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玉用掌心托起关曦月的下巴，使对方仰起脸来看着他。
只见关曦月哭得满脸都是泪痕，鼻尖红红的。
伏玉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疼惜道：“爱妃太傻了。”
“孤一直强调，你是我唯一的女人。那么，谁才是正宫，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么？”伏玉轻叹，“其实只要你一句话，孤就会立刻废除荣曼雪的王后之位，让你成为我的王后。”
关曦月用力地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想做王后——”
“孤知道。”伏玉轻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按到自己的胸膛上靠着，温柔道：“小月姬最善良了，是不会忍心伤害别人的。但荣曼雪的存在已经影响到你，你把我和她看作名正言顺的夫妻，却把你自己视为低人一等的妾室，甚至还对荣曼雪怀有歉疚……你这样，孤很心疼。”
“孤从来没有属于过别人，你也没有抢走孤。”伏玉俯下头，咬了咬关曦月的耳朵，嗓音低沉：“退一万步说，就算抢了又怎样？男女之事，不必相让，孤也不允许你让，你明白么？”
关曦月被咬了耳朵，虽然一点也不疼，但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因此转移了。她无心再去想荣曼雪的事，此刻只羞恼于伏玉为什么要咬自己的耳朵。
“陛下不许这样……”关曦月面红过耳，低低地警告。
伏玉再次将唇凑到她耳边，装傻道：“哪样？”
察觉到危险，关曦月忽然就有点烦他了，推开伏玉就想跑。
伏玉又怎会让她跑掉，直接扣住手腕把人抓了回来，打横抱在怀里。
“爱妃走了这么远的路，脚一定疼了，孤抱你进去揉揉？”
“……不需要！”关曦月恼道。
伏玉失笑：“需不需要岂是你说了算。”
关曦月：“……”
她觉着伏玉又开始下流无耻了。最可恶的是，她还有点喜欢他这样。
……
伏玉将关曦月抱进了芙蕖宫。
关曦月还以为伏玉想借“揉脚”的名义对她做点什么过分的事，可伏玉却真的只是帮她揉脚而已，别的什么都没做。
这倒显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关曦月心间莫名多了点郁闷。
而伏玉迟迟没有别的动作。
关曦月垂下眼眸，看向屈膝蹲在她面前的伏玉。即便伏玉把她的一双小脚伺候得很舒坦，可她心里却一丁点都不舒坦了。
“不用揉了。”关曦月蓦然道。
“好。”
伏玉便松开她的脚，正准备放下，可又听她命令道：“捧起来。”
“……”伏玉愣住。
关曦月重复一句：“我让你捧起来。”
“……”
伏玉便又握住她的脚踝，乖乖捧起她的右足，抬眸相望，等待她的下一步指示。
关曦月道：“夸我。”
伏玉：“……”
他完全搞不清状况。
关曦月道：“记得陛下跟我说过，我失忆之前总喜欢让你捧着我的脚，用尽言辞夸我？我突然之间想体验一下曾经的待遇，可以吗陛下？”
伏玉：“……”
眼瞅着伏玉默了半晌不吭声，关曦月着急了：“哼，陛下是夸不出口吗？想了半天，竟一个字也憋不出来？你已经找不到臣妾的优点了对不对？”
“……不是的。”伏玉否认。
他没想到自己随口编出的一句谎言，会被关曦月记得这么清楚。
既是自己挖的坑，他也只能自己跳了。
可他又闷了好一阵，严峻地抿着唇，憋来憋去，仍无话可说。
关曦月垮下脸，“一点都不好玩。我想起当日陛下跟我说那句话时的样子，还以为陛下很擅长夸我呢。”
“小月姬。”
伏玉又这样唤她。
关曦月捂住耳朵抗拒道：“你不要再叫我小月姬了。我早都长大了，不是小女孩了，你这样叫我，很幼稚。”
“你很讨厌这个称呼？”伏玉神情有些失落。
关曦月点头。她早就想说这件事了，可始终忍着没开口，今天总算挑明讲了出来。
“小月姬”三个字再怎么好听，那也是对小女孩的称呼，她早已不是年幼无知的小女孩，自然不习惯别人这样叫她，更不希望伏玉永远把她当成小女孩。
伏玉也点头：“好，孤最后再叫一次，以后就改口了。”
关曦月的心无端揪了那么一下。
紧接着，她就瞧见伏玉的眼尾泛起了红。
“小月姬。”伏玉依旧捧着她的足，低首道：“我曾在你身上感受到最大的善意，它在漫无尽头的黑暗中支撑着我走到今日。因为被你善待过，我知道善良的人有多么美好，所以此后不管遭遇了什么，我都提醒自己不要丧失应有的人性，守住最底线的仁慈。”
“你是我冥冥之中的引路者，我所有的前进之力都源自于你。倘若没有遇见你，今日的我会是另一个模样——要么是暴君，要么是魔鬼。因为你，我才活成一个还算正常的人。”
伏玉目光虔诚，在她足上落下一吻。
“你的出现，是我之幸。”
话锋柔和地转开，伏玉道：“尽管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关曦月感觉眼眶湿热，伏玉的话令她动容。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对伏玉有过怎样的恩惠，才能让伏玉将她抬得这么高。
关曦月向前伸颈，在伏玉红红的眼尾上亲了亲。
“陛下很好。”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她不觉得伏玉像暴君，也不觉得伏玉像魔鬼，更不觉得伏玉不正常。
她由衷认为，伏玉是个极好的人。
……
两人一起用过晚膳，携手去花园中散了会儿步。回来时，关曦月就要去洗浴。
伏玉便点头让她先去洗。
关曦月却站在原地不动，两只眼瞳定定地望着他。
“怎么了，爱妃？”伏玉疑问。
关曦月咬了咬嘴皮，声音又软又小：“臣妾想邀陛下一起沐浴。”
伏玉：“……”
关曦月这般主动，伏玉可谓措手不及，整个人都僵住了。
“陛下不愿意？”关曦月蹙眉。
伏玉连忙道：“不是。”
“那是为什么？”关曦月迷惑，“之前你不是很想和我一起沐浴吗？现在我愿意了，你却犹豫了。”
伏玉不说话。
关曦月凑近去，贴着脸碰了碰他的鼻尖，打趣道：“陛下是不是害羞啊？”
“不、不是。”伏玉面色微红，站起身来：“孤猛然想起，沐德殿还有些事需要处理，爱妃洗完后先歇息吧。”
“一，二，三……”关曦月数着他脚下迈出的步子，警示道：“你再走一步试试？”
伏玉瞬时顿住脚步。
他回过头，看向关曦月，为难道：“孤不曾与人共浴……”
关曦月赞许地点点头：“嗯，这样挺好的呀，你没和别人洗过，我很欣慰。”
“……”伏玉脸色发白，“下次可好？”
关曦月摇头：“不好。这种事也要等下次？陛下，你这样很丢人哦。”
伏玉默然不语，好似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眼见这么激他都没用，关曦月没耐心了，语气都加重了几分：“陛下真不想和臣妾共浴？你考虑清楚了，现在不想，以后就都别想了。”
“小……”伏玉差点又喊她小月姬，急忙改了口：“曦月。”
关曦月不搭理他，只半合着眼等他表态。
伏玉妥协道：“孤都依你。”
关曦月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她叫兰馨进来，给她和伏玉准备好寝衣和浴袍等沐浴所需之物，然后就让兰馨出去了。
拉着伏玉走到浴池边，关曦月甜甜地笑着道：“臣妾给陛下宽衣。”
伏玉强笑：“好。”
先解开了伏玉腰间的扣带，关曦月刚伸手去脱他的外袍，就被他按住了手。
伏玉将关曦月攘开了些。
拢了拢衣袍，伏玉抓起腰间解下的带子，快速扣紧。他不敢多看关曦月一眼，一径走出了芙蕖宫，步子快得像一阵风。
“伏玉，伏玉你站住！”
关曦月追上去直呼其名，但仍没叫住他。
伏玉头也不回地溜了。
连守在殿外的兰馨都惊呆了，搞不清是什么状况。偏偏关曦月还当她什么都知晓，纳闷地问她：“你可知陛下是怎么回事？我邀请他共浴就把他吓跑了。”
兰馨摇了摇头：“回娘娘，奴婢也不知。”
关曦月皱了皱鼻子，连兰馨都不知道，这就怪了。
兰馨又道：“王上定是有难言之隐，娘娘不要生气。”
“我能生什么气。”关曦月不以为意，“因为他之前有表露过想和我一起沐浴，我才开口邀他共浴的。既然他不想就算了。你去告诉他，就说我没生他的气，他也没必要因此躲着我。”
兰馨感激地点点头：“奴婢这就去转告王上。”
关曦月没再说什么。
沐德殿。
伏玉召见了御医。
他问：“能否尽快想出办法去除孤身上的疤痕？”
御医答：“王上的体质异于常人，能阻止瘢痕继续增生已是万幸，想要祛疤是不可能的……”
伏玉沉声道：“你的意思是，孤只能维持如今的状态？”
御医硬着头皮答话：“……是。”
伏玉揉了揉眉心：“孤知道了，你退下吧。”
御医便躬身告退。
伏玉坐在御案前，陷入迷茫。
他身上的伤疤太多了。虽说他一直在坚持用药，但还是无法消去那些可怖的疤痕，有时忘记涂药，他还会感到发痛发痒，必须要靠涂抹药物才能抑制瘢痕的增长。
他全身上下疤痕斑驳，要是让小月姬看见，肯定会吓坏她的。
伏玉十分苦恼，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切都在朝着他期望的方向发展，他却因身躯丑陋而临阵怯场。
快要得到的东西，他很害怕一不小心就失去了。
……
眨眼已是深夜。
伏玉依然待在沐德殿，不敢回芙蕖宫。
他怕关曦月正在气头上，也怕关曦月会盘问他什么。
正在这时，兰馨疾步行至沐德殿外，徐公公立即将她带了进来。
兰馨上前对伏玉道：“王上，天色晚了，月贵妃让奴婢过来请您回芙蕖宫就寝。”
伏玉抿唇，犹疑着不作回应。
兰馨想了想，补充道：“贵妃娘娘说，她没生您的气，您不用担心。”
“真的么？”伏玉闷闷地问。
兰馨点点头。
伏玉从御案前站了起来，踌躇地在殿上踱了几步，这才鼓足勇气走出沐德殿，前往芙蕖宫。
关曦月已浴洗完毕，穿着一身漂亮的睡裙坐在寝殿中等他。
见伏玉灰溜溜地走进来，关曦月浅笑道：“陛下去沐浴吧。臣妾今夜有点困，想先睡了。”
伏玉颔首：“好，爱妃先歇息，不必等孤。”
“嗯。”关曦月便上榻躺了下去，闭上眼睛，没再去看伏玉。
伏玉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他转身走向浴池，解开所有衣袍，踏入池中。
关曦月倏然睁开双眸，盯着浴屏瞅了一会儿。
——什么也瞅不见。
前几日，伏玉让人给她寝殿中换了一面新的浴屏，这面新浴屏很厚，根本看不见背面的投影。
估摸着对方已经脱完了衣服，关曦月悄悄掀开被子，轻步来到浴屏之后。
她歪着头，双眼露出屏外，静静地望着池中的伏玉。
关曦月很小心地躲在浴屏后偷看，没有弄出一点声响，伏玉也不曾察觉。
片刻后，伏玉出浴，关曦月得已窥尽他的全貌。
他身上的每一块疤，她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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