姐纠结道:“十万真的太少了,最少十四万。”

    “十四万差不多……周围房子的价格我们大概也清楚,”宋映菡又稍微松口的样子,等晓红姐表情开始转变,她又继续道,“但是人家院子清清爽爽,房子都是干干净净的,你们家前面这个房子不装修又不能做生意,住着也不舒服,后面那个房子更是。十一万,晓红姐,我们也不能更多了。”

    后面的砖瓦房看着就有年代感,不管里面怎么样,外面都要重新粉刷一遍才能勉强算一个正常的平房。

    项辛夷对着那边摇头,“小声”抱怨:“大扫除要做好久哦……”

    项白茸也有样学样摇头。

    “十一万太少了,”晓红姐又露出疲惫的模样,“我们可以帮你把院子清理出来,屋子里的废品也全收拾走,不能低于十四万。”

    比起一开始的十八万,十四万是项定邦理想中的价格了,他的眼睛悄咪咪朝着宋映菡瞟,宋映菡还没接收到,比他们矮,现在全心全意观察他们几个的项辛夷看见了。

    她摇晃项定邦的手,无理取闹的喊:“爸爸,我不扫地!”

    项定邦以为项辛夷真的不高兴,小孩的脸说变就变,这才是他习惯的日常生活,蹲下安慰道:“妹妹不扫地,爸爸妈妈扫。”

    “妈妈的生意要耽搁好久,我们再去看看其他的嘛!”项辛夷嘟着嘴道。

    宋映菡再次被打开思路,也跟着一脸忧愁:“确实,收拾好都八九月了。”

    她叹息道:“晓红姐,你着急用钱,我们也不想饭馆耽误这么久,我老头开学以后忙得很,就想在开学以前把饭馆的事情搞好。”

    晓红姐一个人糟心,宋映菡这边除了她自己忧心忡忡,两个女儿都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看着比晓红姐还惨,好像一言不合真的就要撤退看别的房子了。

    老古城这片不缺卖老房子的,想搬新房想拿钱做生意或者突然需要钱,理由很多。

    它是热闹,可过来摆摊的人就是要图便宜,可以街上免费摆摊,谁愿意多花钱租铺面。

    “十二万,能卖就卖,晓红姐你可以看看,我们也再看看。”宋映菡说着就真的往门口走了。

    “再加点啊小宋。”晓红姐继续追,表情很是可怜。

    宋映菡不心软,项定邦觉得十四万可以接受,她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项辛夷的话提醒她了,如果将来婆婆过来,花十四万买这套房子和花十二万买这套房子,效果截然不同。

    十四万是比正常价更便宜,但对于之前住在农村的婆婆来说还是贵得可怕。

    只有明显更便宜,并且项定邦有参与,知道它从十八万被砍到十四万,又被她讲价到十二万,婆婆知道后才可能好受一些。

    她好受了,宋映菡才能好受。

    “晓红姐,你有难处,我也有难处,”宋映菡握着晓红姐的手一脸心痛地说,“你有我家电话,我们先去看看其他家的,你也想想……”

    晓红姐回握着宋映菡的手,“小宋,再加点,十三万,我把我家做凉菜的方法教给你。”

    宋映菡摇摇头,坚定地将手抽出来,“十二万五千,房子跟凉菜,不行就算了。”

    “成!”晓红姐戴着痛苦面具喊道,“你们去备钱,我们把本本准备好,下礼拜一,房管所上班的时候去过手续,成不成?!”

    现在是星期五下午四点多,房管所就要下班了,周末都休息,晓红姐下定决心卖了就卖了,只求下周就能搞定。

    怕宋映菡不高兴,她还主动道:“周末你就过来跟我学做凉菜,两天够你学完了。”

    “成,那晓红姐,我明天带合同过来。”宋映菡回到最初爽快的模样。

    晓红姐点点头,转脸把气撒在又没影儿的儿子身上,“你们先回去,或者想继续看看后面院子也行,我去找找那个小短命,怕不是又躲起来抽烟了。”

    她骂骂咧咧走了,宋映菡确实还想看看后面的院子呢,反正今晚不做饭,去饭馆吃饭顺便请晓红姐她们家一顿,一钱两花,省事省钱,最符合宋映菡的原则。

    小院的情况就如她们在外面看到的,非得所有草都拔了,地都翻一遍才能用。石板路也得换了或者彻底清洗才行,苔藓太多,后面的房子不知道被空置了多久,小县城人流量小租不出去,放在那边都有不少蜘蛛网了。

    所幸情况还在可控范围内,她们家现在住学校,可以先整理后院,后院房子先不管,中庭门一关就看不见了。

    留下交食堂租金的钱,剩下的钱装修一下前面的房子,项定邦的工资和期末奖金快到了,能有两千多,足够她们把饭馆运行起来。

    宋映菡可能不自信很多事,可在卖吃食、开饭馆这件事情上,她还从来没失败过。

    晚饭气氛还算和谐,晓红姐已经进入状态,跟宋映菡说了一些做凉菜的事,期间也没少抱怨自己的老公和儿子。

    项定邦就在一边老老实实带小孩,照顾两个小的吃饭,晓红姐看他熟练的样子直说宋映菡嫁了个好老公。

    一顿饭算得上宾主尽欢,晓红姐的儿子吃完饭就说有事跑了,晓红姐习惯性骂人,听得项定邦直皱眉。

    她没注意项定邦的神色,跟宋映菡继续聊,点的菜都吃完了大家才离开。

    晚上到家快八点了,一家子幻想着新房安排,溜溜达达回到教师宿舍。

    项白茸永远有精神的蹦蹦跶跶走在最前面,“呔”一声喊亮一整栋楼,再次被项定邦教育不能在公共场合大呼小叫。

    还没到她们家所在的三楼就听到张德才的声音,“师父师娘你们回来了。”

    说着,人从三楼门口迎下来。

    项辛夷本来松弛下来的状态瞬间收紧,她爸的这个好徒弟还真有存在感,不知道这次又会带来什么“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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