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阵营的人为了领地,和金气阵营打起来。

    即便他们擅长术数,但往往不给他们法诀施展的时间,金气阵营那帮人的棍棒就伸到眼前。

    三两下就把他们打出阆苑庭前的校场,而后曾经的强龙被迫流浪,沦落到被半山腰的野人收留。

    领地即是道场,对于修道之人来说,道场是自身气脉的延伸,何其重要。

    他们埋怨得最多的,并不是雪翎和他们部分人关系友好,以至于将他们全部拖下水,而是宋高杰轻言答应让出泉眼大本营。

    宋高杰道:“并非是我想让,而是不得不让,人家身后有大师父撑腰,在大师父面前,我们那些招数不管用的。”

    “就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吗?”

    宋高杰摇摇头,让自己人别再痴心妄想,“大师父铁面无私,术数课上的考验,我们鲜少能够轻易过关,再耍花招,恐怕就会真的降罪了,况且这次说到底是我们错在先,错在不该听信传言,放任一些人打着我们名号去坏人家道果。道场没了,可以再找,但我们的人散了,集结的法阵就散了,那就前功尽弃了。”

    “我们就在这鸟不拉屎的半山腰上一直蹲着吗?”

    宋高杰也很无奈:“瑛姑她们在这儿不也一样修行?”

    众人目光越过悬崖峭壁,越过峭壁上的几棵松树,落在一边惴惴不安的几个人身上,正是瑛姑为首的“花卷三瓣”和其他土人,于是到嘴边的责难又只好吞了回去。

    虽然水木阵营的所有人都不待见火炉三人组,但他们自己人相生相伴,自成体系,总是不太爱管别人闲事的,现今受人牵连,稀里糊涂就丢了道场,怎叫不他们心生怨念?

    连与他们交情不错的长山来到,也是不咸不淡招呼:“我们欢迎各位前来交流,但如今条件有限,请自便。”

    长山一看四周,连个烧水煮茶洗笔研墨的地方都没有,再想水木这帮人之前的宽裕,心中更是感慨。

    这个时候南泽找到他,倒是诚意十足。

    “我们水气诀人数是最少的,大家结成阵营,都循相生相依,要不是陈柯那几个修金气诀的硬要逼人习武,我和何桓也不想来木气诀这边受脱。”

    “宋高杰他们待我不薄,但架不住他们人多啊。修水气诀只有我、何桓,还有你,你不在,就我和何桓,你也知道,‘我生者’也脱耗‘我’的元气,继续呆在那儿,对我修行哪还有益?你看看他们多少人,看看宋高杰他们那个儿,小半年就冒半个头,再看看我这当娘的身板,都瘦了一大圈。”

    ‘我生者’也脱耗‘我’的元气,如同母亲产子,母体必受损伤,母亲越弱,子越强,长此以往,损伤更重,以胖子南泽为代表的的两名水气诀修行者和以宋高杰为代表的多名木气诀修行者之间的关系,说是参照这份母子关系,也大差不差。

    长山笑着说:“这不是好事吗?英俊潇洒,入人眼。”

    南泽不以为然:“我是想通了,我跟‘雪翎’,也是‘受生’关系,我是一厢情愿,指望着她‘金生水’,可人家不乐意生啊,宁愿和陈柯那帮人抱团,那我们修水气诀的,为何不能效仿?所以我们哥儿三个,是十释山水气诀的三根独苗苗,应该好好抱在一起才是。”

    “不还有海引师父这个大阳水在吗?”

    “她啊。”南泽嘴角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她如今被人制得死死的,可顾不上咱们了。”

    长山对师父的私事不敢打探,提起海引师父,也是想找借口推脱。

    南泽所说的话,细想下来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大家远离父母来到这深山之中,虽不至于饿死冻死,而要想活得更好,互帮互助也是另一条选择。

    但为此选择和谁做朋友,难免有攀缘附会之嫌,长山心底并不认同。

    “你该不会真想和你那三位女同乡一起修行吧?我劝你打消念头。”

    长山以为南泽从师父那儿得到什么说法,不料这人神情暧昧道:“她们仨守不住泉眼的,那样一块风水宝地,三个女的,没一个是男的,撑不住的。师父看似偏袒,但只默许宋高杰退让道场,也没说那道场以后就是那三人的,就是知道这块风水宝地不会为这三人所用,迟早都得归别人,正如能继承咱们十释山正统的,还得是我们这些男儿。”

    长山走远了,南泽还在后面说:“女人到了一定年龄,就会想男人,没男人就活不了,哥哥我悟了长山你好好想想!”

    长山来到泉眼。

    张陶吕得到别人梦寐以求的风水宝地,会如何打理?

    如今十释山众弟子大部分都找到自己修行之路,水木阵营修术数,金气阵营修外家功夫与法器,剩下的散人也陆陆续续找到自己的专精,长山很是好奇,花样最多的三人组是否也和水木阵营一般,吸纳新人,结众修行?

    他看到泉眼那边仍然是张陶吕三人,水池外的所有地面都被翻了一遍,只留了狭窄的过道,长山去时正巧碰到吕虹——哦,现在应该称她为吕木灵,用锄头锄断了地里的东西。

    吕家大小姐下地干活,这本来就为难人,但没想到,正在田边播种的张胜男猛地飞扑过去,一脚将她踹翻在地,一边陶玉只抬头看了一眼,继续默不作声在前方用钎子钻洞,显然已经习惯这种场景。

    长山始料未及看到一幅内讧的画面,呆立在过道尽头,

    胜男小心翼翼挖出将那断开的草连根挖出,不知是否眼花,那草的断裂处在闪光,待要再看,它就在人掌中化为枯萎的颜色。

    吕木灵人还没爬起来,又挨了胜男两脚。

    两个人扭打成一团,在田间翻来滚去。

    陶玉扬声道:“打吧,打吧,刚种下的,全给你们压没了。”

    长山悄悄退走。

    “山山!”

    晚了一步。

    长山面无表情转身,就看到张胜男像一只肚子朝上的狗,双手双脚将吕大小姐举在半空,然后把人当沙袋抛飞,眼睛发亮,只差吐着舌头朝新目标奔来,“山山!”

    “把你的琴给我,我有一首新曲子,我弹给你听!”

    她激动的叫声,让陶玉和吕木灵不禁对视一眼。

    长山后退一步,本能地护住背后的言灵琴,想到什么,又把琴解下来,护在怀里,“可以给你弹,但你能不能不要对人动手?你不要勉强别人。”

    胜男板上面孔,让人见识到那张脸除了滑稽之外的另一种效果——威严,“人参那么珍贵,闭着眼都要咽下去,我最讨厌浪费粮食了。”

    人参?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草的名字吧。

    “再珍贵,也比不过朋友的珍贵。”长山边劝她边把琴交出。

    胜男如愿以偿拿到言灵琴,一曲弹奏完毕,她抬起头,眼里泛着泪花,用看不清颜色的衣袖擦完眼角,问离得最近的观众:“好听吗?”

    “还行。”长山回答。

    “我觉得非常好听。”胜男肯定了自己的作品,“对你来说比较复杂,你得努力,才能学会。”

    长山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她:“可我不想学。”

    胜男拧起两撇浓眉,拔高声音,长山还坐着,她就站起来,似乎想以居高临下的样子逼迫人就范。

    “为什么?这是我专门为你作的曲子呀。”

    “对呀,是你作的,不是我作的,你自己留着用吧。”长山不为所动。

    胜男就拧着眉,为别人不接受自己的好意而苦恼,但总归没有像对待陶吕二人那样用强。

    “真的不要吗?”她苦着脸,还不罢休。

    长山听到她低声嘟囔了几句,好像是“会吃亏”之类的,像个老气横秋的大人。

    长山忽然道:“不一定非要弹琴,你可以让别人来你这儿打水,也可以分享你做的食物。”

    胜男一听,马上就转身摸摸索索搞自己的去了,直当长山不存在。

    反正到嘴的东西再要她吐出来——那是不可能的。

    长山并不放弃,跟在后面游说她敞开胸怀。

    “泉眼这么大,你们用不完的,宋高杰他们也没个好去处,何不分一半给他们,平日里修行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不喜欢修木气诀的。”胜男丢了一句。

    长山微楞,水木阵营那帮人对人挺和善的,他不止一次看见他们站出来主持公道和主动帮助修行遇到难题的弟子。

    比如身弱的宋天骄,是个脱耗木气的火气诀修行者,宋高杰他们却待他如亲兄弟,又比如半山腰末进的那帮火土修行者,经常领到水木阵营为他们画的符纸,例如“禁蝎符”是为他们驱逐前山虫害,“上进符”帮助他们术数课上少挨骂,而长山受到邀请前去弹奏,大家粮食都定量的前提下,每日专程匀出一份给他,不管什么时候去,都能吃得到,这样一群善良的人,不像是会专门跟谁结仇的。

    也是那份接纳之恩,长山才努力劝说霸占了他们道场的张胜男:“毁你田地的事是一场误会,宋高杰他们并不知情,南泽和雪翎私下的做法,不应该算他们头上,你不是一样接纳陈柯他们来你这儿”

    “长山,你选好了没?”陶玉突然发话。

    长山转头,迎上陶玉要笑不笑的脸,那是不怀好意的脸,他曾见过这张脸用天真烂漫的表情,冲楼山的老者说出咄咄逼人的话,此时同样带着轻松的口吻与他笑谈:“一开始,你是南泽那边的,然后为了你的琴,跑我们这边,如今又帮宋高杰说话,你到底站哪边的?”

    长山哑口无言。

    胜男趴在陶玉肩头,冲他略略略吐舌头。

    陶玉伶牙俐齿,胜男话都说不完整,陶玉的意见,就是她的意见。

    一番好意,却被如此对待,长山也不再多说,拂袖而去。

    长山从师父那儿领了新的物资如书册笔墨纸砚,一些科仪用具护身的符咒之类,负责给众弟子们送去。

    本来这事从前是海引师父做的,但近来只见石意师父,不见海引师父,任务就落在他和何桓头上。

    何桓领走了水木阵营的部分,对长山说:“我这儿差不多拿走一半,剩下的就劳烦你了。”

    穿过空荡荡的校场,兵器林立的铁架,起初的像模像样被一片呼喝声取代,桌椅凳子摆放露天,几个蟋蟀笼子挂竿子上,桌边全围满了人。

    看来本该在校场的人,全都集中到了这里。

    他们玩得倒是多样,打揭、大小,猪窝、族鬼、胡画市井柜坊的游戏,这儿应有尽有,有一个木箱,还装满了铜钱,这要不算什么,那地上几个酒坛,就足以说明金气诀阵营在前山的地位了。

    领头的坐于一张太师椅上,双脚放矮凳,他头系额带,身穿云肩绑袖短衣,腰绑蹀躞带,要不是手上拿着一本《兵器大全》,还以为是在哪条烟花柳巷等开门的公子哥。

    “进我们这儿,也不难,得看人,像长山你这样的资质金水二气同修是吧?会耍毒蛇矛吗?”

    “五节连环枪?”

    “劈水刀?”

    “藤子棍?藤子棍总会吧?”

    长山无言地从太师椅上起来的陈柯。

    “都不会啊。”陈柯抱胸扫视长山,从头扫到脚,眼神难掩轻蔑。

    王德运从后面喊:“老大,火炉那边又叫你去挖土豆——”

    还没说完,人就给刀鞘扫倒。

    “都跟你说了,我们金气盟‘义’字当头,除暴安良,扶助妇孺,做就做了,不要挂在嘴上。”

    “可那三个丑八怪指明要你——”另一名金家兄弟及时上前捂住王德运的嘴,并将人拖走。

    陈柯将长刀在手中转了一圈,丢回太师椅,缓缓转头。

    长山:“我不会说出去的。”

    陈柯大松一口气,“不愧是我金家弟兄。”说着,就要把长山拖过来。

    长山马上后退一步。

    陈柯挑眉,“怎么?不是来拜山头的?”

    长山说:“我只是来送东西。”

    陈柯眉峰立了一个褶皱,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你要独自修下一程?”

    长山反问:“为何一定要拉帮结派?”

    “当然是人多才好占地盘。”陈柯想也不想就回答。

    长山摇摇头,心想大师父真厉害,弟子们一心往他希望的方向走,无论什么资质,何种出身,如今个个三句话不离“修行”,可是——

    “修行的目的不是为了道场。”

    说完,长山告辞。

    偌大的泉眼水池边,三人正在用饭。

    又是吕大小姐,不知是食物不和胃口,还是吃到了异物,脸色倏变,“哇”地吐出来,长吐不止,看上去像喉咙钻了一只□□进去。

    陶玉第一时间抱着碗躲得远远的,接着就明白她为什么要躲开了。

    张胜男放下碗,将一盘黑黑的配菜推到吕木灵面前,“吃。”

    吕木灵眼里包着泪花,摇摇头,隔老远都能感受到她的抗拒。

    陶玉扒拉一口碗里的饭,露出牙被硌的难受:“她不吃就不吃呗,强迫她没意思。”

    这几天的米饭里,被强行加入一种草,导致米饭有股难以言说的味道,让本就不太好吃的米饭口感变得雪上加霜,如同嚼药渣。

    “你该不会加的是猪草吧?”

    胜男恨恨转头,那眼神,如同借了她米还了她糠。

    陶玉很无所谓:“瞪我干什么?我识物课可是拿满分的,你这东西长得就像猪草!”

    胜男没搭理她,对吕木灵重复一遍:“吃。”声音里大有威胁的意味。

    吕大小姐捂着喉咙,梨花带雨地摇头,模样楚楚可怜。

    筷子从胜男手中飞到吕木灵头上,下一刻,人就跳上盛放饭碗代替桌子的石头,那也是水木那帮人曾经打坐的石头,胜男一把扯过吕大小姐的衣襟,厉声问:“吃不吃?”

    “不吃不吃,我不吃!我说了不吃!”吕家小姐也是个犟脾气,越是逼她,越是不从。

    胜男跳下石桌,将所有饭菜碗筷推下石头,那些碗碎的碎,掉水里的掉水里,眼见除了明智避开的陶玉手中的碗,一顿午饭吃得快家破人亡。

    “不吃?”胜男冷冷睇视吕木灵,“那以后都别吃了。”

    掉进水里的碗,恰好就有吕木灵最心爱的一只陶碗,池水倒没有多深,但吕大小姐最怕的就是水。

    她浑身发抖,长声尖叫,惊得后山鸡飞狗跳。

    “我要跟你决斗!我要跟你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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