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死的
米和从港岛回淮江市的当晚, 拎着俩番茄,一土豆,半个洋葱, 半根胡萝卜, 一斤牛肉牛腩,一盒黄油, 一瓶黑胡椒和粗盐走出自家的41号联排。
他趿着人字拖一瘸一拐, 披了件松垮的开衫,脖上夹着手机。
faith untie的嗓音依旧洋溢着无边热情, “怎么样,选择题做好了吗?”
米和挠了挠眉, 他手指之前碰过洋葱,鼻子又敏感, 熏出两个震天的喷嚏,“我食量大, 喂不饱, 心地贪, 都想要。”吸着鼻子,提了提睡裤, 摁响了42号联排的门铃。
“进——!门没关!”
门虚掩着,米和一推门就看见张乙安端着啤酒酱鸡翅和油爆虾上桌。
丁一远拿着碗筷僵在原地,一张威利大脸在橘色光晕下黑乎乎,红彤彤, 不善地戒备着他。
米和对42号的布局熟门熟路, 住了两天,处处透着惬意和随便。
像是主人招待客人,恣意地朝丁一远挥了挥手, 进了厨房就套上围裙,“还用锅吗?”
“你用,我这都好了。”张乙安好奇他做什么,探头探脑围观。
“小天晚上吃什么?”米和手起刀落,一切一磨,把牛肉切出一个个四方小砖。
老殷端出羊肉包,“她姚叔姚姨陪着呢,吃得比咱好。”
米和溺爱一笑,他刀工娴熟,身形舒展,游刃有余,牛肉粒整齐排队,张乙安越看越满意,冲老殷欣喜眨眼。
“你到底要做什么?”丁一远狞恶的重磕碗筷。
“我会把药剂封在胶囊里,我要丁警官确保殷警官服用下去。”
丁一松一窒,盯着老殷,“师父您信他?长阳都是吃人的鬼!风高放火,月黑杀人。”
米和不置可否,将牛肉放进冷锅中熬煮,随着水温滚滚,血末积聚沉浮。
他细心撇去,捞出后放进高压锅,定了40分钟的闹铃
“我会挨家挨户敲门讨药,这样青松岭的村民都可以做证,殷警官服用的药物是由我经手。她出了事,我嫌疑最大,所以请丁队长务必亲自跑一趟长阳,逮捕我。”
丁一远迷糊了,蹙眉思疑,“你想做什么?”
米和炒起面粉,刮沙一样,微黄之后收火装盘,“在我离开长阳的那一刻起,舆论战就会引|爆,媒体将多渠道关注高烨此次的案件。高烨在国美学院的风评很好,长阳一吹风,学生掩不住怒火,就会群起激奋。”
他把番茄上锅蒸煮,开始快速行刀,洋葱、土豆、胡萝卜都化整为零,“长阳最擅打什么,最擅长‘义战’,‘惑战’和‘理战’,他们会放大我被抓捕的消息和律团群龙无首的局面,捏造出警方为了破案不择手段的‘事实’。”
米和神色冷淡,像在述说天气般平常,“这个时候阿冉会接替我当辩护律师,走第一步:以兄妹关系为切入点,阐述高烨没有作案动机。”
丁一远没想到他这般诚恳模样,会和盘托出,一时怔营。
米和将手撑在膝盖处,揉了揉,往地上跺了跺。
在港岛跑得太猛,从膝盖到伤处凝成了个铁疙瘩,隐隐僵疼,他瘸腿一步步往桌边蹦,老殷忙扶住他。
张乙安进屋把腿伤的药膏拿出来,“那我们需要做什么?”
米和把裤子掀到伤处,大力揉搓,“我需要殷警官在发作时,丁警官确保她必须进入惠爱医院,庄郁庄主任会接手治疗。因为这种药剂对身体无大伤,但我要得出轻微伤害的结果,这份证明,她会出。”
歇了歇,他重新蹦回灶前。
溶解的黄油金灿灿冒泡,所有切丁蔬菜入锅煸炒,以洋葱打头阵,西红柿负责出汁。
米和静静看着这一锅缤纷,“在青松岭,我会半夜来确认药剂成分是否合适,有没有出现其他病理反应。”他看着丁一远和和气气的笑,“我腿不好,丁队轻点踹,不然再伤一次,就真废了。”
“你要爬窗?”
“我的团队美名曰协作,不如说是不同阵营的高层放下来的眼睛,盯着我一坐一起,一言一动,放心,我不会允许她有任何闪失。”
牛肉连汤倒入锅中,开始“咕咕”炖煮,他守着锅,“请丁警官做好准备,因为长阳会匿名举报你公报私仇,警方在重压下,在没有绝对证据面前,我会被释放,会上庭辩护,会用精神疾病做主牌,听明白了吗?”
“匿名举报多此一举吧?”丁一远咬牙。
“拨云见日是要付出代价的。”
米和将炒好的面粉撒入锅中搅拌,“就像,我想知道我父亲为什么这么爱喝罗宋汤,我喝了年喝吐了才知道,这是我母亲死前为他做的最后一道菜。‘喝吐了’就是代价,‘知道他们情比金坚’就是真相。”
“你们去青松岭干什么?”
“找点线索,无伤大雅不重要。”米和将汤勺递给张乙安,“我不饿,先回去了,还有十分钟关火就好,留一碗给小天吧,她爱喝。”
青松岭之行的清早,米和的眼皮一直在跳,他惶惶不安,专门请出了黄大仙,烧香磕头。
可千算万算,还是错算了。
殷天差点死在回市里的路上。
庄郁从急救室出来时,张乙安几乎站不住,被老殷紧紧箍在身侧。
孙苏祺听说了,白着脸慌慌张张下楼,也不敢问,只能攥紧张乙安寒凉的手掌。
庄郁把报告给米和,拍了拍张乙安臂膀,“情况已经稳定了,强心针打得很及时,按理说敏使朗和这药剂不会产生任何不良反应,但她身子疲乏没好透,免疫力低,导致病毒催化了严重的呼吸道过敏,现在已经没事了,多补蛋白,静养,一定要静养一段时间,不老实就绑起来,保持睡眠充足,如果休息不好就直接吃思|诺思。”
丁一远这才松了口气,侧头剐着米和。
米和的手一直在打颤,怎么都停不下来,看到他投来的目光,忙移到背后藏起。
侯琢哭唧唧,他目睹了殷天的整个濒死状态,抹着泪听从她的猜测,去了趟高烨家,将衣柜里所有的毛织品打包。
康子只觉得后怕,他知道丁一远和米和在密谋联手什么,可他瞧不上这样的做法。
这不欺负人吗,要是出了意外,谁担责!
他瞪了眼丁一远,上楼跟郭锡枰汇报,而后将青松岭带回的证物交给技术队和法医中心。
临近黄昏时,沈兰芳在分局层做了退休前的最后一场尸检。
果然在张美霖的鼻腔中发现了绒毛纤维,与高烨橱柜中的毛织衣物相符。
技术队在《迪奥的世界》上,查到了高灿母亲、父亲和高烨的指纹。
通过现场照片,确定坟墓里高灿的尸体已呈白骨化,没有过多异样,棺材有破损痕迹,不排除人为暴力的损毁。
晚上9点,米和还蹲守在医院,陪高烨做精神鉴定。
这一日走走停停,他腿伤的疼痛越来越严峻,索性买了根拐杖,一扭一扭。
高烨的鼻子做了修复,用纱布裹着,双颊大面积挫伤,看得惨不忍睹。
两人并肩坐着,米和点了根烟放他嘴里。
高烨这几日憋坏了,瘪着腮帮子死劲嘬。
米和看他受窘,嘲弄地失笑,“为什么捅郭锡枰?”
“每个人都是有词汇禁忌的,”高烨一说话满脸疼,只能哼话,“‘软|蛋,怀孕,幸福,美满这些都是我的禁区,”他装疯卖傻地轻笑,“你应该谢谢我,不然怎么知道她掉下去的时候想的是你。”
两人沉默着。
走廊昏黑,只有两盏破败的小灯,因线路不稳“吱吱”叫。
高烨掐着烟屁股,“你爸头发全白了,”他比划着,“这边,后面,全白了,跟你一样,剃了个寸头。”
“他一次都没有联系我。”
“不会回来的,就算你找到他,他也不会回来,这儿没什么值得留恋,他把上辈子给了蔡榕榕,把下辈子奉献给了我们,你知道庄郁叫他什么吗?”高烨似是想到什么,有些动容,眼眶湿红起来,“她叫他父亲。”
米和惆怅闭眼,后脑轻轻靠墙,落满萧森。
走廊再次陷入死寂。
“你后悔大包大揽吗?
高烨摇头,“我见过跟灿儿很像的人,以为自己可以有新生活,可她嘴巴不对,她嘴巴很干裂,不滋润,像麦子割完的麦茬。我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就知道不是她。”
他虚空地盯着一处,“她回不来了,你父亲跟我说,她永远都回不来了,她偷鸡摸狗,污秽无耻,上不了天堂,只能在地狱受苦,可他人即地狱,我也在受苦,我救不了她。”
康子上了楼梯,从走廊尽头疾步而来。
米和拔下他嘴角的烟。
高烨眯眼看他,目光细长,能抵人心。
他看了很久,想要一点点透析出米和父亲的面容轮廓,“自古以来,双面间谍的下场都不太好。”
米和温吞一笑,“谈不上,除了捅郭锡枰的那刀,你什么都没做错,张美霖,她该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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