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叶清风还在昏睡中,而荣曼雪已梳洗完毕,她此刻正坐在榻前凝注叶清风,眼神中多了几分柔态。

    想起昨夜的事……荣曼雪很快乐。

    “娘娘,您要的药膏。”

    宫女玲珑捧着药盒走了进来,打断了荣曼雪的思绪。

    荣曼雪回过神,从被子里将叶清风的两只手轻轻拿了出来,随后接过玲珑手中的药盒,用棉团蘸了些药膏,小心翼翼地涂在叶清风的手腕上。

    昨晚叶清风挣扎得太厉害,手腕一周全是勒痕,皮肉都磨破了,还流了血。

    见荣曼雪给叶清风擦药擦得那么认真,玲珑弱声提醒:“……娘娘,他不是王上。”

    荣曼雪眉心一皱,手上擦药的动作一顿:“本宫知道,不需要你多嘴。”

    玲珑便噤了声。

    荣曼雪继续专注地擦药。擦完了右手,在给叶清风的左手擦药时,她看见叶清风的左腕上戴着一个镯子,一个令她很眼熟的镯子。

    小小的一个镯子,使得荣曼雪内心极度不安,她在脑海中快速回忆,回忆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镯子。很快,这只镯子在她的记忆中得到了准确的匹配。

    ——是嘉仪!

    嘉仪手腕上戴着的那个鱼纹镯,和叶清风手上戴的这个一模一样,除了尺寸上有差异,两只镯子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之前荣曼雪暗讽嘉仪公主戴的那只镯子不值钱,故意多瞧了两眼。那只镯子看不出材质,上面的纹路却非常精细,设计得别有风格,看似没什么价值,可毫不俗气。

    这样的鱼纹镯并不常见,多半是民间的手艺人制作的。叶清风和嘉仪戴着同样的镯子,荣曼雪不相信这是巧合。她想把叶清风手上的镯子摘下来再仔细看看,却发现根本取不下来,镯子已经套死在叶清风的手腕上了,无法拿下来看。

    荣曼雪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气得浑身发抖。为什么,为什么连叶清风都是别人的?

    “不会的,绝不会有这么凑巧的事……”荣曼雪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叶清风缓缓睁开双眸,醒了过来。

    荣曼雪伸出手,用很轻的力道掐住他的颈,面若寒霜,艰难启齿:“你……你可见过嘉仪公主?”

    叶清风闻言色变,眼中更是多了几分异样。

    荣曼雪盯着他的神情,由此确认,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叶清风就是嘉仪在宫外结识的那个男子。

    “哈哈哈……”荣曼雪心酸地笑了起来,“原来是你?!你就是那个将嘉仪迷得神魂颠倒的男人啊。”

    “你可知道她为了跟你在一起,不惜与姑姑决裂,甚至还去求伏玉贬她做庶民,目的只为与你相配。她怕姑姑派人追查此事伤害到你,至今不肯透露关于你的半个字。”

    荣曼雪讽刺道:“可嘉仪怎么也想不到,你早就被抓进王宫,成了她母亲的幕客,如今又沦为我的……私藏品。嘉仪就住在青鱼宫,离我这儿很近,你想见她吗?”

    叶清风的眼睛红了。

    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叶清风骤然起身,推开了荣曼雪,赤着脚向寝殿外跑去。

    荣曼雪只冷冷一笑,由着他跑。

    一眨眼的功夫,叶清风就被两个太监擒住双臂押了进来,按在荣曼雪脚边跪着。他身上只穿了一身素白的寝衣,却也十分养眼,荣曼雪越看越喜欢。

    “叶清风,你太天真了。你连我的寝殿都逃不出去,更别说走出星月宫。”荣曼雪端着他的下巴,威胁道:“我不管你过去和嘉仪发生过什么,现在你已经是我的了,我不允许你再想别的女人,否则我会让你吃尽苦头。”

    叶清风万念俱灰,压根不在意荣曼雪所说的苦头。

    宫女盛上了早膳,叶清风被按坐在凳子上,荣曼雪知道他十指已断,没有办法拿起筷子吃饭,便亲自喂他吃。

    可叶清风紧闭着唇,一副宁死也不吃的样子。

    荣曼雪不怒反笑:“不想吃饭,是想吃药吗?”

    叶清风心惊,被迫张了口。

    饭后,荣曼雪握住叶清风的一只手,摸了摸他腕上的伤痕,怜悯道:“姑姑说,你得吊起来才会老实,可我今日不忍心再吊着你,你最好不要辜负我的慈悲。”

    说完,荣曼雪给叶清风穿上一身浅蓝色的外袍,拉着他的手走出寝殿,去花园中散步。

    叶清风没了舌头,是个不能言语的哑巴,荣曼雪觉得这样挺好的,既省事又安静,不怕他喊,也不怕他闹。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敢带你出来走动?”荣曼雪看出叶清风的迷惑,笑着道:“我以前喜好清静,因此星月宫的宫人并不多。人多了反而不好管束,你说对不对?而且……伏玉他不会来我这里,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宫女玲珑远远地跟着,见自己的主子不停地和叶清风讲话,玲珑无奈地叹了叹气,王后不准她跟得太紧,可她离得远了,又担心叶清风会对王后做出什么——尽管叶清风的十根指头全断了,连一双筷子也拿不起来。

    “啊——”

    只听到一声惊叫,玲珑猛抬头望去,见叶清风竟然用手臂环住荣曼雪的颈项,狠狠勒紧……

    荣曼雪被勒得脸红脖粗,拼命地想要挣脱,可叶清风怎么都不肯松开她。

    看出叶清风想要荣曼雪的命,玲珑急忙跑了过去:“你大胆,快放开王后娘娘!”

    “来人,快来人啊!”眼见叶清风的手臂收得越来越紧,玲珑惊惶失措,不敢靠近,只大声喊人。

    荣曼雪用尽气力挤出一点声音:“不……不许声张……”

    她怕动静闹大了,会让星月宫外的人有所察觉,尤其害怕惊动伏玉。

    玲珑知晓荣曼雪在顾忌什么,因此不敢再大声喊叫。

    “求、求你……别杀我……”出于求生的本能,荣曼雪的两只手紧抓着叶清风的手臂,为获得喘气的余地,她假意道:“我,我放你走——”

    虽然看不到叶清风的反应,但荣曼雪明显感觉到他的手臂松了几分。

    随即,一股冰凉尖锐地抵在了她的颈上。

    荣曼雪心一沉,叶清风居然用嘴抽出她头上的发簪,咬于齿间,精准地将发簪尖端戳在了她的颈动脉上。叶清风轻易就能要了她的命。

    全身不可抑制地发颤,荣曼雪从未面临这样的恐惧,她很怕死。

    荣曼雪泣声说:“你信我,我不会骗你的……”

    叶清风尝试相信她,警惕地挟着她往宫门走去。

    宫门近在眼前,再往前走一段距离,叶清风就能离开星月宫。

    陡然,双脚被什么东西缠住,叶清风还未来得及低头去看,就已被两个太监拽着绳子放倒在地,荣曼雪也趁机逃脱。

    叶清风被摁着捆了个结结实实,嘴里还咬着那枚簪子。

    “我对你不够好吗,你竟想杀我?”

    荣曼雪蹲在叶清风身旁,抢回了簪子,将簪子扎在叶清风的喉部。

    叶清风平静地闭上眼。

    “你觉得我会让你如愿?”荣曼雪阴毒地笑了笑,“我不可能让你死的。”

    叶清风孤注一掷,奋力挣开两个太监的钳制,纵身跑出几步,一头撞向坚固的宫墙。两个太监虽及时扯住他,但因他是铆足了劲去撞,还是让他把头撞破了,流了很多血,不省人事。

    荣曼雪被吓到了。

    “去叫吴太医,快去叫吴太医!”荣曼雪将叶清风抱在怀里,莫名心痛,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叶清风脸上。

    玲珑心知荣曼雪对伏玉爱得几近疯魔,她是把叶清风当成了伏玉,才会这么在乎叶清风的死活。

    故此,玲珑立即奔向太医院,去找吴太医来救人。

    ……

    而另一边,昨日被伏玉气晕过去的太后才刚刚苏醒。直至醒来的这一刻,头都还是疼的。

    到了这个时候,太后还心怀侥幸地问老太监:“哀家的人呢?”

    自然是指她的那些幕客。

    老太监如实道:“回太后,人都被带去净身房了,要过几日才能送回来。”

    太后:“……”

    “天杀的伏玉!他竟真的敢……哀家定要让他后悔莫及跪着向我道歉!”

    太后又险些气厥过去,老太监不住地给她抚背顺气:“太后息怒,莫要伤了身子。”

    “你帮哀家想想,伏玉还有什么弱点。”太后有气无力地看向老太监。

    她想拿住伏玉的软肋,迫使伏玉就范。可就目前来看,伏玉的软肋只有关曦月。

    然而自上次之后,关曦月被伏玉保护得极好,太后要想找时机对关曦月下手,太难了。就算逮到机会,她也不敢贸然动手,因为一不小心,这根软肋就会变成逆鳞,非但不能使伏玉屈服,还会令伏玉极力反扑,这不是太后想看到的。

    除了关曦月,伏玉还有别的软肋吗?太后陷入沉思。

    老太监道:“依老奴看,这世上能牵制住王上的软肋只有两根。”

    “……两根?”太后迷惑,她只想到了关曦月,难道还有别的人或事?

    “一是月贵妃,二是王上的生母,静妃宿辛。”老太监轻叹,“可惜静妃已死……”

    老太监的话点醒了太后。

    “不,也许她没死呢。”太后细思道,“那个女人一贯贪生怕死,心机多着呢。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她也会想尽办法活下去,绝不该死得那么容易。”

    当年宿辛意外怀上老靖君的孩子,又怕太后对付她,她为了保全自己,百般讨好太后,主动要求服用堕胎药。可太后天生就爱反着来,曾经生下过王子的妃嫔都没有好下场,宿辛不敢冒险生下孩子,但太后却偏想看看她能生出个什么东西,于是便阻止她打掉腹中的孩子,还安排了人给她安胎,以确保她顺利生产。

    宿辛无法获取打胎的药物,竟自己胡乱配制了一种“滑胎药”,她觉着只要能把孩子打掉就行,可接连服食了几次,肚子里的胎儿却未受到影响。时间一长,纵是想打也打不掉了,她这才认命地将孩子生下来。

    最终,宿辛生下了一个王子,却在生下这个孩子的当晚,彻底失去了老靖君的宠爱。

    只因那婴儿极其丑陋,半边脸都被红斑覆盖,所有人都认为那是终身无法抹除的胎记。老靖君一看见这孩子就来气,以他英俊的相貌,竟能生出如此丑陋的儿子,他觉得诞下这样的子嗣着实丢人,日渐嫌恶宿辛母子。

    靖宫中唯一的王子在众人的鄙视下一天天长大,但他面部的红斑却丝毫没有变浅,还在随着他的面颊增长扩散。王室的姐姐妹妹都嘲笑他,还给他取了很多绰号,比如“红烧白”、“半面红”这些。

    他才在靖宫中长到四岁,老靖君便怀着厌弃之心,将他们母子扫地出宫,遣送回叶舟国。

    回到叶舟国后,母子二人的日子更不好过。没过几年,宿辛就在一场大火中丧生,只留下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

    ……

    太后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推测,多年前的那场火兴许只是宿辛的逃身之计,她找了一个替死鬼,掩护她逃出了叶舟王宫。

    若果真如此,那宿辛可谓自私、心狠到了极点。

    丢下自己的亲骨肉,一个人去过逍遥自在的生活……这样的母亲,伏玉还会牵挂她吗?

    应该,会吧。

    毕竟,伏玉可能还不知道他的母亲是个怎样的人,或许还当他的母亲命苦,意外身亡呢。

    太后吩咐道:“即刻派人去叶舟国,务必查明宿辛是死是活。此事千万不可泄露出去。”

    老太监领命:“是,老奴这遣人就去查。”

    “等等,”太后叫住老太监,“王后今日可有来过?”

    老太监回道:“王后已被王上禁足反省,要一个月后才能走出星月宫。”

    “伏玉……”太后强压着怒火,自言自语:“等着吧,若是真让哀家抓到宿辛,你就威风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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