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台。
神台是当年权帝单独划出来的一片虚无之地,用以众神聚集于此讨论问题和处理公共事务。
而现在,本该是只有神明们和部分被神明钦点的怪物们才能进入的地方,多了一个人类。
那个人类之所以来到这里,是为了赎罪。
他带走了至高神神权大帝。
作为惩罚,他被罚在这里接受神明的审判。
因为神明聚集,神台内神明的力量影响很大,所以整个神台都很明亮。
神台是一大片平坦的空地,来来往往的多是一种有智慧的怪物,天使。
天使们样貌出众,背后有巨大的羽翼,羽翼的对数越多越强,最多可以达到三对。
他们通常是神明们最喜欢的仆从,常年住在神台和神之间,以服侍神明为己任。
而现在他们多了一项任务。
看管那名被关押在神台的人类。
魇举着巨大的白色洋伞,银白卷发熠熠生辉。
她慢慢走在神台的走廊上。
迎面走来两个普通二翼天使。
那两个天使看见祂立即行礼:“魇大人。”
魇停在他们面前:“那个人类在里面?”
天使回答说:“是的,现在那边没有其他大人们在,只有两个六翼天使守着。”
魇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往里面走。
其中一个银发天使看着魇离去的背影忍不住赞叹道:
“魇大人真是所有神明中气质最好的,别的神都没有魇大人那么有神性……”
另一个金发天使说:“当然了,毕竟魇大人是唯一一个被权帝大人一直带在身边培养的,魇大人和权帝大人关系是所有神明中最好的了。”
银发天使神色黯淡下来:“可惜……权帝大人……”
“好了,”金发天使正色道,“咱们别说了……有关权帝大人的这件事可不是我们能议论的……你没看现在大人们都还在争论吗?”
银发天使立即闭上嘴。
魇一路走到神台的正中央。
原本空空荡荡的地方,拔地而起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十字架的中央,钉着一个人类。
铁链绑在他身上,将他和十字架紧紧绑在一起,四肢的腕部还被钉入巨大的红色钉子,流出来的血甚至已经干涸了。
他低垂着头,黑发有些凌乱,身上的西装也有些皱,但气质仍然优雅。
两名六翼天使分别坐在十字架的左端和右端,他们的面貌圣洁高雅,姿态端庄,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悲悯神情。
魇一步步走到十字架面前。
两个六翼天使坐在十字架上向她行礼:“魇大人。”
魇看着他们:“你们离开。”
两个六翼天使对视一眼,听话地飞下十字架离开了。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经常会有人为了打探权帝的消息而来神台单独审问这个罪人,但魇神,倒还是第一次来。
只是从来都没有人真正问出了结果。
那个人类,哪怕身体被杀死千万次,灵魂也仍然不屈从。
魇抬头,看着那个人类:
“我记得,你以前不叫洛枫竹这个名字。”
人类终于有了动作。
他动了动脖颈,睁开一直紧闭的双眼,看向站在他面前的神明。
面色憔悴的洛枫竹看着她,轻声说:
“是的,大人。”
“你改了姓,并且用了王的名字……为什么?”
洛枫竹很平静地回答她:
“没有为什么。”
魇沉默片刻,继续说:
“我前几天意外去了一趟遗弃之地。”
遗弃之地,即里世界里的入侵区,虽然那里在人类口中是很危险的怪物聚集地,但在众神口中,只不过是权帝割出去,专门用来放置怪物奴隶的地方。
基本没有什么神明喜欢去那里,因为祂们总是自持高贵,觉得遗弃之地是脏污低贱的怪物们住的地方。
洛枫竹仍然用很轻的声音说:“是吗。”
魇看着他,忽然说:
“我遇到了一个人。我想,你应该猜出来了我来这里的目的。”
洛枫竹忽然笑了,那张憔悴的脸笑起来后仍然不改优雅的俊秀:
“您遇到她了。”
“你倒是很大胆,把她的名字改了。”
“我总不能直接叫她以前的名字。”
“你一直没有告诉她她的真实身份,为什么突然把她送入遗弃之地?”
洛枫竹忽然陷入沉默。
魇见他不愿回答了,改了话题:
“我一直认为你们没有那个本事带走王,所以我不相信王真的走了,我一直觉得王是自己离开的。”
“当你主动来这里赎罪的时候,我也这么觉得。”
“但当我无意之中看到了她……我知道,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她身上只有一点气息了,力量破碎。”
“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
“抱歉,我不能说。”
魇沉默片刻又说:
“我和王是不一样的……当我知道王变成了那样,我第一反应就是想屠灭你们人类。”
“因为她的身上毫无神性。”
“她现在这样,不好吗?”
“好?你怎么定义这个好字?”
“你不是也看出来了吗?她拥有了情感。”
魇陷入沉默。
片刻后,祂转移了话题:
“我给她编织了一个幻境,利用她最害怕的事情。”
“你猜,她看见了什么?”
洛枫竹没有回答,而魇自顾自说了下去:
“她最害怕的,是她变成怪物后,你杀了她。”
洛枫竹神色没有变化,但双手却握紧成拳。
“人类,你把王驯化了。”
“你罪该万死。”
魇这么说着,却没有任何动作。
洛枫竹笑了笑:
“您今天来见我,想必不只是为了说这些已经发生过了的事情吧?”
果然,魇继续说: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明白你的想法。”
洛枫竹回答她:
“我想世上再无人类死于怪物和神明之手。”
“所以呢?你就这么利用王?”
“祂明明是你最应该感激的人。”
“祂给你力量,给你永生,你现在的一切,都是因为有祂。”
“而你做了什么?”
“魇大人,”洛枫竹打断了祂,“正如您和权帝的感情不特殊,我对祂的感情同样如此。”
“所以呢?你只是口中说说罢了。”
洛枫竹苦笑一声,“我不是已经主动来这里赎罪了吗?”
“你认为你的目的我看不出来吗?”
“无非是你把她送入遗弃之地,害怕其他神明太早注意到她的动向,于是牺牲自己,主动来这里赎罪,好让其他神明为了审问你而留在这里,没有精力去遗弃之地而已。”
“可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把王送入遗弃之地。”
洛枫竹垂着眼帘,目光若有若无,似乎回想到了什么,声音很轻:
“我不可能一直陪着她。”
魇问到现在,几乎可以说是一点进展都没有,祂想知道的事情洛枫竹咬死都不会回答,要么就是模棱两可。
魇忽然开口:
“她现在在阿努尔集中营。”
“那里,是新神暴食的地方,祂很残暴。”
“……您想说什么呢?”
“洛枫竹,告诉我你的目的。”
“我绝不会允许有人,或者神明伤害王,如果你再不开口,我会直接去一趟阿努尔集中营,把她带回来。”
“就算她现在是人类也没有关系,我可以把她培养成神。”
“就像她以前对我那样。”
洛枫竹笑了,只是不如魇所想那样把一切交代清楚,而是说:
“祂培养你的时候一定很不负责。”
魇难得动了气,向来空灵甜美的嗓音隐隐约约带上了怒意:“人类,你敢侮辱王?”
“这倒没有……只是回想起我以前在神之间陪着祂的那段时间,祂看起来不太像会培养人。”
“洛枫竹,你把自己的地方放在了什么地方?”
“你的语气似乎将王当做同等的存在了,你未免太过自大。”
“何况,你真以为王把你看得很重要?”
“三个月的期限给了你,你不是最清楚?”
洛枫竹脸上仍然是带着笑的,只是眼神迷离,似乎回想起了以前:
“是的,我当然清楚……”
“权帝心中从来没有留给人类的地方。”
魇仍然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反而被对方激怒了。
祂再度开口:
“洛枫竹,我给你一个机会。”
洛枫竹目光凝聚,抬眼看向祂。
“我不忠于神明,不忠于新王,我只忠于神权大帝。”
“我要再去一趟遗弃之地带回她,但我会在把她带回神台之前测试她。”
“我要知道她还是不是王。”
洛枫竹轻笑一声:
“那我对您不是没有什么作用吗?”
“不,你有。”
“你想让王回归神位,为什么?”
洛枫竹笑了笑。
魇当然明白洛枫竹忽然放洛四钏进入侵区的目的一定不单纯,因为在入侵区她的力量迟早会慢慢恢复,身份也会越来越清晰。
但这明显对人类一方来说不利。
神权大帝在神明这边地位太高了,高到祂的消失让整个神界陷入混乱之中。
由此,入侵表世界被延迟了。
而权帝现在被管控在人类那一方,如果洛枫竹的目的仅仅是为了逼退神明,直接拿洛四钏做要挟不是更好?
那让洛四钏成为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不是更好管控?
为什么偏偏要让她进里世界?
那里虽然通常很少有神明去,却也不是没有。
一旦遇上,察觉王的气息,神明大可以直接掳走她,比较她现在神力不足。
但洛枫竹偏偏把她送进去了,还让她出现在了魇面前。
这种方式,只会慢慢让她恢复神力。
也就是说,洛枫竹想让权帝回归。
为什么?
洛枫竹过了片刻,忽然出声:
“魇神,我们合作吧。”
魇和他对视。
洛枫竹轻声说:
“我们联手,让祂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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