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仪公主和慧珊公主都是太后的亲生女儿。

    但这姐妹俩性情迥异,平日里话不投机,一旦碰面,便会化作两只活体笋精,你损我,我损你,损到最后一般都以打架收场。两个人压根不像是出自同一个娘胎。

    慧珊是大女儿,性子和作风都完美复刻了太后;而嘉仪却从小到大都像个假小子,她身上完全体现不出一丁点女儿家的娇媚,穿上裙子走路都是大摇大摆,没个仪态。无论太后找多少人来教她仪态,都没用。

    唯一能让太后感到头疼的,也只有嘉仪公主这个女儿。

    几个月前,嘉仪公主偷偷溜出宫去,溜得神不知鬼不觉,她的去向一度成迷。太后急坏了,接连派了几波人去找,可找了一个多月都没把人找回来。

    直到后来,嘉仪公主自己在外面玩够了,才主动回宫。她在宫外流连了两个多月,没人知道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她在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又和什么人在一起。

    嘉仪公主一回到宫中,就被太后罚跪在祥宁宫审话,可最终什么也没审出来。非但如此,嘉仪公主还扬言要与太后断绝母女关系,甚至想请求伏玉废了她的公主之名,将她逐出宫去做一个平凡女子。

    太后被激怒,一气之下,便将嘉仪公主禁足,命人将青鱼宫看守得密不透风,生怕嘉仪公主又偷跑出宫去。

    到现在为止,嘉仪公主已被禁足了两个多月,和她在宫外待的时间同样长了。

    ……

    荣曼雪来到青鱼宫时,嘉仪公主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她蔫蔫地趴在书案上,手里捏着一支笔,浓黑的墨汁沾满了手心,手臂下压着的一张信笺上写满了清秀的小楷。

    “嘉仪。”荣曼雪轻步走近嘉仪公主,言语柔和:“听姑姑说,你许久未进食了,好端端的,怎么又闹脾气呢?”

    嘉仪公主不说话,眼神呆呆的。

    荣曼雪又靠近了些,微嗔道:“你连我都不理睬了吗?”

    嘉仪公主只好抬起头来看她,唤了声:“王嫂。”

    从前她和荣曼雪走得比较近,一贯称呼荣曼雪为“曼雪姐姐”,如今突然改了口,倒令人荣曼雪有些不习惯。

    荣曼雪端庄地微笑道:“我先让宫人传膳,陪你吃点东西。”

    嘉仪公主拒绝:“我不吃。”

    “你不吃东西怎么行?”荣曼雪又劝,“你纵是有什么委屈,也等吃饱了再说。你先吃饱了,我听你慢慢说。”

    嘉仪公主不为所动,只是红肿的眼眶里又流淌出一行清泪,泪水滴落在信笺上,将几个小字晕染成一片。荣曼雪不动声色地扫了眼信笺上的字迹,发现嘉仪公主的字写得比之前漂亮了许多,而且字里行间都在反复诉说着思念。

    前几日太后就跟荣曼雪聊过嘉仪公主的事,太后怀疑嘉仪公主在外面结识了一个野男人,被偷走了心。因为嘉仪公主回到王宫后,整个人变了许多。她以前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连握笔的姿势都错得离谱……只因她从来不屑去学那些,从未上过心,又哪能学得好。可看她如今的模样,却是有些淑女气质了,荣曼雪看她不仅能写出标准的小楷,还抬眼望见她的寝殿内放了一张七弦琴,想必她连弹琴也学会了。

    荣曼雪心里很清楚,这绝不是太后的功劳。看来太后猜得没错,嘉仪公主的确在宫外结识了一名男子。

    太后绞尽脑汁想要揪出那个男人,却未能如意。

    嘉仪公主始终不肯透露关于那个男人的半个字。

    今日太后让荣曼雪过来看望嘉仪公主,一来是为了劝嘉仪公主用膳,二来是希望荣曼雪能从嘉仪公主口中套出一些话来。

    太后认定那个野男人是造成她们母女矛盾的根源,只有杀了那个男人,让嘉仪公主彻底死心,才能解决问题。

    荣曼雪心思一动,抬手挥退了殿内的宫人,对嘉仪公主道:“嘉仪,眼下只有你和我两个人,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宫外遇上了心仪的男子?所以你才要和姑姑撇清关系,想放弃公主身份远离王宫,和那个男子在一起?”

    几句话问到了嘉仪公主的心坎上,嘉仪公主容色微变,正要张口说出点什么,却又生生忍住了。

    她眼观着荣曼雪的神态,发觉荣曼雪和以往不太一样了。她在荣曼雪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狡黠和虚伪。

    嘉仪公主不相信荣曼雪。

    “王嫂若是好心来看我,就请不要问这些。”

    荣曼雪也不动气,耐心地道:“我来看你,自然是出于好意。我不单单是来看你,还想帮你。可你不说出来,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嘉仪公主对她并不抱有期待,只强笑了一下:“要是王嫂真有心想帮我,不如替我带个话给王兄,就说嘉仪想求见他。”

    荣曼雪顿时就默不作声了。

    “王嫂,可以吗?”嘉仪公主故意催问。

    荣曼雪为难道:“嘉仪,你是知道的,王上和姑姑水火不容,你是姑姑的女儿,他不会插手你和姑姑之间的事。”

    “是啊,说来说去,只怪我摊上这么一个母亲。”嘉仪公主低头叹气,“就因我是她的女儿,王兄不愿管我,别人也对我避之不及。”

    荣曼雪皱眉:“嘉仪,你不可以这样说姑姑。”

    “王嫂近来和母后的关系很好吗?”嘉仪公主试探道,“你之前从来不喊她姑姑。”

    荣曼雪心虚,正欲措辞狡辩,却又听嘉仪公主说:“我母后不是好人,你清醒一点,不要受她蛊惑。”

    “我……我没有。”荣曼雪否认。

    嘉仪公主拉住荣曼雪的两只手,她念及往日的姐妹情分,不禁眼圈一红:“曼雪姐姐,你不要犯糊涂。你一向行得端坐得正,王兄很看重你的为人,他不会亏待你的,你没必要与我母后为伍,这样对你没有好处,只会适得其反,令王兄对你失望。”

    “你的意思是,我如今行不端坐不正了?”被嘉仪公主的一番话刺激到,荣曼雪冷笑,“你凭什么说他不会亏待我?!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自从他把叶舟国的那个女人纳入芙蕖宫,他就开始亏待我了!一次比一次过分,一次比一次绝情,他何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荣曼雪控制不住满腔的怨气,怒得将嘉仪公主狠狠推开。嘉仪公主被推得摔倒在地,右腕上的鱼纹手镯磕在了地面上,嘉仪公主紧张地用左手抱着镯子,仔细察看了一会儿,确认镯子没有损坏,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那只手镯是心上人送的吧?既非金又非银,且无玉石珠宝点缀,却被你当成了宝贝。”荣曼雪嘲讽地笑了笑,“嘉仪,你何苦啊。”

    嘉仪公主懒得与她争论,只严肃道:“这镯子是我自己花重金买的,你不识货就不要乱说。”

    撑手从地上站了起来,嘉仪公主坐回书案前,又提起墨笔继续练字。

    “反正我劝也劝了,你要还是选择跟着我母后自甘堕落,那我也没办法。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都黑了,我也就不想跟你有什么来往了。”

    嘉仪公主道:“咱们绝交吧。”

    荣曼雪:“……”

    先是胆大包天地要和太后撇清关系划明界线,现在又狂妄地说要和她绝交,这个嘉仪……真是可气又可笑。

    荣曼雪懒得跟她见气,扭头就走。

    离开青鱼宫后,荣曼雪径直去了祥宁宫,去给太后回话。

    荣曼雪告诉太后,嘉仪公主已经不信任她了,什么也不愿意跟她讲。太后听了,蹙眉道:“那嘉仪可有吃饭?”

    “没有。”荣曼雪摇头。

    太后揉了揉太阳穴,像是伤透了脑筋:“哀家是造了什么孽,竟生出这样一个女儿。”

    荣曼雪:“……”

    难怪是母女,连互相嫌弃的语气都如出一辙。只不过……太后确实作孽太多,但旁人不敢说。

    荣曼雪不想在祥宁宫久待,正要告辞,却见老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禀报——

    “太后娘娘,王上又朝您这边儿来了!”

    老太监神色无比惊慌,好似伏玉是一尊人见人怕的瘟神。

    连太后也从贵妃榻上惊坐起身:“他又来做什么?!”

    老太监颤颤道:“老奴不知,只远远瞅见王上带了一批侍卫过来,看那阵仗,必定没什么好事儿……”

    荣曼雪听得浑身一软,想躲不敢躲,想走也来不及了。

    “怕什么,你以为他敢把哀家抓去关大牢不成!”

    太后斥了荣曼雪一声,随即整衣迎了出去,愤怒爬满了她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大大降低了妆容的美感。

    ……

    “王上带这么多人来哀家这里,意欲何为?”

    太后快步奔至祥宁宫的入口处,将伏玉和一众侍卫堵在了门外不让进。她镇定自若,至少表面上毫不慌乱。

    伏玉不耐烦和太后说话,只对骁英和骁林道:“不必理她,直接带人进去搜。”

    骁家两兄弟一齐答是,领着众多侍卫冲进了祥宁宫。

    太后险些被撞翻在地。

    “伏玉!你——你大胆!”太后气得快要吐血,扬手怒指着伏玉,“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伏玉轻嗤,“看来太后上了年纪记性不好。”

    “孤此前提醒过太后,尽快将祥宁宫清理干净,太后还记得么?”

    太后忍怒不语,她就从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没想过要照做。

    可伏玉今日之举,却是给她施加了巨大的压力。

    没过几刻,祥宁宫就被搜了个遍。太后养在她宫中的男子全被带到了正殿,集中站在一堆。

    而当骁家两兄弟带人进去搜查时,还意外见到了藏身于内殿的荣曼雪。没想到荣曼雪会出现在太后宫中,骁家两兄弟一致惊愕。荣曼雪则窘迫得抬不起头,到了正殿也不敢面对伏玉,幸好伏玉的注意力没有放在她身上,她才有喘气的余地。

    正殿中人头密集,各式各样的美男子扎堆站在一块儿,伏玉只粗略一扫,便觉眼花。

    “太后捉来这么多平民子弟,消受得了么?”

    太后被伏玉问得老脸一红,她强辩道:“王上莫要污蔑哀家,这里站着的所有人都是自愿进宫陪伴哀家的,哀家没有强迫他们。”

    “自愿?!”伏玉不加掩饰地讽笑了一声,“孤可不信。”

    朝太后逼近一步,伏玉冷冷道:“太后若真的讲求自愿,就不用孤来此肃清风气了。孤认为,但凡不受你的胁迫,就没人肯留在宫中陪你。他们这群年轻男人,守着你这个老女人做什么?”

    太后恼羞成怒,伸手就要去打伏玉,却反被伏玉抓住了手臂。才眨眼功夫,太后就疼得面部扭曲,龇牙咧嘴,仿佛骨头都要被伏玉捏断了。

    伏玉便松手放开她,淡笑道:“孤又没使劲,太后何故如此夸张。”

    在场的人都相信伏玉丝毫没用力,齐刷刷地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盯着太后,都觉她有碰瓷的嫌疑。

    太后:“……”

    这是太后第一次面对这么难堪的处境。她两眼一翻,就要当场气晕过去。却又听伏玉对骁林交待道:“你先问清这些人的籍贯住所,将他们平安送回家去。”

    这下,没等太后阻挠,她养的那些幕客便纷纷站出来表示自己不想回家。

    “王上,草民是心甘情愿留在宫中侍候太后的。”

    “对,我也是。”

    “我也是。”

    “……”

    附和之声此起彼落。

    伏玉顿感荒唐,沉下声,无语地问:“你们确定?”

    幕客们点头如捣蒜。

    这样的结果,倒是出乎伏玉的意料。

    他又谨慎地问了一句:“你们之中可还有谁想要离宫归家的?”

    没有一个人答话,显然都想留下。

    伏玉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既是这样,你们便全部去净身房排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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