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别苑。

    周鸾右捂着酸痛的腰,左手捏着酸疼的腿,才被碧玲扶到了屋子里。

    周鸾见着那雕花床就跟见着亲人似的,一下子扑倒在床上,抱着长条方枕嚎道:“哎呦喂,碧玲快给我揉揉腰捏捏腿太疼了。”

    碧玲拿了个凳子,坐在床边边给周鸾按着腿边心疼地道:“小姐今日何必遭这份罪?”

    说罢,又从袖中取出一物道:“喏,您看,这是您早前儿放在那的荷包,奴婢从前院儿给您取回来了,您数数看。”

    周鸾掀开沉重的眼皮瞥了一眼,抬起的手都是软趴趴的。

    碧玲见她着实累了,便拉过她的手将荷包塞进她手里。

    周鸾闻着荷包上被香炉熏的雪松的香气,一身的疲惫仿若都好了许多。

    她剥开扎绳只往里瞧了一眼顿时便清醒过来,将荷包往床上一扣,直接将荷包里的碎银子一股脑全倒了出来,紧接着就拿手一个个点。

    碧玲比她数得快,赶忙道:“小姐,你看这包银子根本没人动!”

    周鸾仿若没听到似的,仔仔细细将碎银子数了才又将它们妥善安置在荷包里。

    “罢了罢了,今天白忙一场。”周鸾叹了口气,看样子比方才还要累。

    “怎么白忙一场?”碧玲听这话却抓不住什么头绪。

    周鸾蜷起食指敲了下碧玲脑门,道:“收买人心呗。”

    碧玲捂住额头,不求甚解地点头应道:“哦”

    周鸾看她点头的样子傻傻的可爱,不禁笑道:“你知道什么了,你就哦?”

    “奴婢知道,小姐有自己的想法,虽不知晓细节……”碧玲顿了顿,却又抬起头笃定道,“但是奴婢相信,小姐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就算不对,奴婢也会觉得是对的。

    周鸾笑了,笑得眼眶都红了起来,揉着碧玲的脑袋,笑骂道:“你这傻丫头,这么傻是会吃亏的。”

    “小姐说奴婢傻,奴婢还觉得小姐也属实不聪慧。”碧玲说着也带了哭腔,“天天表面装着嬉皮笑脸的,夜里做梦却总是在哭。”

    “啧,谁说我做梦哭了?”周鸾擦了把挂在眼角的泪道,“绝对是你幻听了。我让你去看大夫你还不去。”

    “小姐的嘴就是硬,比那死鸭子的嘴都硬!”碧玲大哭道。

    “好啦好啦,咱们两个半夜哭个什么劲儿?”周鸾说着抬手给碧玲擦泪,“再被别个听到,再被人传成咱们这院子里闹鬼。”

    “噗……什么闹鬼啊!”碧玲被周鸾的话逗得直乐,“这世上要是真有那东西,我们家还用挨饿?”

    碧玲话音刚落,就听得屋外“咣当”一声。

    周鸾迅速抽了簪子,大声喝问:“谁?”

    可是等了半晌,除了方才那声类似物什破碎的声音后,就再也没有半分声响。

    “小姐,不会……”碧玲想到了什么,赶紧双手合十,“那个,小女子是胡说的,还望鬼神大人不要责怪。”

    周鸾没忍住,又伸手弹了她脑门儿一下,这下弹得极狠,都能听到响声。

    碧玲刚收住的眼泪又溢了出来,捂着额头痛呼道:“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周鸾叹了口气,“平时挺通透的,怎么一遇到事情就迷糊?”

    看着碧玲犹自不解,周鸾不再解释,而是抓了削尖的簪子就往外冲。

    屏气凝神观察了会儿,周围除了虫鸣没有任何其他的声响。

    可她不敢放松警惕,张口将簪子咬在嘴里,双手握拳扯了发带缠上在拳头上,紧接着往前一迈,却觉着脚底下踩中了一物,差点儿就身子不稳摔地上,好在她及时抓了身边的柱子,这才保住自己现在这般柔弱的胳膊腿儿。

    她又观察了一圈,终于放松了警惕,向屋内喊道:“碧玲拿着油灯出来。”

    碧玲在屋子里正担心着,生怕周鸾出什么意外,可又怕自己个儿贸然出去再成了累赘,只得在屋子里焦心地等着。这回听到小姐叫她,她便护着油灯飞一般地跑了出来。

    周鸾听到碧玲走过来,直接道:“拿着油灯躲地上看看我脚下踩的是什么?”

    碧玲虽害怕,却也二话不说,蹲下身子颤抖着手将油灯拿到周鸾脚边去。

    那是一片灰扑扑的碎片,仔细一看……

    “竟是破碎的瓦片。”碧玲拍了拍胸口,好似放下心来。

    可很快的,她又担忧起来。

    这东西是瓦片,那岂不是……方才当真有人在房檐上窝着看她们?

    碧玲“嗷”的一声刚要脱出喉头,就被周鸾一把捂住了嘴。

    “嘘。”周鸾竖起食指失忆她别出声,紧接着拿过碧玲手中的油灯,朝着屋檐那头一望。

    果然见到一枚残破的瓦片。

    “好轻功!”周鸾不禁惊叹。

    碧玲才敢抬头看,就听见周鸾如此说。她顺着周鸾的目光看去,便瞧到那枚破碎的瓦片挂在屋檐上摇摇欲坠。

    碧玲这才不解地问:“世间轻功最好的不是过雪无痕吗?怎么这都弄碎了一个瓦片,还叫好轻功呢?”

    “要说你这丫头绝对是听话本子听多了呢。”周鸾笑道,“这寻常人上房啊,仔细着些也不会将瓦片弄碎。”

    看着碧玲不解的神色,周鸾摇了摇头继续道:“这可是黑夜,四周没有梯子或其他借力的地方。”

    “就这般跳上屋檐可不是寻常人能做的。”

    “况且……”周鸾欲言又止。

    “况且什么?”碧玲紧接着问道。

    周鸾叹了口气:“况且,这屋檐断裂得实在规则,我觉着不太像是不小心弄断的。”

    那就是提醒了?

    她在这新都没有什么认识的人,怎么会有人大半夜潜到这儿特意划了个瓦片过来呢?

    是提醒,还是……纯粹就逗人玩儿?

    一想到有可能是有人在拿自己逗闷子,周鸾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这若是逗闷子,未免成本太高了。怕是还有什么含义……

    可是……她着实是想不通,那就索性不想罢。

    ……

    夜半,这边周鸾刚安抚完受惊的碧玲,主仆两个刚要吹灯,就听见屋子外头热闹得很。

    这份热闹还不是邻居传来的,而是这个别苑里传过来的。

    周鸾这回真是怒火中烧。

    这些个别苑里当差的,平日里不拿她当回事也就罢了,怎么大半夜也不让人好好安睡?

    周鸾卷了衣服就往外屋走,却被外屋的碧玲给拦住了。

    “小姐,别这样就出去。”碧玲说这话又替她拢了拢胸口的衫子。

    周鸾也知道是自己一时气急,竟然穿着寝衣就要出去,幸亏是被碧玲拦住了。如若不然,出去别说立个下马威了,就这模样还指不定被人笑话呢。

    待碧玲飞速给她整装好,已经过去半柱香时间。

    周鸾推开房门,就见别苑中灯火通明,都快赶上白昼了。

    又见别苑中的奴婢们步履匆匆,好似有什么急事要忙似的。

    见到周鸾,一个个眼神却是说不出的怪异。

    周鸾看着他们的怪模样也不明白,瞅准时机赶忙拦了一个便问:“府里怎么回事?这么废灯油?”

    只见那丫鬟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道:“您不知道吗?将军来了。”

    那语气,那表情,就好似在说:“将军回来了,你就穿这个?”

    周鸾这三年自认脾气已经好了许多,却还是被这丫鬟戳了逆鳞。

    周鸾哼了一声,冷嘲道:“我需要知道他回来吗?”

    说罢,转身拉着碧玲的手便走,根本就不管身后那丫鬟错愕的表情。

    “小姐,你方才真的蛮英勇的。”碧玲悄摸摸朝周鸾竖起大拇指。

    “这算什么英勇,我还觉着方才和一个小姑娘斗嘴太幼稚呢。”周鸾说罢,憋着笑道:“不过别说,你这形容虽然怪,但是蛮贴切的。”

    碧玲听罢学着周鸾平日的样子挤眉弄眼道:“是吧是吧,我这都是跟小姐你学的。”

    “好的不学,偏学坏的。”周鸾拿指头点了点碧玲的鼻尖,脸上笑得开怀。

    碧玲笑着,心里却为她发酸。

    要说小姐恨着穆将军吧,她偏偏还留着那枚将军送的簪子,且对那玉香炉喜爱有加。

    可若说是爱着将军吧,她还用那簪子毫不留情地刺了穆将军,若那日将军没拿手握住簪子,怕是伤了性命。

    碧玲自知自己不算聪明,但是也算不得愚钝。

    却见到小姐的反应,她却不懂。

    小姐方才的笑,到底有几分是因为玩笑,有几分是因着她的吹捧,又有几分……为的是那个人过来?

    怕是小姐自己心里都不甚明白吧?

    碧玲想得没错,周鸾现如今都看不透自己的情绪自己的心。

    她在乐什么呢?

    乐一个利用过她的男人过来吗?还是乐方才和侍女斗嘴的自己好笑?亦或是……

    周鸾自己也不明白,但她知道,解不明白的迷题便放在那。

    或许睡上一觉,脑中似乱线般缠绕的思绪便能迎刃而解了。

    周鸾深呼吸了一口气,却还是觉着胸口如压着大石头一般闷得紧。

    她坐起身来,将香炉放得离床铺近了些。

    闻着雪松香味儿,这才放松下来,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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