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子亲自把莫磐交到莫青鸾手中,并说明情况,嘱咐莫青鸾照顾好莫磐,有什么事就去找他。

    纵使莫青鸾心里着急担心的要死,也还是恭敬的送走宋夫子,才转身抱着莫磐红了眼圈:“磐儿,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你告诉娘,不要吓娘,娘这就送你去见惠慈大师”

    之前有宋夫子在,莫磐只是沉默,蔫蔫的不想说话,现在宋夫子已经走了,他便搂着他娘的脖子,撒娇道:“娘,我没事,就是有很多话想问你。”

    莫青鸾见儿子肯开口,心下慌张少了了一些,立马道:“你问,你想知道什么娘都跟你说。”

    莫磐却道:“娘,我想先喝些水。”

    莫青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抱着儿子蹲在庭院里。

    此时已是冬日里的下午,寒气升腾,又怪自己粗心,怎么能让儿子站在院子里受冻,着凉可怎么是好?便直接抱起儿子,回屋放到新砌的炕上,一边吩咐春分去倒蜜水,一边让徐氏去烧姜汤给儿子驱寒。

    仆妇刘氏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上面摆满了茶壶盖碗,还有几个装着蜂蜜等调料的小罐子。刘氏开口道:“太太忘记了,您早就吩咐奴婢备好姜汤蜜水,只等大少爷回来用呢。”

    莫青鸾拍自己脑袋:“是我忘了,多亏你想着。”

    说罢便给莫磐倒了一碗热热的姜汤,喂莫磐喝下。

    几口热辣的姜汤下肚,莫磐顿觉浑身热乎起来。

    刚才情形刘氏看在眼里,想着主家母子定有话要说,便带着儿子春分,拉着徐氏退出屋子,去照看双胞胎,将空间留给莫氏母子。

    莫青鸾此时心绪已经安定下来了。她这几年也历练出来了,自觉遇到什么事都能从容应对,只一点,不能事关莫磐。只要莫磐有一点不对,她心里就慌了神,跟没了主心骨一样。莫磐已经是她心灵的寄托,无关其它。

    莫青鸾强笑道:“刘氏是个好的,多亏有她,我也能松快些,不至于手忙脚乱没个章程。”

    莫磐点头道:“娘,有什么事您就交给别人去做,咱们以后产业会越来越多,您哪能事事沾手,哪里忙得过来。”

    莫青鸾边笑边哭道:“你要是有个不好,我哪里还想以后呢?今儿个到底怎么了,你快与我说。”

    莫磐张张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难道直接问‘娘,我爹是谁?你怎么没跟爹在一起?爹为什么不来看我们?’吗?这让他娘情何以堪。

    莫青鸾等的着急:“到底怎么了?”

    莫磐试探着将在书院里听到的话说给莫青鸾听,小心的觑着莫青鸾的神色,打算他娘一有不对就停住话头。

    谁知,直到听莫磐说完,莫青鸾神色都一点没有变化。甚至等莫磐说完,还松了口气,嗔怪道:“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你跟你弟弟们的身世?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来问我我难道不告诉你?至于这么藏着掖着的。”

    莫磐好奇道:“娘,您难道不觉着意难平吗?”

    莫青鸾好笑道:“你才多大点年纪,就知道什么叫意难平了?有遗憾才会意难平!我莫青鸾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我与林如海之间算计成分居多,就算他有情,我也无意。真要算起来,负心薄幸的应该是我才对,更何况,我背着他生了你们兄弟三个,他却到现在没有一儿半女,听着怪让人心酸的。”她还替林如海感慨上了。

    莫磐抽了抽嘴角,觉着一言难尽的同时,又觉着莫青鸾活的实在洒脱。她要是哭哭啼啼以泪洗面满心愤恨,他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现下刚刚好!

    又道:“那娘,你与我细细说说他家的事吧。”他得再次确定下人物关系,好判定这里到底是不是红楼世界。

    红楼是一本书,是有自己的故事主线和命运轨迹的。正所谓天命难为,他跟着惠慈大师耳濡目染了一些佛□□回命运之说,对这些还是很在意的。

    不是最好,要真是红楼,那他得好好想想那本书里到底说了些什么,哪些是跟他息息相关的,他也好早做准备!

    莫青鸾饮了一口蜜水,开始跟莫磐说些当年的事:“那年我与你祖母逃荒到苏州实在过不下去,你祖母又病入膏肓,看了多少大夫都只说早点准备后事吧。我们藏起来的盘缠一点点花了出去,最后没有法子,我便打听了苏州城里名声最好的人家,自卖自身,换了十两银子,体面的送走了你祖母。”

    “你祖母虽然出身不高,但心气极高,将莫氏的传承看的尤其重要,她对我卖身为奴的做法极不赞同。好在她最后的时日里浑噩度日,也分不清昨时与今日,要不然,肯定要骂我不孝女了。”她当年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一心只想好好活下去,能够好好的安葬母亲,母亲却说她没有莫氏的风骨。她当时很是不服,她莫青鸾要是死了,莫氏就再也没人了,哪里还谈什么风骨?

    这些都是莫青鸾在进林府之前遭遇的事,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如今坐在宽敞温暖的屋里说起往事,原本以为刻骨铭心的伤痛,如今居然只剩下淡淡的惆怅了。

    莫青鸾看着儿子认真倾听的小脸,心中暖意盘旋。心想,纵使老天曾降下过苦难,也已经给了她最大的补偿了!

    莫磐听的起劲,催促道:“然后呢?”

    莫青鸾笑道:“然后,我自然是进了林府,去伺候林老太太。我看的没错,林家果然是积善人家,对下人是极好的,最让人钦佩的是有怜悯之心!不然,以我当时的条件,买家极大可能是不收的,更不会给十两银子,跟我差不多的,人家也只要二三两,便宜的紧。”

    “因我识得几个字,便被老太太安排到佛堂和小书房里伺候,有时也去祠堂里洒扫一番,所以我就知道了这林家跟咱家一样,原本也是前朝世家,只不过咱们没有撑过战乱,慢慢败落了,这林家不仅撑过战乱,还能跟对了人,得了个五代列侯的爵位,到了林如海这里,他也没堕了祖宗的威名,虽然没了爵位传承,却能考中探花,倒比他的先祖更有出息一些!”

    “林如海的出息可不是大风刮来的,他读书极为用功,我进了林府三年,统共没见过他几次,他不是在前院读书就是在书院读书,从没见他有半刻放松,更不用说跟后院里的貌美丫头调笑了。这原本是爷们上进的好处,奈何林老夫人不这样想。”

    “按她自己的说法,林老太太是在她将近三十的时候才得了这根独苗,她又中年丧夫,觉着自己也活不长久,又因着林家五代单传的缘故,所以一直想让儿子早通人事,要是能早早的留下子嗣,她到了地底下也能有脸见列祖列宗。奈何,林如海是个心高的,小门小户的他看不上眼,丫头奴婢更是没资格进入他的眼中,所以,他一心博取功名,将来聘个高门大户的妻子,也好成为他晋升的助力。”

    “林老夫人纵使有一百个法子,林如海没有这份心思,她也无济于事。所以,那年夏天,林如海对我流露出一点意思之后,林老夫人看到了机会,几乎是立刻,就把我送到了林如海的身边。林如海也半推半就的应了。”

    莫磐皱眉:“她逼迫您了?”

    莫青鸾笑道:“哪里需要逼迫,大半年的流民生活,我什么没见过?那时候,我已长成,不遮掩一番,我都不敢出老太太的院门,就怕遭遇不测。谁知,还是被林大爷看到了。就像老夫人说的,只要让人看见我,不是进了这个高墙,就是进了那个高墙,有什么好选择呢?至少这林家是真正的好人家,也没有那些腌臜事,所以我就应了。”

    “我知道将来少奶奶的身份肯定不凡,所以我一直都是低调做人,万事不出头,只等将来大奶奶进门,我也好生个一儿半女的,传承我莫氏血脉。只是没想到,林如海竟然这样出息,前脚被点位探花郎,后脚就做了国公府的女婿!”

    “这国公府可不是一般的人家。贾家祖籍金陵,开国的时候挣下了一门两国公的爵位,兄长宁国公,弟弟荣国公,在整个大周都是绝无仅有的,白玉为堂金作马说的就是他家。荣国公贾代善是当今圣上的心腹肱骨之臣,权势煊赫滔天,当年,我随着林老夫人陪林如海进京赶考,可没少见贾家人的富贵和张扬。”

    “显然,林老夫人和林如海没想到天上掉馅饼,竟砸在自己的头上,高兴之余,对国公夫人提出的要求无有不应。从我知道荣国公看中林如海开始,就明白自己在林府待不下去了,可又不甘心自己就这样被玩弄抛弃,所以,在亲事定下来之前,我就打算尽量怀个孩子,能不能怀上就看老天造化。我若是对命运听之任之,任人宰割,跟那牲畜又有什么不同?没人为我谋划,我就自己搏,成与不成我都不后悔。”

    莫磐握住莫青鸾的手,安慰道:“娘,您成功了!”宁国公和荣国公,一门两国公,对上了!

    莫青鸾轻呼一口气,叹笑道:“是啊,娘成功了,娘还是有几分运气的。所以,当国公夫人暗示自家已经选好陪送丫头的时候,林老夫人听玄歌知雅意,想要打发我。”

    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嘴角含混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对莫磐道:“林如海一开始是犹豫的,我能感觉出来,他很喜欢我的颜色,奈何,那几个月,我怀了身孕,虽然没有明显的反应,但脸上开始长黄色的斑点,身体也慢慢变的浮肿起来,我再打扮遮掩一番,他原先喜欢的好颜色就变得暗淡无光,就像那枯黄凋谢的花朵,不再惹人怜爱,也就失了留下我的兴致,随林老夫人处置了。林老夫人也没亏待了我,不仅给了我庄子铺子,还应我的要求,给姑苏那边的人去信,为我立了女户,我才能安心生下你。”所以,莫磐是她第一次主宰自己人生的的契机和指望,也是上天在她有限的生命里第一次给她的恩赐,她对这个儿子的出生寄托了太多的期望和妄想,她将莫磐的身体和生命看的万分重,不允许有半分的差池。

    莫磐却听的心疼不已,为林如海的有眼无珠,也为莫青鸾的决绝心肠。就像莫青鸾自己说的那样,她喜欢谋定而后动。因为她早做了打算,所以当时莫青鸾只拿出一副听君安排的态度。相反的,要是莫青鸾表现出半点的犹豫和不情愿,为绝后患,不论是林家和贾家,等待她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下场,更别说能有财务傍身了。也正是她表现的乖巧听话体面大度,才会赢得林氏母子的心软和慷慨。

    只是,恐怕林氏母子也没想到,表面乖巧的莫青鸾另有打算吧。

    “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你,你比一般的孩子说话晚,又不爱动”

    莫磐翻了个白眼,说他娘:“娘你就干脆说我傻吧!”

    莫青鸾大笑出声,搂着莫磐打趣道:“我儿那是大智若愚,否则,哪里有过目不忘被人赞‘钟灵毓秀’的傻子呢?”又道:“只是,娘心里太慌了,我们母子相依为命,娘也不知道能护你几年,外面来的终究没有亲生的亲,便一心想着再给你生个弟弟或妹妹,将来你也好有个依靠,不至于流落街头,就又有了后来的事。”

    莫磐有些不高兴,闷声道:“宋夫子说,说那谁是鸡鸣狗盗之徒呢。”明明已是有妇之夫,还不守夫道,在外面拈花惹草,真是应了‘探花’的好名声!

    莫磐却完全忘了,当年可是莫青鸾主动勾引的林如海。

    莫青鸾笑道:“鸡鸣狗盗算不上,顶多算好(四声)颜色,被人知道了也就添些风流的名声,我又不做外室,更碍不着他了。更何况,我原本就是他家的人,即便我已不再是奴婢之身,可也还住着他家的庄子,花着他家的银子,即便这些庄子铺子已经写了我的名字,在那些人眼里,我一朝为婢,就永远打上了婢女的烙印,我一天成为林如海的女人,那就该一生都是他的女人,他们管这叫贞烈!”

    莫磐摸着他娘光滑如玉的脸,安慰道:“娘,您以后会被成为莫夫人,您的称呼也会随着儿子身份变化而变化,不再跟那个人有关系了。”

    莫青鸾感慨道:“是啊,要不说生孩子就是女人的再一次投胎呢,只要有我儿在,我以后还怕什么呢?”

    “娘,您知道贾夫人的闺名吗?”莫磐问。

    “单名一个敏字。你问这个做什么?”莫青鸾好奇。

    莫磐嘘声道:“没什么,就是确认一下,免得以后不知道,错过了。”林黛玉的母亲正是叫贾敏!

    莫青鸾不明白儿子的意思,但是他儿子一向有自己的想法,无关的事她从来不追究到底。

    说起贾敏,莫磐又将孙山长说的贾代善病逝的事说了,莫青鸾听了只道:“可惜了。”显然认为这事跟自家没什么关系。

    莫磐见了莫青鸾对待林氏和贾氏事不关己的态度,就知道自家娘根本没想跟那边扯上任何关系,也好,这正是他对待那两家人的态度。

    他们母子意见能达成一致,真是太好了!

    莫磐又想起孙山长说的关于自家方子的事,便把孙山长的话说了一遍,好奇的问莫青鸾:“娘,方子上真有‘莫’字吗?”

    莫青鸾好笑道:“那个方子是我后来自己写的,用的是从铺子里淘的前些年徽州那边产的纸墨,又做了旧。‘莫’字也是我自己添的,为的就是好让人知道那是我莫家的东西。”

    莫磐疑惑:“按说,这些把戏孙山长那样积年的大儒应该能看出来啊,怎么还当成家传的凭证了呢?”现在的大儒辨认纸墨的眼力可不是盖的,书写的方子纸墨出产和是否做旧造假都是可以看出来的。这方面惠慈大师是一绝。

    莫青鸾随口道:“可能是没想到一个女子能得家族传承吧。”

    莫磐沉默,半晌道:“娘,咱家以后得了女孩儿,也教她些传承的东西,好让人高看一等。”

    莫青鸾笑道:“好。”

    莫磐又问起方子来历的事:“孙山长说方子来自宣州,还说我们不是徽州人,更像南方人。”

    莫青鸾笑道:“孙山长是个火眼金睛的。这方子的来源的确是宣州。宣州李家,是我□□母的娘家,这造纸方子就嫁妆之一。”又道:“你忘了,从我高祖母起,莫家历任主母差不多都来自南边,林如海也是南边人,说我们从身形上看是南边人并没有错。”

    莫青鸾一说他就想起来了,族谱里有记载了历代主母的家世来历,还专门记录了一些可供家族传承之用的良方、字画、古董之类,只是,他没朝这方面想罢了。

    看来,以后还是要多在自家族谱上下功夫,说不得还能找出几门联络有亲的亲戚呢。

    母子两人又说了些其他事,莫青鸾看看天色,到用晚膳的时候了,就留莫磐自己玩会,她去安排晚膳事宜。

    现在,莫磐基本可以确定以及肯定,这里就是红楼世界了。

    目前,祖代和父代的人物关系和故事背景也都对应上了。

    关于主角,莫磐哂笑,贾代善刚死,太子尤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坏了事’,更是离主角出生还有十来年呢,他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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