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后,  莫磐就把在公主府遇到林如海的事说给莫青鸾听,莫青鸾听了沉默许久,才对莫磐道:“到底人命关天,  要是顺利就罢了,  要是确实不好了,  咱们也不能干看着,还是让嬷嬷准备起来吧。”

    对莫青鸾的做法,  莫磐其实是能理解的,  在情理上,  或许林如海始终有所保留,  但是,从道义上,林家是从来都没有对不起莫青鸾的地方。

    如人生产何等凶险,他们不知道还好,既然已经知道了,  就不能真当做不知道,不管不问了。要真是有了人命掺杂在其中,这过节,  可就难以化解了。

    只是,莫磐再没有上赶着的道理。他跟徐嬷嬷说了他从长公主那里听来的贾敏的情况,  再对徐嬷嬷道:“要是贾夫人生产那天实在不好,  林大人或许会来请嬷嬷过去一趟?要是不来,  那就说明一切顺利,  用不着咱们。咱们先提前准备着,  也算是对得起他了,嬷嬷,您说是吧?”

    徐嬷嬷已经快到知天命的年纪。她无儿无女,  也没有亲戚走动,舌头又有伤不能说话,她从小看着莫磐长大,就像亲手养了自己的孙子一般,对他的爱护并不比莫青鸾少多少。此时,她慈爱的笑着点点头,用她干燥温暖的手拍着莫磐的手背,表示她明白莫磐的意思,也会做好出山的准备。

    莫磐觉着徐嬷嬷真是遭了无妄之灾,他心中,不免对林如海的印象又减了几分。

    吃了元宵过后,就算是过完了春节。从这天开始,大人小孩就又都长了一岁,也开启了新一年的夏秋轮回。

    扬州城的各府衙门都已经开衙办公了,巡盐御史衙门也不例外。但是,因着御史老爷的夫人近日就要生产,所以,即便御史老爷日常办公有些心不在焉的,衙门里的同侪以及来衙门办事的人也都能理解。有那好心的,还同他宽慰一二,说些弄璋弄瓦的喜气话,劝慰他不要那么紧张。

    林如海怎么能不紧张?

    他可是听说了,一般妇人生产,说是十个月瓜熟蒂落,但一般都是九个多月就得生了,御医只说有些妇人妊娠时间长些都是正常,说他还见过怀孕十一个月的呢,总之,只要能生产顺利,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即便有御医诊断保底,林如海还是忍不住的担心。

    进入二月份后,贾敏见他着急上火的起了一嘴的燎泡,好笑的同时,心里反倒安稳起来。

    她跟林如海说笑道:“哪里就急成这个样子了?我跟你说,我昨晚可是做了个了不得的胎梦呢。”

    林如海从焦躁中打起精神来,笑问她:“是什么样的胎梦?快与为夫说一说。”

    贾敏回忆道:“昨晚,我飘飘忽忽的,仿佛到了一处仙境花海之中,一位极美的仙子将一株仙草交予我,说了些什么我已不记得了,只觉着心中万分欢喜,带着仙草就离开了。老爷,你说,这是不是一个了不得的胎梦?是不是再说咱们的孩子是个大有来历的?我听说,凡是有来历的孩子出生的时候,必会伴随着一二奇事,说不得,咱们的孩子生的这样迟,是在告诉他/她爹娘,以后要好好疼他/她、珍视他/她呢?”

    林如海心中一动,便详细问起贾敏她的梦中所见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贾敏说了这许多的话耗费了精神的原因,等林如海再仔细询问的时候,她便精神不济,说话有些颠三倒四起来,林如海无奈,只能让丫鬟婆子服侍她去休息,自己只对着窗外的海棠树出神。

    二月初十的时候,贾敏就有了生产的迹象,只是折磨了一天一夜,也没见孩子生下来,林如海看着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咬牙对林大管家道:“备马,随我去请人。”

    二月十一这天晚上,如往常般歇在书院的莫磐梦中繁花盛开,奇香扑鼻,梦醒之后,鼻尖都似乎还萦绕着淡淡芬芳。他莫名其妙了一会,跟吴轩说起他昨晚的梦境来。

    吴轩笑话他,道:“今日花朝节,别是哪位花仙子入了你的梦吧?”

    花朝节!

    莫磐一惊,心里总是不觉安稳,终是给夫子告了假,回了莫宅。

    在回家的路上,他遇见了胡子拉碴一脸憔悴的林如海,两人对视半晌,莫磐叹道:“你先等等,我去请徐嬷嬷。”

    林如海牵着马望着莫磐的背影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林大管家倒是跪下身来,砰砰砰的给莫磐磕了三个响头。

    很快,莫家宅子里就驶出了两辆马车,莫磐骑马护卫在第一辆马车身旁,对林如海道:“林大人带路吧。”

    林如海点点头,未说一话,一马当先的带着两辆马车朝扬州城行去。

    到了林府,早有仆人等在那里,卸了门槛,直接让两辆马车驶入了内院。

    等两辆马车在内院停下后,先是从车里下来一位风华绝代的夫人,然后是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最后是一位鬓发霜白的老嬷嬷。另一辆马车上的人也下来了,却是一个干练的管事娘子带着三个同样精干的妇人。

    莫磐上前扶着徐嬷嬷,对林如海道:“林大人,这位就是人称妙手的徐嬷嬷了。生死天定,从来都不为人力所动,我希望,今日我的选择没有错,林大人可明白我的意思?”

    林如海嘴唇蠕动了一下,面皮僵硬的对莫磐点点头,干涩道:“我明白!尽人事听天命,是祸是福,都由林海自家承受,无关他人。”

    莫磐看着他认真道:“但愿林大人说的是真的。”即便是假的,他也不怕就是了。

    林如海被他看的有些狼狈的别过头,正对上莫青鸾打量四周的脸,他脸颊瞬间涨的通红,连忙叫来林管事,去准备待客。

    莫青鸾只道:“不必了。”也不管周围明里暗里打量的视线,只淡然的对徐嬷嬷说:“嬷嬷快进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之后,咱们再一起回家。”

    徐嬷嬷笑着拍拍她的手,就带着刘氏跟其他三个妇人进了产房。

    这三个妇人原本是庄子上的农妇,于妇人调养和接生上很是有些天分。徐嬷嬷在莫家地位不同,莫磐小时候还亲自带他,给他做些洗衣叠被针织的活计,等有了莫家庄,刘氏进府之后,她就安坐养老了。

    正因她平日里闲来无事,才会时不时的出去做些给妇人接生的活计,也才不吝啬的传授给她们一些本事,免做消遣。等有活计的时候,就带上她们,作为她的帮手,出去一起长些经验跟见识。

    上次莫磐跟她说起过贾敏生产恐不会顺利的时候,她就叫来这三个妇人,早早做了准备,正好今日就用上了。

    徐嬷嬷带着人进了产房,其他人自然就只能在外面等候。

    林如海站在海棠树下,半个身体都罩在了树影里,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能听到他低声吩咐管家去做事的声音,实际上也听不到他确切说了些什么。

    正在莫磐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就见林管事带着一队家仆扛桌抬椅的走了进来,后面是捧盘端碗的小丫鬟。

    只一会的功夫,产房外头就摆好了桌椅茶果,请莫青鸾坐着等候。

    莫青鸾对着林管事笑一笑,也不客气,坐下身来,呷了口热茶,笑叹道:“极品洞庭碧螺春,老太太生前最爱的茶!”

    林管事点头哈腰的立在莫青鸾身侧,讪笑道:“您还记得呢?这样难得的茶,也只有您这样金贵的人儿才配享呢!呵呵。”

    莫青鸾笑的意味深长,她道:“什么金贵人儿,不过是从泥泞里爬起来的罢了。”

    林管事笑容不减,恭维道:“落在泥泞的人千千万,老奴也没见有谁爬起来过?您真是太谦虚了。”

    莫青鸾笑的开怀了些。

    林管事继续道:“说起老太太来,她老人家还在的时候,就时不时的念叨您,直说当年事儿做的不周全,怕是让您受委屈了。”

    莫青鸾笑道:“也是她老人家太过慈悲之故,活命之恩未报,哪里就委屈上了?咱可不是那等矫情人儿。”

    林管事笑的更热切了,他道:“是是,您是最坦荡不过的人儿了,您这心里啊,有一杆秤,是是是,非是非,从来都不会混淆一谈的呵呵呵”

    莫青鸾笑着拿手指头点点他,夸他道:“当年我就觉着小林你是个秀外慧中的人才,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林管事:

    行吧,秀外慧中也算是夸人的好话了,我忍!

    林大管家在旁频频去看林管事,就像是不大认识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一般。

    莫青鸾坐着也就罢了,他却是得站着的。

    他见林大管家面上表情实在丰富,就上前跟他搭话道:“大管家,您以前也跟我母亲认识吗?”

    林大管家在莫磐面前莫名就矮了一截,他躬身道:“回大爷话,老奴以前是伺候老爷出门的亲随,并不常在内院走动,是以,与夫人并不算认识。”

    莫磐扶着林大管家的臂弯,对他道:“大管家对小子无需客气,”他又感兴趣的问道:“不算认识?那就是还算了解喽?您跟我说说,那个时候,我母亲是个什么样儿的?”

    林大管家额头有些冒汗。小二十年前,莫青鸾刚跟了林如海的时候,他还真好奇的见过莫青鸾几次,那容颜、那姿色,当时他只有一个念头:怪道能把个和尚似的大爷迷的五魂三道的,此女怕不是狐狸精转世?

    现今,莫青鸾是什么身份?他一个别人家的奴才,怎么敢当着人家儿子的面乱议她的过往?

    但是,对莫磐的话,他又不能不答,他将话在嘴里咀嚼再三,才回道:“夫人嘛,那时候,老太太还在,她对夫人宠爱有加,小人不止一次听其他婢女闲谈的时候说起过,老夫人简直是把夫人当闺女养了,除了读书插花,竟是半点活计都不让她做的。”

    莫磐笑道:“怪道母亲日常说起林老夫人,都是感念其恩德呢,如今听大管家说起,竟是证实了她的话了。”

    林大管家连忙道:“是真的,是真的,苏州那边还有许多当日的老人儿呢,您去打听打听,老奴说的,半点都不虚的!”

    莫磐笑着点头,又跟他闲谈起苏州的一些风土人情起来。

    要不说徐嬷嬷民间雅送‘妙手’二字呢,只,小半个时辰,贾夫人就平安诞下一女婴来。

    随着丫鬟婆子激动欢呼的雀跃声,莫磐鼻尖又开始萦绕起一股淡淡的花香来。他抬眼一看,目之所及之处,原本三月才会开花的海棠树上竟零星的点了几个花骨朵出来,只这一会,就有要盛开的模样了。

    莫磐挑眉,他只听说贾宝玉出生的时候,口里衔着一颗美玉,难道,林黛玉出生的时候,竟是百花盛开不成?

    此等荒谬之事,今日竟被他遇上了!

    只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着那几朵要盛开的海棠花,被他看上几眼之后,竟然合拢了花瓣,不再开放了!

    莫磐眨了眨眼,看着周围欢声笑语说着吉祥话的众人,似是完全没有发现这一异象,他随手拉住在他不远处激动不已来回踱步的林管事,指着那海棠树问他道:“你看,那海棠是不是要开花了?”

    对莫磐,林管事是又敬又怕,他见莫磐在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候竟拉着他问海棠花的事,也不以为忤,连忙打点精神,认真的打量起那株高大的海棠树来,好一会,他才认真的跟莫磐道:“想是大爷看花眼了,现今天气暖和了些,这海棠树先打几个花骨朵出来却是有的,开花再是不可能的。”

    莫磐笑着倪了他一眼,就放开手,不再管他,径直来到海棠树下。他伸手摘了朵他刚才看到的合拢了花苞的海棠花,谁知,这海棠花离了这海棠树之后,竟直如烟花绽放般消散开来,再也不见踪影了。

    莫磐连连眨了好几下眼睛,恍惚间觉着,自己方才真是疯魔了,竟然看见一朵花在他手里凭空消失了。

    “磐儿。”

    莫磐晃晃头,回过神来,转身走向莫青鸾,道:“母亲,您叫我?”

    莫青鸾看莫磐有些恍惚的神色,担心道:“你是怎么了,这样魂不守舍的。”

    莫磐眨眨眼,笑着对莫青鸾道:“刚才看到一奇景,有些不敢置信呢。”

    莫青鸾摇摇头,先不管他,只对他道:“我跟林大人去祭拜林老夫人,你先带着徐嬷嬷她们到府外头等着吧,刘氏跟研儿跟着我。”

    莫磐道:“是!”

    说罢,也不管林大管家和林管事的挽留,径直带着已经收拾好的徐嬷嬷她们上了马车,朝林府外面驶去。

    一时间,莫青鸾跟着林如海到了一处小佛堂,里面供奉着林父跟林母的牌位。

    莫青鸾上前净手,为林老夫人请了三炷清香。

    随着袅袅的薄烟升起,莫青鸾似乎又看到了林老夫人生前的音容笑貌。

    她将一枚玉簪和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在林老夫人牌位前,跪下结结实实的给她磕了三个头。

    似是林老夫人就在她眼前一般,莫青鸾对着牌位字句清晰的说道:“活命之恩,以命报之。昨日,老夫人慈心,以纹银十两救我于危难之中,今日,我亦救老夫人儿媳与后人危难中,这样,咱们,就算是两清了罢!”

    说罢,她不再看林老夫人的牌位一眼,转身从林如海身边大步而过。

    自始至终,她跟林如海都没说过一个字。

    从今而始,她莫青鸾,终于不再欠林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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