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鸾睡了许久,再醒来时见周围漆黑一片,却是什么都看不清楚,只隐约能看出周遭物什的些许轮廓,知晓自个儿应当是躺在一方软塌上的。

    待她适应了会儿黑暗,便能看得更清了些,只见周遭似乎陈设简单,而凭着这颠簸的感觉,又听着那清脆的马蹄声,周鸾便也判断出她此时应当是在一辆马车上。

    紧接着,周鸾便又忆起昏睡之前的事来,想着穆寒年最后在她耳边低喃着她的名字,周鸾便眉头一皱,翻身想要从那软塌上坐起来。

    可她刚刚支起手臂,自个儿的身子便像个棉花一般,无力地瘫了下去,紧接着她整个人便又呈之前的姿势躺倒回马车的软塌上。

    周鸾的背磕到了软塌边缘,痛感让她不自觉闷哼一声,与此同时却又来不及疼痛,只心下已然犹疑一片。

    怎么回事?她的胳膊怎么这般无力,怎么连身子都无法支撑了?

    周鸾想着,却依旧不信邪,想着撑起手臂重新再试,可这车厢中却似乎并不止有她一人。

    而她方才的闷哼,似乎也恰巧惊醒了车厢中的另一个人。

    只听“噼啪”两声,一枚火折子便点燃了不知从哪儿拿出来的灯笼。

    灯笼暖黄色的光打开的一瞬间,周鸾便抬手做防御姿态,心中也暗惊自己的警觉性竟然低到了这种程度,连马车里还有一人都未发现。

    周鸾手挡住来人的同时也挡住了光,同时双眼也眯了起来。她方才适应了一会儿黑暗,现下突然来了这强光眼睛却是受不了了。

    眼睛适应了会儿,见那人迟迟没有动作,周鸾便收了格挡的手臂抬头看去,却见执着灯笼的是个小丫头,身上穿着缟素裙子,年岁瞧着不过十二三的样子。

    整个人的身量瘦瘦小小的,瞧着那手臂似乎一掰就能轻易折断。而她那张瘦得不行的脸上,却挂着两只异常显眼的滴流圆的大眼睛,此刻那双眼瞧着她的眼神却是怯生生的,像是被她方才的举动吓到了似的。

    眼见那丫头像是不敢说话的样子,周鸾也没感受到任何杀气,便只好叹了口气,打破沉默道:“你是?”

    那丫头张了张口,半晌没发出声音来,眼睛滴溜溜转着像是在措辞。

    等想好了才深吸一口气,只是刚张开嘴便结巴地道:“奴,奴婢翠花,是衡阳县人,因家中贫困实在吃不起饭,两日前范大爷便用米面和银两将奴婢买了过来,说是就这般老老实实伺候姑娘,一刻都不许离开的。”

    周鸾却没想到自己就是随便一问,这丫头就实诚地到这种程度,不仅是把自个儿介绍得那叫一个清清楚楚,甚至还直接把家底都倒了出来。

    还有那句“一刻都不许离开”,怕就是翠花说的那个“范大爷”下的命令吧?目的估计也是为了看着她周鸾。

    这丫头倒是个实诚的,周鸾心中暗叹道。

    只是……这丫头说的那个“范大人”却是哪个?穆寒年?他真名姓范?

    可这猜测一涌现出脑海,周鸾便立刻否决了。穆寒年那眉眼与当年的护国穆将军那般像,且再看他身后跟着身穿甲胄训练有素的骑兵,便也能猜出他是将门虎子,这个姓肯定是万万没错的。

    那……或许是他用了什么化名?

    周鸾想到这,便问那翠花道:“那个范大人是个什么样子?”

    翠花咬着指甲想了会儿,便道:“是个约么四五十岁的大人,脸上还留着长胡须,瞧着倒像个读书人呢。”

    四五十岁,留着胡须……怎么想怎么都与穆寒年对不上。

    难道是她又被什么人从穆寒年手中给掳走了?

    那岂不是刚脱狼口又入虎穴?

    周鸾脑中疯狂旋转,可身子却还像方才那般软得一塌糊涂,生像是被人下了什么软筋散。

    周鸾想着,又转而抬头望着翠花道:“我渴了,能不能递杯茶水来,我这手着实抬不起来。”

    “哦哦,瞧奴婢竟然忘了,范大人说您醒来必是口渴的,还让奴婢为您水。”

    翠花说着,便将那灯笼挂在顶棚的铜勾上,这才手脚麻利地提起一旁矮几上的茶壶,又从旁边的梨花木暗柜里掏出一个茶杯来,忙叨了好一会儿才将那茶杯端到周鸾跟前。

    眼见着这丫头就要为喂她,周鸾却拒绝了,执意伸手要去接。

    翠花拗不过她,只得又从旁拿了梨花木的托盘,先垫了托盘才又轻轻将手中的茶盏放到周鸾手边的塌子上。

    周鸾只觉着这丫头学这繁冗的规矩倒是快,若是她周鸾怕是一年都别想学会。她想着,却也庆幸当时爹娘没将她卖了去为奴为婢,不然她怕是不到一月就得被主家轰出去自生自灭。

    如此,她倒是对眼前这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有了些敬佩,只道这真是个伶俐的妙人儿,只是那实诚性子倒是得改改,如若不然以后得吃了亏去。

    周鸾心中乱想着,手也碰到了杯沿,稍使了些力那茶盏便抬了起来。

    只她心中正暗喜着,手上却又一松,整只手倏地使了力,任她如何努力都无法再捏住杯沿。

    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饶是周鸾平日里在冷静的人,遇到这事却也开始神无主起来。

    这是一种事情超脱控制的无力感,尤其是她这般习武多年却一朝变得如此手无缚鸡之力,这半强烈的反差,任是何人都无法立即接受。

    或许是看出了周鸾脸上的挫败,翠花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道:“您别急,许是方才那大夫给您诊治的时候,下了些安神的药,才使您这般全身无力的,估摸着今晚睡上一觉,明早便能好转了。”

    周鸾听了她这话,眼神却也恢复了些光彩,“你说是因为刚才请大夫给我开了安神的药?”

    “是呀。”翠花回道。

    周鸾得到肯定答案,心中安定了许多。

    是了,传闻那蒙汗也有使人躯体麻木的效用,怕是这安神的药中也有些蒙汗的成分?

    周鸾听了翠花的话随即闭上眼想要快些入眠。可这一闭上眼,眼前这又是满目的血海……那血汹涌着,无边无际的血海奔腾着向她砸过来。

    周鸾心中抽痛,猛地又睁开眼。

    “您怎么了?”翠花问她道。

    周鸾没说那些个血海的事儿,只作平常道:“睡不着。”

    “要不……奴婢给您唱个家乡哄睡孩子的曲子?奴婢小时候睡不着,奴婢的娘便唱这首曲子给奴婢听,只要听这首曲子就能睡着啦。”翠花似乎想到了什么没好的画面,说这话时嘴边带着一朵甜笑。

    周鸾似乎也被她折抹笑感染,心口的痛楚和缓了几分。

    周鸾想对她勾起笑,努力了一番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反倒是嘴角抽着,怎么看怎么别扭。

    周鸾放弃了勉强的笑,只对那丫头说:“好吧,那就唱来听听。”

    翠花闻言便清了清嗓子,瞧着周鸾还是睁着一双眼睛瞧着她,她顿时脸便染上了几分红晕。

    “您怎么不把眼睛闭上?那要怎么睡觉呢?”翠花问道。

    周鸾这回却勉强笑了出来,道:“我就不闭眼了,听着你那儿歌要是困了再闭上。”

    翠花只道是这位主子的习惯,便也没再说什么,忍着被人瞧着唱歌的羞,半晌才张开嘴开嗓唱了起来。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蛐蛐……【1】”

    小调婉转,带着乡音,听着那词朗朗上口,那曲儿也婉转动听。

    周鸾听着竟不自觉地放松下来,且听着听着还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似从前也在哪儿听过一样。

    在哪儿呢?

    周鸾想着想着,却想到了儿时。

    那时夏日炎炎,便是夜里也闷热得很,她躺在娘亲的膝上,而娘亲则是手拿着草编的扇子为她轻轻打着扇。

    娘亲手中的扇子将热气扇去了几分,却又有蚊虫过来扰她不得安眠。

    周鸾身上鼓起几个大包,手上不停地抓着,只觉得身上痒得无法安眠。

    娘亲却不知从何处拿了一个药膏,细细给她涂了,又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晃悠着,嘴里还哼着小调。

    那小调的音律似乎与这丫头唱的这个儿歌如出一辙。

    周鸾听着,倒像是回到了儿时躺在娘亲怀中,心中的痛楚竟就这般暂时被安抚下去,脑子也逐渐昏沉,她任由着这昏沉席卷灵台,就这般慢慢闭了眼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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