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洛神后,当天爱丽丝并没有去奇异旅馆。
她留在庄园里,有些闷闷不乐地去了琴房。
她已经很久没来了。
这间琴房平常基本只有她来,因为家里其他人都不会钢琴,只有她从小因为喜欢所以练习到大。
但几个月前,她就不再来这里了。
因为几月前的某一天,她正坐在琴房里弹琴,满心欢喜,连琴音都带着欢快。
一曲完毕,她正准备去叫艾尔给她拿杯茶过来,回头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厄神。
厄神来得很静,而且一直没出声,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听着。
如果不是爱丽丝突然回头,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发现对方。
她面对这位祖父时态度一直很端正,她立刻就想站起来行礼,对方却直接转身离开了。
爱丽丝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在琴房里沉默了很久。
最后,她关上琴盖,拉上遮灰布,离开了琴房。
她不明白厄神的态度。
这位神秘的祖父像是死去的鬼魂一样游荡在这座偌大的城堡里,每次爱丽丝和祂打交道,总会下意识身体发寒。
自那之后,出于一种躲避的态度,她再也没进过琴房。
而洛神离开后,她突然又想弹琴了。
钢琴对她来说有特殊的意义。
不能说出口的情感都可以借由琴音疏散和传递。
弹琴能让她高兴起来。
爱丽丝走入琴房,她没让艾尔也进来,自己去摘了钢琴上的布,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来。
爱丽丝轻声哼起了歌,随后坐在琴凳上,拉开琴盖,手指放在了黑白琴键上。
悠扬的琴音此起彼伏。
爱丽丝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翻飞,每一步都恰到好处。
琴音并不大。
但厄神还是听到了。
祂躺在棺材里,忽然直起了身。
成神后身体会发生异变,祂能很清晰地听到那个孩子弹琴的声音。
这个声音祂已经听了很多年。
那孩子从小练琴,祂就那么听着那个琴音变得越来越熟悉。
前几个月,祂居然克制不住主动离开了别墅前往城堡。
站在琴房门口,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爱丽丝,祂忍不住再度想起了从前的回忆。
同样在阳光下,琴音飞扬。
她坐在钢琴前,回头对他笑。
最后被那个孩子发现,祂几乎可以说是狼狈地匆匆离开。
自那之后,那个孩子似乎被祂吓到了,再也没有进琴房。
但祂的幻觉并没有得到减轻,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厄神坐在棺材里沉吟了很久,最后轻声喊了一声:
“管家。”
管家立即从楼梯口走了下来:“厄神大人。”
厄神从棺材里站了起来,一边动作一边问管家:
“权帝那边,怎么样了。”
“大人放心。”
“权帝已经到了极北之地,我们的人也到了。”
与此同时,极北无神之地。
洛神一脚踢开禁闭的木门,走出传送通道。
木门外是个破破烂烂的小木屋,屋顶烂的不成样子,风雪几乎可以说是毫无阻拦地从顶上刮进来。
洛神淡然地走入风雪,然后又是一脚踹开了木屋的另一道木门。
这道木门外面正是极北之地的冰原。
外面风雪刮得很厉害,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狂响。
洛神走出木屋,甩了甩手,手中凭空出现一把黑伞。
她举着伞走入风雪,丝毫不受狂风的影响。
洛神举着伞慢慢往前走,黑发黑伞,身上只着黑西装。
“咔——咔——”
风雪中,隐隐约约传出了不属于寂静的极北之地的声音。
洛神停下脚步,把伞举得高一些,然后抬头朝远方看去。
一个身形巨大的人形怪物,正在慢慢接近祂。
通体黝黑,在一片白茫茫中格外显眼。
对方身形格外高大,起码有两个洛神那么高,每走一步地上都会留下厚厚的脚印。
而洛神听到的“咔——”声,是对方手中拽着的铁链发出的。
铁链的另一端连着一个棺材。
粗制的铁链绕着棺材缠了一圈又一圈,像是在封印什么东西。
但洛神一眼就看穿了。
那棺材里的“东西”,早就走了。
以及……她在那个棺材上,感觉了熟悉的气息。
洛神平静地等着那个巨型怪物朝自己接近。
果然,厄神不会那么轻易放自己走。
但如果是这个东西……
这下……有些麻烦了。
当晚,爱丽丝照常入睡。
只是不同于前几晚的安稳,这一日,她再度醒了过来。
爱丽丝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尚未恢复清醒,就对上了一双傀儡木眼。
呆滞、空洞,纯然的黑白。
爱丽丝猛地睁大眼睛,轻叫了一声然后迅速滚到了床的另一边,然后哆嗦着看着床边的“人”。
是艾尔。
但对方的身体,已经变成了木头。
艾尔扭曲着肢体关节,两颗黑眼珠在眼眶里胡乱打转:“小……小姐。”
爱丽丝哆嗦着把怀表从枕头里面拿了出来,然后紧紧拽着它,满眼惊慌地看着艾尔。
艾尔抖着四肢,脖子忽然用力往上扭:“小姐……逃……快……”
爱丽丝眼泪溢出眼眶,她慌张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但由于太过慌乱而直接滑倒在了地板上,她急忙趴了起来然后就往门口跑。
跌倒在地的疼痛感告诉她,这不是梦。
但她在打开门出去时,仍然忍不住回头去看艾尔。
艾尔陪着她一起长大。
除了姐姐以外,艾尔是这个家她最信任和依赖的人。
而她回过头,看到在月光下,艾尔用那张呆愣的木偶脸对着她,木头嘴唇开开合合,声音逐渐变得呆滞:
“小姐……对不起。”
“我、不是、镂奴。”
“我只是、管家先生的、木偶。”
“喀嚓——”
艾尔抬手,亲自扭断了自己的脖子。
爱丽丝瞳孔缩紧,她的眼泪忍不住往下流。
但她花了大力气捂住嘴忍住了呜咽,然后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艾尔……
艾尔……
爱丽丝心中不停喊着艾尔的名字。
同时,她察觉到无论自己有多么努力,脚步仍然开始虚浮起来。
她知道,今晚是个不眠夜。
她一路跌跌撞撞跑到了姐姐房间门前,想要进去喊姐姐,结果却发现姐姐的房间门是打开的。
爱丽丝心中的不祥预感立即加重,她忍住呜咽,小心翼翼往姐姐的房间里看。
里面空无一人。
爱丽丝心中既是忐忑又是期盼,不停祈祷希望姐姐没事。
随后她又去了父母的房间,同样空无一人,整栋楼的镂奴也都不在了。
爱丽丝突然开始怀疑这个家的镂奴,会不会都是木傀儡。
如果是这样……
爱丽丝的脸发白了一瞬,她简直不敢想象整个家里都是人形木偶的样子。
更关键的是这些木偶还一直活生生地在她身边。
如果……如果不是艾尔,那她可能现在也会跟姐姐他们一样被抓走了。
爱丽丝迟疑了很久,最终抖着身体准备下楼。
“咚——”
但就在爱丽丝刚刚一脚踩在楼梯上时,她觉得大脑一昏,随即脑海里出现了根本不属于她的记忆片段。
满目的血,墙上,地板上……
整个房间的地上全是尸体,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悔恨。
而她胸口,则插着一把烛台。
烛台下方的圆盘被拔掉,露出了下方的尖刺,而尖刺刺穿她的身体,带出汩汩血液。
记忆是第一视角,她只能看到远处,一个白西服男人正慢慢往外走。
随后她听见了女人沙哑痛苦的声音:“为什么……”
男人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外面走:“你等我……等我。”
下一秒,爱丽丝恢复清醒。
她大口喘气,似乎还没有从刚刚那个被扎死的女人的记忆中回过神来。
那种剧烈的悔恨、痛苦和迷茫……
爱丽丝紧紧捏住手心里的怀表,然后毫不犹豫往楼下跑。
事情已经完全失控了。
而爱丽丝到了二楼上,抬眼,看见了一道黑色倩影。
二楼的环形走廊上,黑王冠女人仍然一身黑纱,背对着楼梯上的爱丽丝站着。
似乎察觉到了有人的到来,黑王冠女人回头,看见爱丽丝后朝她露出了一个笑来:“来,孩子。”
爱丽丝抬腿就想逃跑,但不知为何,她的身体居然开始不受她自己控制了!
爱丽丝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慢慢朝着黑王冠女人接近!
但好在黑王冠女人并没有对爱丽丝做什么,她只是抬手指了指二楼的一圈走廊:“看。”
爱丽丝仔细一看,发现二楼的走廊墙壁上再度出现了古怪的半身像。
“你所看见的,都是我的画作。”
黑王冠女人解释说,“看见那位了吗?粉白头发的,是你的老祖母。”
爱丽丝尝试动了动嘴唇,发现自己似乎还能说话,于是她直接惊恐地说:“你不是我的梦吗?!难道我现在还在梦里?!”
黑王冠女人只是温柔地笑:“我是你的幻觉。”
她轻柔地捧起爱丽丝的下颌,“我住在你的脑子里,我是你的祖母,亦或者,我就是你。”
爱丽丝瞪大眼睛。
但黑王冠女人却不愿继续说下去了:“你没有办法一直活在虚假的梦里,孩子。”
“继续走吧。”
“鲜血和混乱之后,是短暂的安稳。”
爱丽丝忍不住喊出了声:“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没有办法帮你……继续走吧,继续。然后你就会知道一切了。”
爱丽丝在操控下自住往通往下一层的楼梯走,她忍不住大喊:“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清楚!你到底是谁!你又想要做什么!”
“我说不出口。”
黑王冠女人在爱丽丝的背后,忽然发出了清脆的空灵笑声。
那一刹那,整个空空荡荡的城堡似乎都在回荡她的笑声和那最后两句话:
“因为我是疯子。”
“我想让你活着,但我也想看你和我一样死掉。”
光是想象另一个人被烛台刺穿心脏,她就已经血液沸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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