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乾坐在马车里,只觉得心里有一股压迫感。

    此事明里看来,是军费匮乏,北疆告急,但边疆的情势,与朝中的局势密不可分,此事定然与皇后一党脱不了干系。

    张乾一面思索,一面道:「大人,如今空缺巨大,定是对方有意为之。万一此事不成,只怕那些世家官员们,会借此机会落井下石!」

    顾青昀沉声道:「我既然主动请缨,便会一力承担。」

    张乾抿了下唇,道:「顾大人……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顾青昀顿了顿,转而看向张乾。

    张乾目光诚挚,定定地看着他,面上没有一丝犹豫。

    顾青昀沉声道:「张乾,你毕竟是张家的人……你来找我,张大人可知道?」

    张乾垂眸,低声道:「我未曾告诉他。」

    顾青昀看着张乾,陷入沉思——

    张乾出身世家,他的父亲张大人,乃当朝督察御史。

    张大人大部分的精力,都花在了嫡子的教养上,对于张乾这个庶子,并没有多在意。

    张家嫡子早早被张大人举荐入朝,但张乾却一直闲赋在家。

    直到母亲为他苦苦哀求,张大人才提了一嘴,为他谋了个小官。

    后来,在机缘巧合下,顾青昀认识了张乾,两人聊得十分投契,于是,在宣帝将顾青昀派往江南时,张乾便自请南下,成了顾青昀的佐贰官之一。

    张大人得知此事之时,虽然不喜,但见宣帝已然默许,便也不好反对了。

    顾青昀知道,张乾留在他身侧,顶着不少家族压力,故而有此一问。

    顾青昀看着张乾,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但你若要帮我们,便等于与世家对立,与你爹为敌……若真如此,你和你娘,如何自处?」

    张乾唇角扬了扬,认真道:「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此事若真因世家而起,危及到了朝堂稳定,百姓民生,那我帮你们,便是在救我父亲、救我的族人。」

    马车里昏暗至极,但张乾的目光,却灼热坚定。

    与他当时放弃京城富贵,跟着顾青昀远赴江南之时一样。

    顾青昀凝视他良久,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

    张府。

    马车徐徐停靠在张府门前。

    张府门口,挂着一方极亮的牌匾,上面写着「为国尽忠」四个大字,乃是先帝亲笔所书,珍贵异常。

    张乾起身下车,他立与寒风之中,转过脸来,对顾青昀道:「顾大人放心,待我回去,一定会好好劝说我爹,若是他能带头做出表率,我相信其他世家,在募捐军费一事上,也不会袖手旁观。」

    顾青昀道:「嗯,近日我便会登门拜访。」

    两人作别之后,张乾便入了张府。

    他刚刚穿过中庭,踏上长廊,便见到尽头之处,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张乾微微愣住,他定了定神,走上前去,拱手行礼。

    「爹。」

    张大人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来,「这么晚回来,去哪儿了?」

    张乾低着头,道:「回爹的话,孩儿……去见顾大人了。」

    「谁允你去见他的?」张大人怒斥道:「你可知那顾青昀有多不知天高地厚?七天之内,要填补国库,简直是痴人说梦!你难道也要跟着胡闹不成?」

    张大人中气十足,张乾被吼得微微一震。

    他沉声道:「正因为此事艰难,孩儿才要帮顾大人!」

    张大人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七日之后,若是军需没有筹齐,不仅是他,就连三皇子也要承担责任!旁人躲开还来不及,你怎么还主动往前凑!?简直是愚不可及!」

    张乾神色也沉了几分,他抬起头,看向张大人,道:「那依照爹的意思,我们该怎么办?」

    张大人道:「这些年来,我们张家既要当皇后的盾牌,又要博陛下的青睐,已然是艰难至极!为父一直如履薄冰!帝后相互制衡多年,如今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此次的事件,说白了,还是他们的争端,我们又何必掺和?」

    张大人的话语,仿佛一记重锤,钝重地打在心上。

    张乾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道:「爹,如今北疆战事一触即发,前线将士们要饿着肚子打仗,您身为监察御史,官拜二品,难道眼中只能看到利益争端,却看不到民间的水深火热么?」

    张大人不悦道,「竖子!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同为父说话!?」

    「你懂什么!?若是三皇子和顾青昀不下场,二皇子自然会将此事接过去,届时,各大世家倾囊相助,也可解燃眉之急!如今被他们一搅,世家反而陷入观望,于大局无益处!」

    张乾看着自己的父亲,「大局?敢问爹,什么是大局?」

    「方家把持户部已久,国库亏空,难道他们没有半分责任?爹说得对,若是三皇子与顾大人不挺身而出,二皇子也定然会出来接手,为自己博个贤德的名声……但你我都知道,如今正是立储的关键时期,皇后又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张大人怒目相视,呵斥道:「你闭嘴!此事都敢议论,你不要命了!?」

    从前,只要张大人一斥责,张乾便会吓得噤声。

    但今夜,张乾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说的都是事实!只要二皇子连同世家为北疆解困,皇后便有了借口,让众臣推举二皇子登上太子之位!皇后与二皇子让北疆陷入危机,又企图以军费之事,逼迫陛下就范,到底是谁危害大局?是谁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只求一己私利!?」

    「爹身为监察御史,您不但不为筹措军费奔走,还要孩儿抽身而退,当真对得起您这身官服,和我张家的百年声誉么!?」

    「啪!」地一声,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到了张乾面上。

    张乾被打得愣了下,他面颊泛红,不仅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就连心底,也溢出一阵刺痛感。

    「你这个大逆不道的混账东西!」张大人气得胡须颤抖,道:「你要死就自己去死!别连累我们一家老小!」

    话音未落,一中年妇人,不顾旁人的阻拦,冲了过来。

    「老爷!乾儿是一时糊涂,您千万不要同他一般计较啊!」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大人的妾室、张乾的母亲,邹夫人。

    张大人一见邹夫人,怒骂道:「你是怎么教养他的?竟然敢这般忤逆于为父!」

    张乾道:「爹,此事是我一意孤行,您何必怪罪到我娘头上?」

    邹夫人连忙拉住张乾,道:「乾儿,别犟了!快向你爹认错!」

    张乾背脊笔直,冷声道:「我没错。」

    他垂眸,看向泪水涟涟的母亲,道:「娘,我在京城长大,过惯了浮华安逸的日子,便以为天下就是如此……直到我下了江南,到了孟县才知道……原来这天下,还有那么多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张乾毫不畏惧地看着张大人,道:「百姓如临深渊,当权者徇私弄权,若为官者还要明哲保身,只怕大金危矣!」

    张大人被张乾说得哑口无言,他拉下脸道:「才当了几日的官,便敢来教训为父了!?当真以为,我不敢将你们逐出家门!?」

    张乾一咬牙,道:「我张家自前朝起,便跻身四大家族,祖先有云「为国尽忠」才是我们的立身之本!若贪生怕死,门楣有辱,那我也不稀罕做张家人!」

    「逆子!」张大人气得浑身发抖,抬手还要再打,邹夫人大惊,连忙抱住了他的胳膊,道:「老爷,不可啊!」

    张乾眼眶泛红,声音也有些沙哑,道:「爹,方才所说,句句是孩儿的肺腑之言!若是您还是觉得孩儿大错特错,尽管罚来!」

    「你!」张大人气结,但他看着眼前目光坚定,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张乾,竟有些下不去手了。

    半晌,他颓然地垂下了手,冷声道:「罢了!你这个逆子,我与你多说无益!」

    「来人,好好看着他!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他出府半步!」

    话音落下,小厮们连忙围了过来。

    张乾默默看了张大人一眼,道:「爹,我言尽于此,我张家何去何从,全凭您一念之间!」

    说罢,他便转身走了。

    张大人神色复杂地看着张乾的背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

    林家别院。

    顾青昀回来之时,已至午夜。

    苏玉音喜欢院子里亮堂,所以,即便到了很晚,府中也是灯火通明。

    顾青昀穿过抄手游廊,到了内院的卧房面前。

    他在门口静静站了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房中灯火如豆,苏玉音已经躺在了贵妃椅上。

    她侧身靠着软枕,腰肢柔软,不堪一握。

    顾青昀只看了一眼,便立即收起目光,关上了门。

    苏玉音一听到声响,翻身而起。

    「夫君,今日情况如何?」苏玉音揉了揉眼睛,道:「我都等了你一日了。」

    她嗓音微软,带着关切之情。

    顾青昀徐徐走到床榻边,撩袍坐下。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苏玉音挑眼看他,道:「坏消息。」

    顾青昀笑笑,道:「如今国库空虚,军费堪忧……而我,领了筹措军费的差事。」

    苏玉音微微一愣,忙道:「那好消息呢?」

    顾青昀没说话,他静静看着苏玉音。

    眼前的姑娘未施粉黛,但肌肤雪白,长发如墨,一双妙丽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顾青昀轻叹一声,他俯身下来,缓缓地抱住了她。

    「好消息是……现在送你走,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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