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玲和郭嬷嬷就着紫河车和其余一些奇怪的补药聊得热火朝天,周鸾却游离之外,虽坐在两人中间,实则却是望着桌上的一方暖玉香炉神游太虚。

    这香炉本不打眼,小巧得很,暖玉做成却又偏生得灰扑扑的,差点儿就要与这桌子的木色融为一体了。偏生细看之下却有些灵巧,顶盖上雕着那鹿衔灵芝祥瑞图案,尤其那双鹿眼雕得那叫一个玲珑剔透仿若活过来一般,精致灵动中亦别有一番意趣,也算是这屋子里的物件中唯一能让她多看上几眼的。

    只是……她分明记着那天似乎是被他拍碎了的,亲眼见着那鹿嘴与那衔着的灵芝被人一掌拍散。怎么现下却又还好端端地粘在一起?

    莫不是某人提了个新的,又半夜翻窗将这个一模一样的香炉搁在桌子上了?

    周鸾拿起那方袖珍香炉,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会儿,才发现这香炉并不像稍远处看得那样的完美无缺,倒是有一丝类似冰裂的痕迹,那冰裂之中还带着浅浅淡淡的金,瞧着似乎是用金线修缮过。尤其是那鹿嘴里衔着的灵芝四周被淡淡金芒包裹住,没破坏本身的美感不说似乎又加上了一丝光晕的灵性。

    她伸出手指细细摩挲那层金色的纹路,却平滑如常几乎就像是原本就被嵌在里面一般的浑然天成。

    由此她却更加确定,这香炉绝对被那人偷拿去修缮过。她心神一晃,不由得又想起那场没有结果的刺杀……

    她那场病确实只是偶然,积怨成疾加之身子骨不知怎地比之从前脆弱了不止一倍,只是稍微淋点子雨吹个风就染了风寒。只是风寒也还好,偏偏又高热不断。

    而她枕下一直存放着的簪子是穆寒年送给她的,从前是为了那一点点的爱慕,而如今放在枕下却只是为了自保。

    当时还没发生这些个糟心事,当时她还是黑虎岭的少当家。

    只是有一天鬼使神差的觉着穆寒年在这个簪子上的雕工自己实在看不过眼去,却又怕当他面说出这话再伤了他的心意。

    她寻了一天夜里,模进林子就着微薄的月光,拿着匕首仔细将那簪子通体削圆润了,等她终于满意停下手之时,却发现那簪子尖端却被她削得过于尖了,不过是一只木簪,尖端锋利得却足可以刺破皮肉。

    知道此番是自己弄巧成拙,周鸾却也不想让当时的穆寒年知道,于是每日夜间放在枕下,每天晨间都在头上戴着。

    而现下她却也庆幸当时养成的习惯,这只簪子在匪山倾覆之时就好端端戴在她头上,就算是再次醒来在马车上,怀中的匕首和腰间的双斧都不见踪影时,这枚木簪倒是成了她身侧唯一留存的保命之器。

    她是想杀了穆寒年,可不是如他那般下作的手段报仇,而是光明正大的提着她那双斧子与他决一死战。

    那天许是烧糊涂了,偏偏穆寒年面上却又那般心生疼爱情深不悔的样子,这副样子怕是旁人见着都得深受感动,可偏偏周鸾觉着他此番举动着实做作,没得让人恶心。

    偏偏他还说了那么一遭明知故问的话。恨吗?他如何能问得出口的?

    那话让她倍感讽刺,最后那簪子还是刺了下去。鲜血横流间,却不知是谁淌了泪,只觉衣襟濡湿一片。

    他说:“既想让我死,那便好好活着,这点气力都不够缚鸡的。”

    他说:“周鸾,我把命赔你也好,但那黑虎岭的事我不后悔。”

    他说:“周鸾,我等你养好力气,来取我的命。”

    穆寒年的手反握住那木簪,簪尾的红色琉璃泣着血,他的面色惨白一分,那琉璃便红上一分。

    他摊开手掌,将那枚带血的木簪递到她跟前道:“我送你的,不必归还于我,好生收着。”

    说罢,他便转身走了,只是衣袖间流淌的血染了一地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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