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徒明显不常杀人,心里十分紧张,他需要不停地在脑海里重复杀人的想法,才能促使自己实施行凶。还未近身到跟前,凶徒执刀的手就开始发抖,那么行凶时他有些偏差或失误,便也不奇怪了。

    叶萝扫过床头凳子上放的茶壶和碗,她在睡觉前都会备好水放在床边,以防自己起夜时口渴。

    她枕头旁有一瓶的药油,用于跌打损伤,味儿特别大,洗都洗不掉。

    一会儿她可以一刀狠狠插在枕头上,枕芯为木质,刀插入拔出便有些费力,会带动旁边的瓷瓶滚落。

    按凶徒的犯案逻辑,他肯定要阻拦瓷瓶落地,避免弄出声响。

    那“他”就会在阻止瓷瓶的过程中,忙乱撞倒床头的木凳,最后弄得水壶和药油同时摔地。这么大的声响肯定会吓得凶徒想要逃走,便让凶徒的鞋底沾上药油再跑。

    叶萝回到身体苏醒后,会立刻叫人封锁开封府,根据凶徒的身材以及官鞋鞋底粘药油这点缉拿凶徒,确凿证据。

    叶萝盘算好这一切之后,反倒是非常期待“自己”杀自己了。

    当“他”靠近窗边,颤抖地举刀对准床上的自己——

    “哎呦,这丫头,这大晚上的怎么不知道关门呐。”隔壁管事婆子严妈妈起夜去茅房,挑着灯笼出门口,发现叶萝房间的门开着。

    严妈妈受程通判的吩咐,要照顾叶萝。再说严妈妈以前与卫婆也有几分交情,对叶萝自然要尽心。

    严妈妈边念叨着,边走到叶萝的屋子前。她想知道叶萝是同她一样起夜忘关门了,还是人在屋里睡觉门忘关了。

    “扑通!”

    “什么声?阿萝你在吗?”

    严妈妈冲进屋,却见一个人影从后窗跳走,叶萝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严妈妈愣了下,随即才反应过来,门之所以会开,是因为屋里大半夜进贼了。

    “来人啊,快抓贼啊——”严妈妈高声呼喊,然后她快速冲到叶萝跟前,想看看她有没有受伤。

    唤了几遍之后,发现叶萝有呼吸却没反应,严妈妈匆匆跑出门外,边喊着抓贼边请府医。

    衙役们听说情况后,立刻在府里搜查刺客。但那贼却像是凭空消失一样,前前后后搜查了近一个时辰都没见踪影。

    叶萝在府医的施针下,终于醒来了。

    “谢天谢地,人没事就好。”严妈妈松了口气。

    “刚发生了什么事?可还记得刺客的模样?”

    方伦缉拿偷婴贼会开封府后,听说府里闹了刺客,立刻带着他的侄子方恒一起赶来探望叶萝。

    叶萝因为中了迷烟,头有些昏沉,嗓子干得冒火。

    她喝了口水后,马上对方伦道:“那人进门的时候我头有些晕,没看清他的样貌。依稀记得他穿着一双黑皮鞋子,皂色锦袍,肚子微微凸起……啊,还有,他的手,一看就不是干活的,但骨节比平常人稍大。”

    方伦等人闻言都脸色严峻,在开封府穿这种黑皮鞋子的都是品级的官员,难怪他们追刺客没追到踪影,原来刺客竟是府里人!

    叶萝抽了抽鼻子,皱眉道:“什么味儿?啊,我的药油怎么碎了!”

    方伦看向地上摔碎的茶壶和瓷瓶,若有所思片刻,立刻叫上方恒走了。

    叶萝在严妈妈的照顾下,靠坐在床头,喝着严妈妈为她煎的花粉汤,此汤由瑶草、琪花、松花等花草碾碎成粉后,由煎水冲调而成。花粉汤入口是有淡淡的清新味道的花香,入腹则有滋补之效。瑶草效如灵芝,扶正固本,琪花、松花等花粉则轻身益气,很适合受惊后的女子饮用。

    叶萝喝完汤后,礼貌跟严妈妈道谢。

    “让严妈妈费心了。”

    “好喝就再多喝几碗,别客气。”严妈妈转身就要再给叶萝冲调两碗。

    “瑶草昂贵,这哪里合适?”

    “怎么不合适,反正不是花我们自己的钱,是薛知府让我好生照料你。如今你受惊了,咱们趁机喝点好东西也在情理之中是不是?薛知府什么身份,还计较你一个孩子多喝他几碗花粉汤?”

    叶萝没想到严妈妈看着严肃,为人会如此变通。

    叶萝忙称赞严妈妈英明,拉着严妈妈跟她一同喝才罢休。

    一炷香后,方伦请薛知府来做主。

    正厅之内闹腾不止,不时传来张判官的谩骂之声。

    薛奎睡得正香,被方伦弄醒后,脾气很不好。

    他打着哈欠,眼皮子都懒得睁开,冷脸教导方伦:“有什么事可以去找判官。”

    “有事的正是判官。”方伦道。

    “那就去找程通判,不是还有他做主吗?非要劳动我大驾?”薛奎掀开眼皮。

    方伦:“程通判住得远。”

    “不过才隔两条街还算远?他那房子里头比我这还好呢。”薛奎嘴上酸溜溜,脚下的步伐却越走越快。

    薛奎还未到地方,就见张立行突破阻拦,气势汹汹地跑出来。

    “做什么去?”薛奎冷着脸吼他一句,张立行吓得立刻止步,气呼呼向薛奎表示方恒等衙役在以下犯上。

    方伦得意扬眉,凑到薛奎耳边道:“这便是‘远’的缘故。”

    薛奎被方伦驳得生气吹胡子,质问到底怎么回事。

    “巧了,张判官今晚不明缘故留在开封府,而他这身衣着刚刚好符合叶小娘子对刺客的描述,而且隐约闻着张判官的鞋底好像有药油的味道?”

    方伦陈明理由的时候,特意弯腰朝着张立行鞋子的方向闻了闻。

    张立行连忙缩脚退步,骂他无礼。

    “我没听错?这大半夜你们叫醒我,把我请到这地方来,不说明缘由,非拦着我不让我走,是为诬陷我刺杀叶小娘子?”

    张立行呵呵冷笑两声。

    “你们不觉得好笑吗,我张立行什么身份,用得着亲自动手去杀她?就算我想她死,大可以派人去。”

    方伦注意观察张立行的指节,较常人比较大,确实符合叶萝的所有描述。

    张立行听方伦一一举证后,面容怔愣了片刻后,他突然微微眯眼,笑了一声。

    “我倒想问问方军巡使,一个中了迷烟的人,怎么在昏迷前看清楚这么多细节?既然连这些都看清楚了,她又如何不能有精神看清楚刺客的脸?如此前后矛盾的证词,分明是那叶萝在造谣,借着刺客一事向我实施报复。”

    张立行随即坦率地表示,他与叶萝之间的矛盾大家都知道。叶萝完全有借此向他实施报复的动机。

    方伦不行,“她人微言轻,完全没必要撒这种谎。”

    “我看很有必要,你这不就信了吗?”张立行反问。

    方伦争辩不过,随即请薛奎做主,“张判官的衣着特点完全符合叶娘子的叙述,他脚底还有着同样药油的味道。”

    “药油味道相同有什么稀奇,我也有同样的药油,巧了,今天刚好被我碰洒了,踩了一脚。不信你们去我屋里闻,虽然被打扫过了,肯定还有味道残留。我看是叶萝早知情此事,在故意陷害我。”张立行气愤道。

    叶萝这时候也赶到了,听闻张立行的话,不禁失笑:“那请问张判官,是哪一位仆人清扫了你洒的药油?张判官又是在屋中何处地方洒了那药油?张判官请勿直接回答,请想清楚,将位置画在纸上。我们随后就找这位负责清扫仆人核实。”

    张立行愣了愣,迟疑没动笔。

    “张判官在怕什么?”

    行刺这种事儿于张立行而言,肯定是天大的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叶萝猜测,就算张立行察觉到鞋底有药油味儿,暂时没有新鞋可以换,也不会指使仆从帮他制造证据,他大概会自己洒点药油在地上做伪装。

    “我怕什么,我不过是在想该怎么画那洒药油的地方。”张立行说罢,眼珠子转向自己随从。方伦长得高大,立刻挡住了张立行的视线。

    “张判官若画不出来,属下可随您当场指认,但只能你我二人前往。”方伦说罢就做了个请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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