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宴正好有个相熟的太医名叫费茗,  她也刚好知道对方今天休息,而且住在附近。

    她连忙跑去费茗家中,把费茗揪了出来,  费茗本来正在和女妻你侬我侬,  一下子被拉出来,本来很不高兴,  听说是阿枝出了事,就渐渐紧张起来。

    “孙、孙仆射居然就住在这附近啊?”

    费茗只知道陛下有个非常宠爱的内官姓孙,为人非常谨慎内敛,平日里都不爱和同僚往来的。

    但陛下确实是非常看重她,不仅大小事务都交由她处理,  就连平时都很少叫她回家,  是直接住在朝阳宫的房间里的。

    于是私底下,  虽然有人心里肯定对她不满,觉得对方是装清高,但面上都不敢表现出来。

    没想到这么个当红的人物,  就住在自家附近。

    陈宴闻言,一本正经地对她说:“等下不管看到什么,  别多看,别多问,别传出去。”

    费茗不满道:“我难道是那种大嘴巴的人?”

    然后她到了阿枝房中,呆住了。

    有那么一段时间,  她觉得自己停止了思考,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孙仆射是地坤么?

    “快看看她是怎么回事。”

    陈宴皱着眉头,只在房间呆了一会儿,  又出去了。

    费茗也闻到房间里有淡淡的香味,  这香味带着勾人的调子,  像是玉兰花在安静的夜晚盛放,虽然极浅极淡,和炭火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仍然会叫天乾心绪不宁。

    这是信期散发出来的体香。

    但她毕竟已经有妻子,比陈宴那样的雏还是镇定一些的,她把了下阿枝的脉,过了一会儿道:“给她端一碗稠粥过来,她这是饿的。”

    王霁本来在边上惊惶不安,闻言一愣,道:“饿的?”

    费茗道:“估计是信期昏过去了,没吃东西,快给她煮点东西。”

    王霁应了,忙出去了,自然是去找孙家人,孙家人如今像是惊弓之鸟一般,闻言连忙吩咐厨房去烧,还说:“把那株百年老参也拿过来放进去。”

    王霁连忙摆手:“别搞这些没用的,就白粥。”

    费茗探出头:“加点红糖。”

    王霁道:“听到了么,加红糖。”

    这红糖如今也是贵重东西,但是孙家人闻言却如蒙大赦,忙说:“好,好,任凭各位大人吩咐,大人,我们是真的没对她做什么啊……”

    王霁不耐道:“快去,别浪费时间。”

    陈宴在一边冷笑。

    待孙家人走了,陈宴开口:“这帮见风使舵欺软怕硬的东西,阿枝良善,他们便欺负,我们强硬,他们就害怕起来了。”

    王霁和稀泥:“他们小门小户,就是眼皮子浅。”

    陈宴却也不爱听这话,瞟了王霁一眼:“你是高门大户咯。”

    王霁一愣,莫名其妙地瞪了陈宴一眼:“你难道不是?你不是陈家人么,你心里不痛快,找我麻烦干嘛。”

    陈宴不说话了,望向天空。

    她也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或许是因为闻到了地坤的信期体味,也或许是阿枝的遭遇让她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从前继母那样对她,不就是欺她年幼么。

    人弱小、无能、良善,全部都是原罪。

    她这会儿想起阿枝平日里的模样,都有些恨铁不成钢起来,心想,她一定又是总想着什么算了算了,不要计较,才被孙家人骑到了头上。

    米粥终于端过来了,王霁坐在床头将阿枝抱在怀里,一抱她心中一颤,阿枝又轻又软,像是一匹薄薄的绸布,嘴唇已经干裂了,睫毛覆盖在下眼睑上,大约是闻到了米粥的香味,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见有动静,王霁放

    心很多,拿勺子先沾湿了阿枝的嘴唇,过了一会儿,阿枝会张嘴了,她松了口气,对外面喊:“吃了吃了。”

    费茗和陈宴都是天乾,不好意思进去,听到这话,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费茗想开口问孙绿枝的事,抬眼见陈宴微微挑眉望着她,才想起陈宴来之前就警告她了——别多看,别多问,别传出去。

    这、这还真是挺难的。

    她强行忍住了好奇心,只环顾四周,叹息道:“孙仆射怎么住在这种地方,她俸禄也不低,去外面租个房子不行么……”

    说到这,她话语一顿,像是想到什么,嘀咕了句:“哦,对,也是,她不太方便。”

    陈宴瞟了她一眼,轻飘飘道:“这是陛下的计划,你要是说出去,虽然你我是好友,我可能也只能……”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费茗颤了一下,瞪大眼睛,陈宴笑着拍了下她的肩膀:“别怕,说笑呢,你不会传出去就行。”

    费茗摆手:“自然,自然。”但嘴里苦得很,恨自己为什么会住在附近。

    她想走,便道:“我、我突然想起来,我家中有个药酒,很适合让孙仆射喝一点,暖暖身子,我去拿一下吧?”

    陈宴道:“你如今怎么能走,孙仆射还不知道如何呢,我替你去拿吧,反正嫂子也认识我。”

    说着,也不顾费茗还想说话,就从院门出去了。

    费茗拍了下大腿,唉声叹气,只好现在院子的石墩上坐下了。

    待陈宴回来,阿枝终于醒过来了。

    她浑身酸软,有种不知今夕适何日的感觉,见王霁坐在床边,心下一紧,环顾四周。

    薄孟商送来的东西,她都已经收起来了。

    她松了口气,这时才问:“我……我这是怎么了。”

    王霁道:“你这来信如此凶险,为什么不和我说呀。”

    阿枝脑袋还懵懵的,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顿时身体一僵:“你看见了?”

    信期其实是很狼狈的,没有服隐信丸的第一次,阿枝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种动物,只会循着味道去本能地寻找什么,这种样子被人看到,她会觉得很尴尬。

    王霁道:“看见啥啊,我只看见你三天没吃饭,晕过去了。”

    阿枝这才明白过来,不禁苦笑,见周围没其他人,便低声道:“我平日里都是服隐信丸的,隐信丸有个不好,就是会叫人昏睡,我大约是昏睡过去,没醒过来。”

    王霁后怕道:“这也太危险了,就算非得服药,你也要找人替你守着啊。”

    阿枝嗫嚅:“……从前不曾这样过。”何况,她无依无靠,还能找谁呢?

    不知怎么的,脑子里浮现出薄孟商的身影来。

    她连忙摇了摇头,把这影子甩了出去,心想,对方已经远去千里,何故竟会想到对方呢,真是没道理的事。

    王霁也想到了这茬,她和阿枝虽然大多数时候聊的都是工作,但是两人在宫中几乎朝夕不离,时间长了,该知道的也差不多都知道了,比方说阿枝是地坤的是,虽明面上没人对她明确说过,但时间久了,通过一些传言和间接的对话,她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阿枝是孙家领养的,估计没有家人,她自然也知晓。

    但想到对方在这数九寒天,呆在这寒酸的小房间里差点被饿死,王霁实在酸涩,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住我那去吧,你下次信期,我也可以帮你看顾。”

    阿枝愕然,抬眼看着她,王霁忙道:“我没其他的意思,你也知道我是常庸,你就算信期,也与我不相干的……唉,要不同陛下说一下吧,你若是和陛下说了,陛下一定会许你一直住在宫中的。”

    阿枝道:“别去和陛下说,陛下还小呢……我也不想一直住在宫

    中。”宫中虽很好,但又像一个华丽的牢笼。

    她想了想,小声道:“你家里人不介意么,我住到你那去。”

    王霁道:“我如今在东坊外围租了个房子,和母亲住在一起,我母亲平常也不爱说话不爱出门走动,我还觉得她一个人在家太闷了呢。”

    阿枝道:“那还是要问问你母亲。”

    忘记觉得只要阿枝同意,这事肯定成了,就没接着接话茬,转而道:“这事瞒不了陛下,今日我们出来找你,就是陛下吩咐的。”

    阿枝一怔:“陛下?陛下问起我了?”

    王霁摊了摊手:“陛下可太想你了,每天都会叫错一次,把我叫成你。”

    阿枝闻言,顿时觉得身上的无力好了大半,恨不得立刻回宫去见陛下,面上笑意浮了一半,突然回过神来,道:“我们?还有谁和你一起来的。”

    王霁道:“陈宴呐。”

    阿枝瞪大眼睛:“啊?她也来了?”

    这时陈宴在外面高声道:“醒了没?别嘀嘀咕咕在里面说话,都不知道和外头的人说一声。”

    阿枝又开始尴尬了,也就是说,她信期的事不止一个人知道。

    然后她很快知道,外面其实还有个费太医。

    她既然醒了,因觉得这里生活条件太差,费茗便提议阿枝先收拾东西住到她家去,这时外头却鬼鬼祟祟过来一个孙家下仆,陈宴皱着眉头把他拎进来,对方便搓着手道:“各位大人,主家已经收拾出了南院的一个主卧,孙娘子可以随时住过去。”

    “还有,听说那门房是常为难孙娘子的,主家将他打了一顿扔出去了,孙娘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可一定不要记恨咱们——也不是说不能,只是担心您气坏了身子。”

    阿枝微微蹙眉,她闻言其实反而更失望了,她从前只当她那养父母并不知道下人冷淡她的事,如今却明白了,他们都看在眼里,只是不管而已。

    她不知说什么,一时冷了场,陈宴开口:“不用了,她有地方住,你们孙家容不下她,容得下她的地方却多着呢。”

    她回头瞧了眼阿枝虚弱的样子,就又开口:“你们要是还算有心,就给我们叫辆车。”

    下人为难,但见陈宴又按住了刀,连忙手忙脚乱跑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便来了个衣着更华丽些的妇人,赔笑正要说话,陈宴拔出刀来,叹了口气道:“你可别告诉我,我又得听一些废话。”

    她挥刀砍断了屋内的一个胡凳,妇人倒吸一口冷气,半晌颤声道:“……车已备好了。”

    众人又被送着到了大门,阿枝刚要上车,一个瘦弱男子跑过来跪在地上,哭道:“女娘救救我,我从前是有眼无珠,若这样被赶出去,我肯定没活路啦。”

    是那门房。

    阿枝心生不忍,正要说话,陈宴一把将她抱起塞进了车厢,然后一脚把门房踢到了边上,回头冷冷望着孙家家主:“你们家中下人是不是没吃饭,这么一个人捆不住,还是家中穷到买不起绳子,能让他跑到我们跟前来?”

    孙家家主白着脸,高声道:“来人,来人,把他捆了,扔到柴房。”

    她确实是吓到了,因眼前这女郎的眼神,只一眼就叫她遍体生寒。

    那绝对是杀过人的眼神。

    陈宴上了车,把牵引牛的绳索递给费茗,叫她驾车,自己进了车舆,王霁吓了一跳,道:“你怎么进来了?”

    陈宴挑眉:“我怎么不能进来。”

    “这、这……”她瞟了阿枝一眼,心想,这不是因为阿枝是地坤,陈宴是天乾么。

    可转念一想,平常在宫里共事,好像也没在意过这事。

    陈宴冷哼:“怕我看上她啊,不会,我最讨厌这种软弱的傻子。”

    王霁不服:“怎么说话呢!”

    陈宴道:“我说错了?你刚是不是心软了,我看孙家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把这人放到你跟前向你求情。”

    阿枝低着头:“他也没做什么……他们都没做什么,我现在自己赚俸禄,本来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孙家给我提供住得地方,我已经满足了,这次只是意外……”

    她声音越来越低,过了一会儿,见陈宴居然没继续说她,抬起头来。

    陈宴望着窗外,神情冷峻,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霁也看出来了,陈宴的反应有点过激,许是从前遭遇过什么,想问,又觉得有点失礼,于是三人一路沉默,一直到了费茗家里。

    他们在费茗家休息了一会儿,吃了晚饭,见阿枝好了许多,便准备回宫复命。

    本准备让阿枝继续留在费茗家休息一晚,阿枝却不愿意,说无论如何也要入宫去向陛下请罪,于是换了身衣服,三人一同回宫去了。

    ……

    天色已经擦黑,傅平安望着天边的最后一缕紫红色,发出了疑问——

    “为什么一个都没回来?”

    看着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实际上她当然是和直播间的人在对话,直播间的人七嘴八舌——

    【禾意是我老婆:是不是有事耽搁了。】

    【我和我的喻小雨:这不是废话么,问题是被什么是耽搁了。】

    【拉拉人:果然古代还是不好,要是现代打个电话不就知道了。】

    【今晚几点睡:但是我最讨厌好不容易休息却被老板疯狂打电话了。】

    【冬荇参差:其实王霁的话……说不定她就是想多摸一会儿鱼。】

    傅平安被弹幕逗笑了,但是心里还是有点不安,正要派人去找她们,琴菏来报,说她们回来了。

    傅平安不自觉松了口气,很快召见了三人,一眼便看出阿枝看着有些憔悴,她正要出声询问阿枝,陈宴却突然上前,行礼道:“陛下臣有事要报。”

    傅平安一愣:“你说。”

    “臣要上奏,刁民孙氏残害养女,怠慢朝廷官员,为父母不慈,为百姓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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