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是如何打起来的呢?

    没人比姜问更知道这个答案了。

    早在两方无声对立时,姜问三人便躲在暗处围观。围观了大约两分钟,姜问便觉得有些不对。

    两方人大部分都怒气冲冲,陆续赶过来助威的人也大多面带怒容,但双方的领头人却诡异地非常平静。

    不说那两个身着白竹紫衣的男子以及后面那三人,即便是另一边气到脸通红,满口君子所为的青衣少年,也不见得有多生气,透着一股粉刷似的虚假。

    很显然,这场大部分人已经快要忍不住动手的群架是打不起来的。

    但作为领头人,堂而皇之地将愤怒的羊群们集结起来,总得想个宣泄口舒缓群体情绪。

    姜问猜测,接下去要么双方打赌,要么打擂台。

    前者能更好调动己方情绪在正事上,后者可以制定规则把握分寸。

    姜问更偏向他们会打赌。毕竟若是打擂台,很容易受伤,而明天便是入门考核了,他们不太可能会冒险。

    不管他们之后赌什么,肯定是和入门考核有关。若是入门考核是竞争主题,所有人身处同一环境,姜问不确定这个赌约会不会影响到他们这些局外人。

    比起猜测,她更喜欢把隐患扼杀在摇篮里。

    不管你们的打算是什么,恩怨还是当天结当天解比较好,毕竟大家以后都是同门嘛。

    姜问善解人意地想道。

    于是她果断做了手脚,和姜乘弓姜闻两人暗中引导那几个看着尤为冲动的人。

    当时虽说是两方对峙,陆续也来了百来号人,但也许是双方打着擂台的主意,挑选的场地并不大。除了中间的领头人有一道明显的交界线外,其余人都是混杂在一起的,不少人还对着相邻之人怒目而视。

    因此三个小孩想挑点事简直轻而易举。

    “我们还忍什么?对面那群人都打算动手了!”

    “我们这边怎么了?都到这份上了还与他们啰嗦什么?大家都起了火气,就这么把我们晾在这?”

    “这还谈什么?是男人就拳拳到肉,打服了他们!光动口不动手,人家还以为我们都是白斩鸡,好欺负!”

    “啊!有人阴我!我的脚,我的脚!”

    “他们都使阴招了,现在还不动手,等他们把我们全解决了吗?”

    “阴谋!他们就是想让我们带着伤去考核!再不反抗难道让他们全好无损去考核,我们缺胳膊少腿地看着?”

    ……

    待发现人群骚动起来后,姜问带着其他两人,借着人群远远地避开视线,重新躲藏起来。

    果然,刚刚她特别关注的那部分人在最初的惊讶茫然后,便有些谋算落空的恼意。

    唯独令姜问感到意外的是,这些人很快便退居一旁,冷眼旁观起这场混战来。

    ……所以他们根本不关心其他人会不会考核前受伤,甚至还有些乐见其成?

    那么这场对峙说不定也是他们在暗中推波助澜?

    为什么?如果要除掉竞争对手,混战的人可都是他们同阵营的人,大可不必朝自己人下手,他们东岚才是最好的靶子。

    看他们被众星拱月的样子,也不像自己王朝的反骨仔。

    姜问感觉到自己缺失了重要信息,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天边出现了一群修士乘着法器飞来。

    “把他们拉开,再打就要伤筋动骨了!”

    “快些,凡人的伤很难好!”

    “诶诶,刘师妹!别用愈疗术!凡人只能用愈合术!”

    “愈合术?那恢复速度龟都不屑,这人至少得躺三个月。”

    “那也没办法,大家注意力都在那边,原以为这边还得过会儿才到重头戏,谁知道会突然混乱起来……只能算他们倒霉了。”

    数十个修士一边闲聊,一边拉架救人。虽然多出来数十人,现场反倒变得井井有条起来。

    姜问见驻地修士已经过来,趁他们还未注意,带着二人先一步悄悄离开。

    ————

    “姜铭舟!你也太大胆了,就这么带着我们直接莽过去,也不怕被抓。”姜乘弓凑近姜问,低声轻轻抱怨道。

    她虽然主张来看热闹,也没打算像姜铭舟这么莽啊,见打不起来二话不说就带着他们俩冲锋陷阵,得亏那里人多他们又是小孩子,即便引起注意往人群里一钻便没影儿,不然早被抓了。

    “妹妹,我们为什么要……”姜闻满脸不解,青西一脉窝里斗,怎么看都与他们东岚没甚关系啊。

    “三兄啊,”姜问边走边严肃道,“你看,青西与咱们东岚旧有宿怨是不是?”

    “嗯……”

    “刚刚他们那架势马上就要打起来了是不是?”

    “是吧……”

    “那我们帮他们速战速决,不仅提醒了那些青西人莫要虚度光阴,帮他们痛快地打一场解开心结,还愉悦了咱们自己,那岂不是大好事一件嘛!”

    姜问快速在这几件事上建立起一个离谱的伪逻辑链,给自己冠上了一个狗屁不通的名头。

    姜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便是书上说的冤家宜解不宜结吧。”

    姜乘弓在一旁听得嘴角直抽抽,原来“冤家宜解不宜结”就是把人往死里打?

    这两人真是无耻啊。

    姜闻一脸莫名,“小箭你怎么这样看我?”

    姜乘弓立马把刚刚的想法抛之脑后,炸毛了,“都说了不要叫我小箭!”

    “好哦小箭。”

    “三兄你再这样我真的要生气了!”

    “小孩子生气会遇见大虫哦。”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也就比我大三岁而已!”

    姜问埋头快步走,远离后面这两个幼稚鬼。

    感觉三兄现在开始放飞自我了啊……姜问忽然想到。也就是这种时候才会恍然意识到这两人一个才十三岁,一个才十岁。

    ————

    其实两个交汇区域的人数加起来,也不到所有准弟子的十分之一。但因为经常产生冲突,更有看头,也更能看出个人的素养和反应,关注这两处区域的修士往往占了明面上的十分之九。

    筑基弟子当热闹看,金丹真人筛选弟子,元婴真君们便是关注那些天姿卓绝的好苗子们。

    承岚区域因为集结了众多西奉、长青、承岚等灵根天才,吸引了绝大多数目光。但并不是没有修士关注东岚区域。

    或者说,实际上关注东岚区域的修士其实与承岚区域不相上下。

    西奉、长青、承岚,其实都归集于一脉,那就是青西一脉。而与青西齐名的东岚一脉,直属仅有东岚一个王朝,因为人数少,反而更加关心下一代门徒。

    青西修士也许兴致来了,才会到驻地晃一圈,大多数金丹修士不缺弟子,只是来看看热闹。

    而东岚修士不太一样,只要是没有闭关的金丹修士,都会对东岚区关注一二。

    严谨些的修士,会从东岚区的门口到交汇区域,无一例外地探查所有院落准门徒的行为品行;

    有收门徒需求的修士会拿着整理好的准门徒名单,重点关注那些灵根上等的苗子;

    跳脱点的修士才会关注交汇区域,兴致勃勃地对混战指指点点,顺便拉走误入其中的东岚准门徒。

    姜问三人躲在墙角偷看时,其实也有周围院落的东岚准门徒被吸引来围观。姜问当时察觉到的围观群众便是他们。

    早就有东岚修士发现了这些偷偷摸摸的小家伙们,但因为他们只是围观,便由他们去。

    结果一个不察,那墙角的三个小家伙便溜了进去。他们又人小,等发现时已经涌入人堆里,再带出来便过于引人瞩目了。

    于是修士们便眼睁睁看着这三个小家伙在人堆里煽风点火,然后迅速撤退,重新躲回角落欣赏他们的杰作。

    修士们:……

    就,他们什么也没看见。

    反正也是过来看热闹的,青西的打起来,关他们东岚什么事?

    青西本来就要开打,如今只不过是领头人翻车了而已。

    这几个修士本就性格跳脱爱找乐子,眉来眼去后,当即达成了共识。

    他们也不打算管下面混战的人,开始擦屁股。

    先是给周围其他围观的东岚准门徒传音,让他们回各自的院落去。

    这些准门徒被突如其来的隔空传音吓了一跳,左看右看之后才反应过来,怕惹上什么事,叫上人紧赶慢赶回了院落。

    修士们没有传音给姜问三人,主要还想看看他们还能搞出什么事来。结果驻地修士们反应还是很快的,三人没什么机会再搞事。

    于是一名修士用法诀屏蔽了驻地修士们的感知,掩盖了他们三人的行踪,不然三人老早就被抓包了。

    看着三人斗嘴离开,一名娃娃脸少年修士现出身形,对着空旷的周围说道:“各位师兄师姐们,有谁知道这三人名姓?小弟我忘拿名单了。”

    话音刚落,一道道身影显现。

    枫树下出现一位白衣剑士倚着树干,他的剑没有剑鞘,在阳光下反射出森白的光。他一只手抚着剑柄,不知在想些什么;

    墙角边蹲缩着一位黑袍人,低着头,手指上带着各种金玉挂坠首饰,看不清样貌也看不出性别;

    青石台阶上,站着一位身着纱衣,气质比仙的美貌女修。她的披帛悬在半空,称得她越发飘逸。然而她本人面无表情,甚至没有掩饰地打了个哈欠;

    院墙顶盘腿坐着一位规矩穿着青岚宗弟子服的男修。青岚宗对于不同弟子的弟子服有不同形制,而他却穿着最普通的筑基弟子服,全身上下打眼看去没有一件私人物品。

    他的脸在人均高颜值的修真界,处于不上不下,一没入人群便找不着的水准。比照着脸可以找到千千万万个相似的人。

    如此坐在院墙顶,周身气质也仿佛融入了环境,修为不够的人一晃眼便找不着他;

    半空中隐隐现出一道飘忽的身影。她身形模糊略微透明,面色苍白,从天空飞下时,还能透过她的身影看见后面的景色。待她飞至娃娃脸修士身边时,脚却没有沾到实地;

    娃娃脸修士的面前,忽然出现张与他近距离对视的脸,鼻尖与鼻尖贴到了一起。

    见娃娃脸修士没有被吓到,这修士满脸失望,退后两步,露出了全容。

    这是一位鹅蛋脸丹凤眼的女修,身上堆满各色法宝法器,衣裳、鞋子、首饰,甚至连头上的扎头发的三条发带都是成套的防御法器。她的身上弥漫着淡淡的药香,闻之便令人头晕目眩。

    丹凤眼女修从芥子空间中拿出数个玉简,留下一个,其余扔给其他人。

    “喏,我特地让人给我收集的,上面都是这一届灵根上好的东岚门徒。

    这三个小家伙是朝都的,姜问姜闻姜钰,看看,还得是我姜家人有出息!”

    女修说着,骄傲地抬起头。

    虽说不是她姜洛家的,但都是朝都姜姓,四舍五入就是一家人!

    娃娃脸修士边翻着玉简,边插嘴道:“真是你朝都姜洛的人再来说这话吧,两百多岁的人了,还往自己脸上贴金。”

    丹凤眼女修冷笑,对着不远处的剑修招手道:“和弦,来!”

    拉过白衣剑修的手,女修得意地笑道:“看到没有,周陨燃,我姜洛家的孩子,二百三十六岁,金丹中期!你有么?某人刚刚还叫了师兄师姐呢。”

    娃娃脸修士周陨燃白了她一眼,“我的师兄师姐多了去了,叫几声又不花几块灵石。”

    旁边默默翻看玉简的透明身影忽然出声,“这届门徒的灵根比以往好上了不少,这个姜问竟然是天木灵根。”

    “天木灵根?!我记得她是朝都人吧?朝都出了天灵根,怪不得东岚这一届的灵根质量拉高了一截。”

    “姜闻是八成八的金灵根,姜钰是九九金水灵根。”透明身影继续念道。

    “云麓你不用念了,这种灵根轮不到我们这些金丹来收徒。”丹凤眼女修捶胸顿足,“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两脉门徒的灵根质量忽然拔高了一大截,元婴修士们都打算下场了,咱们只能挑剩下的。”

    透明身影,也就是云麓不再言语。

    “即便让你收,你也不见得会收。”盘坐在院墙顶,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相貌普通的男修说道,“现在是小家伙,二百年后你姜星朗指不定就要叫他们师姐师兄了。”

    丹凤眼女修姜星朗瞪了他一眼,“我如今金丹中期,二百年后就是元婴!”

    “元婴?说不定你老师会压着你。”相貌普通的男修轻笑了一声,“你看看妫师姐,金丹后期之后,姬师姑便压着她不让她进阶了。”

    众人视线看向墙角蹲着的黑袍人。

    黑袍人的脚又缩了一寸,将自己裹得更严实了,闷沉的声音在黑袍底下响起,“老师让我二百年后再进阶金丹圆满。”

    青石阶上原本安静地翻着玉简的纱衣女修,也忽然出声道,“先前我老师也让我慢下修炼,最好压个二百年。我原以为是那老头嫉妒我修炼快。”

    纱衣女修气质飘逸比仙,眉目温柔,说出的话却不太和煦,有些漫不经心。

    众人对她这态度已经习惯了。稚筠师姐和她老师箜明真君情同父女,又不拘礼教。常常稚筠师姐说一句老头老不死,箜明真君便回一嘴孽徒狗玩意儿。

    “我老师也说过一次。”飘在空中的云麓伸出一根手指,尽管透明得几乎看不见。

    云麓慢悠悠地说道,“我老师说,我的道特殊,玄正界不兴此道,将来修到高阶也许会误入歧途。二百年后会有一场涵盖无数世界的盛事,届时我可以观摩其他世界的道。

    但只限未入道的修士,所以让我压到二百年后。”

    “原来如此。”

    云麓的修炼方式非常特殊。她是一名鬼修。

    她在筑基期外出历练时,被一名金丹散修夺舍。在即将被吞噬时,云麓当机立断舍弃了肉身,遁入本命法宝之中,用秘术远遁千里。

    等她的老师空斛真君找到她时,她差点便要魂飞魄散。空斛真君将她神魂稳住后带回青岚宗,打算帮她夺舍一个有灵根的肉身,却被云麓拒绝。

    “肉身就是一具躯壳,躯壳就是狗屎。”云麓这样对她老师说道,“当鬼修多好,没有肉身那些毛病。我想见人就凝聚,不想见人就可以逸散在空中,无形无质,多自由啊。”

    “一个人的觉是有限的。舍弃躯壳,舍弃无用的触觉、味觉、视觉、听觉、嗅觉等等,将我无用的觉投入进对道的感悟中,这是多么美妙的事。”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云麓凝聚成一个透明的人形,空斛真君看不清她的脸,却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一股失了智的向往。

    空斛真君不信邪,探查一番发现云麓三魂七魄俱在,这番失了智的话就是她清醒状态下说的!

    拗不过云麓,空斛真君只能去翻宗门藏经阁。还好青岚宗传承久远深厚,真的给他翻出一本鬼修功法。

    云麓就这么照着鬼修功法练了起来,成为了青岚宗唯一一个鬼修。

    如她所愿,鬼修无形无质,无知无觉。

    鬼修对外界接收的信息靠神识识别,无论是听、看还是触,都不再存在。她逸散在空中,变得无处不在,没有了她口中无用的知觉和累赘的躯壳。

    连说话也是靠神识链接。

    其他几人没云麓这么狂野,但或多或少地和别人脑回路不太一样。

    他们七人向来一致行动,不仅是因为性格相合,也是因为他们想修习的道在玄正界过于特立独行,甚至怪异异常,都不知能否称得上是道。

    见识其他世界的道,也许对他们会有所帮助。

    如今一听说这件事,他们便上了心,打算压个二百年看看,尽管他们如今也不过二三百岁。

    ————

    姜问三人回去后,正好碰见来送饭的木质傀儡,拿上饭盒便进了门,在院子里开饭。

    吃完饭后,三人洗漱完毕,进入各自房间入眠。

    空荡的院子一时间静悄悄的,忽然院门开合,一只送饭傀儡进门,底下的轮子咕噜咕噜,来到院子里的石桌旁。

    上面摆着姜问三人吃完的空碗筷。

    傀儡的腿“咔擦咔擦”地拔高几节,直至与桌面齐平,开始收拾碗筷。将碗筷一一摆入饭盒后,傀儡高度下降,带着饭盒咕噜咕噜行向门口。

    开门,离开,关门。

    傀儡在门前停下,取出一个新的院门牌挂在姜问原先取下的位置,然后咕噜咕噜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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