拇指的指甲和甲床分离产生的撕裂感估计是普通人能体会到最寻常也是最刺痛的痛觉。
尤其是对于体育生来说,受伤是家常便饭。
但和泉澪比较特殊,大概是从小到大的幸运体质眷顾,让她即便是有繁重的训练也不会经常受伤。
受伤需要静养,而不是在校园祭上忙东忙西,甚至还要帮忙搬运沉重的灶台和冰柜。
“我没什么事的。”和泉澪摆了摆手,抿着唇选择无视脚趾的疼痛,“只是昨晚不小心磕到了,已经消毒包扎过了。”
大概这就是普通人用自己灰色的人生练出来的特异功能,夏目直树甚至不需要借助信息栏,只是看一眼学姐的走路姿势就能猜到是哪个脚趾受的伤,现在伤口又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过去十年间,每一个脚趾都受过不止一次伤,在无数个自我恢复的日子里,他时常会想一些事情。
没有怨天尤人,没有抱怨为什么是自己,而是痛定思痛。
或许这就是夏目直树身上掩盖不住的闪光点,这就是最初吸引和泉澪的地方——即便身受这个世界的恶意,但他仍然成长为了一个儒雅随和的男人。
“学姐来这边。”
夏目直树牵着学姐的手,搀扶着她的小臂,将她扶到了林荫小路的长椅上坐下。
刚才那不由分说的“牵手私奔”其中就有七分原因是这个,握着手初搀扶也许会让学姐走路没那么疼。
至于剩下的三分私心,就是他也想试试拉着学姐的手会是怎样的触感了。
跟雨宫千鹤那宛如棉花糖的触感,完全不一样……
搀着学姐坐好,夏目直树半蹲在她身边,轻声问道:“我可以看一看学姐的脚伤的怎样吗?”
“其实真的没什么,”和泉澪突然一阵慌乱,练体育的女生其实都对自己的脚不是那么自信,经常跑跳出汗,实际上女孩子的脚更容易有异味:“夏目君,就不要……”
实际上今天学姐鞋和袜子都是新的,还带着淡淡的洗衣粉的薰衣草味道,并不难闻。
而且夏目直树现在的心思也完全顾不上这些,他只是脸色略有凝重:“我觉得学姐你的伤口已经开裂了。”
拗不过夏目直树的要求,和泉澪只得同意只能隔着袜子看一看,要是想把袜子也脱了,让自己跟小白兔似的小脚暴露在心仪的男生面前,和泉澪是断然不肯的。
来自体育生的害羞,现在看看却显得格外可爱。
寻常这个季节,女孩子们要不然就是jk搭配圆头小皮鞋,可可爱爱的日式高中制服,让即便上了大学的女孩也显得稚嫩。
要不然就是凉鞋,凉鞋也分很多流派的,比如最近流行起来的短袜凉鞋。
和泉澪对这些流行事物其实不太敏感,若是雨宫千鹤肯定会搭配一身可爱又有气质的穿搭,到了学姐身上,其实就是很普通的牛仔裤加运动鞋。
她在夏目直树的注视下,略有难为情地抬头看了看左右,生怕这静谧的小路再冒出什么人来,见到自己脱鞋的窘迫,犹犹豫豫解开鞋带。
洁白的袜子带着可爱的花边,薰衣草的香味让和泉澪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一点……还好,上午只是搬东西比较花力气,没有跑没有跳……
但紧接着一股淡淡的、夹杂在薰衣草味道中的血腥味让两个人的注意力都骤然收紧。
等到脚趾完全从鞋里出来的时候,脚拇指那棉袜表面已经被鲜血浸染地通红一片了。
“果然,”夏目直树神情凝重,“伤口已经裂开了,看这个轮廓,学姐使用纱布包扎的吗?”
和泉澪点了点头。
夏目直树便又接着说道:“纱布缠的太多了不透气,再加上运动鞋和袜子……幸亏伤口裂开了发现及时,不然这么闷其实对伤口也不好,无氧环境容易感染,化脓了就不好处理了。”
和泉澪已经忘了上次受伤是什么时候了,多少有些疏忽,再加上她妈妈关心则乱,只觉得消毒包扎就是好,缠的也紧了些。
学姐又满门心思放在了校园祭上,对夏目直树的关心甚至盖过了自己,以至于在两人共进午餐那会,她都忘了自己脚上还有伤的。
现在一看,夏目直树的担心不无道理,得赶紧处理伤口才行。
把学姐的运动鞋给她穿好,夏目直树再次蹲在了学姐眼前:“上来吧学姐,我背你去医务室。校园祭医务室也正常开门,历届惯例。”
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这种惯例……说多了都是血和泪。
和泉澪摇了摇头,脸色一红:“我自己能走的。”
“走得太慢,其实刚才就用该强行把学姐背走的,但碍于人太多了,怕弄出些不好的误会来。”夏目直树突然一转攻势,态度比平时要强硬了一些:“我可不是在征求学姐的意见,这是一个学弟在行使保护学姐的权力。”
和泉澪一愣,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一向在体育社说一不二、叱咤风云的部长,即便是鹿岛平次他们跟她商量什么事情,也从来都是恭敬地口吻。
夏目直树在这一刻彻底突破了学姐和学弟之间的这层窗户纸,把两个人的关系拔高到了一种更加暧昧的层次。
于是和泉澪第一次、也是遵循本能似的露出了些许小女人的顺从,没了说不的念头,只是轻轻点着头,默许夏目直树把自己背在了身上。
于是两个人就像是桐姥爷背着亚丝娜在湖畔小栈道上玩耍一般和谐,走在林荫小路上朝着医务楼走去。
夏目直树走得不算慢,这条路更是轻车熟路,去医务室跟回家一样自然。
倒是和泉澪伏在夏目直树的肩头,感受着微凉的秋风拂面,看着比平时高不少的视角,偶尔还能看到路边枝头上半青半黄的树叶从眼前滑过,心里萌生出了些许幸福的感觉。
真好,受伤果然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能被夏目君这么背着去医务室……要是这条路能一直延伸下去就好了。
夏目君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孱弱了,他身体变得强壮了许多。
真好,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好。
夏目君之前那副瘦瘦弱弱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心疼,结果转眼间都已经能背起学姐了呢!
这半年来指导他的画面历历在目,两个人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和泉澪心田之中流淌过的暖意渐渐从丝丝涓流,慢慢变成了汪洋大海!
心中的喜欢只要决了堤,除了溢满再无阻止的可能!
于是和泉澪慢慢低下了头,伏在他的肩头,看着夏目君因为担心自己而十足认真的侧脸,觉得这辈子要是不能嫁给夏目君,自己的人生该有多么昏暗?
想着想着,她的嘴便凑近了夏目直树的侧脸。
大概是感受到了肩头上的动作幅度,夏目直树一转头:“学姐怎么了,姿势不舒服……”
话音未落,脸颊上一触即分的滚烫让两个人都是神情一愣,夏目直树甚至脚步都一个踉跄差点摔了。
“不……不……不是……”和泉澪的脸就跟那充气的皮球一样迅速涨大、涨红,她的小手在半空中挥舞着,本能地用小臂遮住了脸。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和泉澪脸比秋天挂霜的柿子还要红,心头的暖意这下直冲天顶,让她的脸跟蒸熟了似的滚烫。
现在和泉澪唯一能做的,大概也只有把脸藏在手臂后面,掩耳盗铃似的掩饰自己的心虚了。
想偷吻结果被发现,还有什么比这更尴尬的事?
当然有,比如现在她就趴在对方的背上,被对方托举着臀下的大腿肉,连跑都没法跑开。
夏目直树的脸也多了些许红色,不只是来自少女的唇,还来自少年躁动的心。
“怪我怪我,”夏目直树得了便宜还卖乖,强忍着嘴角的笑意把锅揽到自己身上:“不好意思学姐,那什么快到医务室了,你稍微忍一下,处理伤口就不疼了。”
“嗯……嗯。”
和泉澪小声嗯着,现在是脚上的伤口重要吗?
疼痛也比不过尴尬和羞涩呀!
还好夏目君立马恢复了常态,又开始朝着医务室前进了。
若是夏目君停在原地不动,硬是要问出个所以然来……自己是不是就只能被迫表白了?
和泉澪心里一阵忐忑,要真是如此,夏目君会给出什么样的答复?
是你很好我不配,还是学姐我也喜欢你?
夏目直树想的就没那么多,或许是男孩有时候直觉要比女孩来的更准确一些。
他现在只觉得天上的暖阳,让这校园里的秋景变得更舒服了。
背着学姐一路来到医务室,轻车熟路地来到七海校医门外,还没进门一股熟悉的肉香就扑面而来。
“校医在吗?”夏目直树敲了敲门,礼貌性询问。
当然了,也是给校医一个提醒,不要突然推门进去吓到她。
“进。”
依旧是如此慵懒的声调和天生带着些妩媚的语气,让人不用见面便知道,一定是成熟有韵味的御姐。
这种一听就是大姐姐的声音,就不像某些人,一听就是a那么尴尬了。
推门进去,七海夜果然在用酒精灯当火源烤肉,烤肉架上滋滋冒油的上等牛肉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和让人流口水的色泽。
只不过白大褂挂到了墙上去,可能是烤肉容易崩油,七海夜现在穿的是一身黑色的圆领毛衣。
那让人下意识就会多看两眼的罪恶并没有抓住夏目直树的眼球太久,他将学姐抚到病床上坐下,连忙说道:“您帮忙看一下,学姐她的脚伤口撕裂,有可能感染了。”
七海夜本来见他背着和泉澪进门,还在想难道浅井那个小家伙准备在校园祭之后动手的计划提前了?
结果看了看和泉澪脱掉的鞋露出来染血的袜子,她差不多也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冲着夏目直树勾了勾手,等他一脸疑惑走到眼前后,七海夜将手里的夹子递给他:“帮我烤一下肉,饿了的话也可以吃。”
“哦对了,酒精灯记得用盖子盖灭,千万不要吹。”
一边给夏目直树交代事情,她一边换上了白大褂,掏出了一次性手套带上,来到了和泉澪身边。
“纱布缠的太多了,而且绷得太紧。”七海夜脱下和泉澪的袜子,仔细看了看伤口:“已经有感染的迹象了,应该更早处理才对。”
闻言夏目直树略显惭愧,他其实在学姐做饭之前处理食材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但当时以为自己看错了。
要是能自信一些,提前一个小时发现,说不定就不至于来回收拾东西导致伤口开裂了。
七海夜回头看了眼夏目直树,摇了摇头:“小家伙,这伤是你给她弄得?”
夏目直树一愣,还没等说话,和泉澪反而是先急了,连忙摆手:“是我自己磕的。”
“那你为什么要内疚呢?”七海夜起身回来拿了消毒用的东西,给和泉澪拆掉脏了的纱布,重新消毒包扎:“还是说你跟浅井那家伙待的时间太久了,也染上了非要把自己弄得自行惭愧的毛病?”
夏目直树从七海夜的口中听出了她对浅井目前的心态有很大的意见,这更加笃定了他猜想两个人以前就是旧识的想法。
“七海校医,您跟浅井之前认识吗?”夏目直树下意识问道。
这话问出口了以后他才回过神来,好像学姐还在现场啊。
坏了,自己怎么这么心直口快?
“浅井……她从小时候开始就脾气不好,但因为那场车祸,浅井的性格变得更加极端了。”七海夜回忆着小时候那个倔强的小女孩,轻轻叹了口气。
夏目直树一愣,极端?
浅井的性格明明很好啊,哪里看得出极端了呢?
等等,车祸?
“什么车祸?”夏目直树很是疑惑。
七海夜转头看向夏目直树,眯了眯眼,有些不确定:“她没跟你说过?”
“没有。”
“那就奇怪了,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她才……”
七海夜若有所思:“她从北海道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跟你说吗?”
夏目直树额头渗出了一层汗水,他很想把女仆的事跟七海夜说一说,兴许能得知一些关于这个可疑的女仆合同的新情报。
可是学姐就在现场,这让自己怎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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