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位于北地,虽说这气候算不上是多么宜人,但如今年一般寒冷萧瑟的冬日倒也少见。
小院种了一棵桂花树,也有些年头了,长得高大。每一年的秋日都会开出一簇一簇的小花来,聚拢这在一起,满树都是热热闹闹的,桂花的香味也能飘出好远。
这会儿桂花树上的桂花早已掉落,早些时候便被细心的书怀捡着晒了干,用来泡桂花茶或是加进糕点里边去。
树上的叶子也掉了,一棵树干干净净地立在那儿,成了冬日里接雪花的容器似的。
书怀推开门,乔映瑶便正好能从小丫鬟身影的缝隙之中望出去,瞧见的便是这棵桂花树。
树上光秃秃的枝丫此刻正挂满了雪,倒像是在冬日里开出了雪白雪白的花一般。枝丫被一阵风吹得抖了抖,那上边绣上的雪花便也在同时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是从树上飘落的雪花。
乔映瑶收回视线,将目光又停在了有些呆滞的书怀脸上,不容置疑地、轻声地又重复了一遍:“与我说说,那些有关于谢小世子的所有事儿。”
“姑娘,您最近怎么……”书怀回过神来,外边的寒风已经灌进来不少,她连忙关上了门,走到了自家娘的身边才接着往下说去,“您最近仿佛极少提起太子殿下了。”
乔映瑶怔了怔。
是了,上一世的这会儿,乔映瑶应当是十分喜欢太子殿下的罢?
在早两年的七夕灯会上,她因贪玩而偷溜出了将军府,戴着花纹各异、颜色绮丽的面具便上了街,想去看看下人口中说的极为盛大的灯会是什么样的。
可外边的世界到底是危险的。
小白兔一般的乔映瑶被一群意图不轨的小混混看上,她走着走着却莫名地到了一个可以称得上是人迹罕至的小巷子,正苦恼着自己怎么迷路时,转头便瞧见了那几个小混混脸上带着下流的笑意,正一步一步地朝着自己靠近。
乔映瑶在那一瞬间体会到了害怕,千钧一发之际,一位白色长衫的少年从远处走来,转眼间便将几个小混混打倒在地上。
少年脸上戴着的也是白色的面具,与她的不同,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只是这样简简单单地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乔映瑶只能瞧见他露出的一双眼睛与薄薄的嘴唇。
小巷子的灯火昏暗,乔映瑶并不能将那人的容貌瞧个清晰。
花灯游街的喧闹声慢悠悠地由远及近,少年回头望了一眼,再回眸来也只是轻声地提醒了一句:“姑娘,好好跟着游行的人群罢,莫要再迷路了才好。”
话音刚落,少年便转身走了。
乔映瑶站在眼底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抬脚追出去,可大街上只有热闹的游行人群从她眼前走过,欢声笑语在她耳边乍响,哪里还有什么白衣少年的影子。
后来辗转得知,那日的白衣少年竟是太子殿下。
从那时起,乔映瑶便时常出现在太子殿下的身边,有时只是与太子殿下说上一句话她便能开心小半个月。
而后,一切就像是水到渠成一般,乔映瑶的兄长大胜归来,将军府在上京城的地位猛地便高了,将军府的二姑娘便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太子妃。
再后来……
再后来她便死了。
乔映瑶回过神来,眼角微湿,只说:“太子殿下高不可攀,哪里是我一个将军府的二姑娘能够配得上的,日后也少在我的面前提太子殿下罢。”
“姑娘忽然间这是怎么了?”许是乔映瑶对于谢呈的态度转变过于快了,书怀有些反应不过来,斟酌着道,“可能姑娘忘了,半月前姑娘曾给太子殿下发过一张帖子,邀太子殿下于本月二十五,也就是五日之后……来将军府赴宴。”
……
乔映瑶的呼吸微微一滞。
仔细想了想,好像上一世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乔映瑶眼睛一闭,这帖子既然是已经发出去了,那便没有什么要回来的道理,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左右也是没有什么后悔的余地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
乔映瑶长吁一口气,再睁开眼来,依旧是没有忘记自己问话的初衷:“那么,有关于谢小世子呢?”
这下轮到书怀怔了怔,没想到自家姑娘对这件事儿竟是这样上心,照着姑娘粗心大意的性子,若是转移了话题便不会再想起来才是。
沉默半晌,书怀还是开了口:“这谢小世子……”
这谢小世子是永平王唯一的子嗣,自打出生的那一刻起,身上便缠满了灾祸。听闻那一日的盛京城风雪肆虐,足足下了整天整夜,黑云压城,到处都是一副不祥的、令人不安的气氛。
永平王妃在生下谢小世子后边去了,独留下一个不哭不闹的小娃娃,用一双戚戚的眼睛盯着接生婆瞧。
接生婆哪里见过这样怪异的小娃娃,当即七魂便被吓丢了六魄,出了永平王府后更甚,将这件事儿传得神乎其神,还说那永平王妃便是被这小灾星世子给克死的。
上京城的百姓最是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事儿,一时间更是一传十十传百,闹得上京城上上下下沸沸扬扬。
最后也不知是闹到了永平王跟前还是如何,自此之后永平王便冷落了这谢小世子。
乔映瑶听得沉默,只觉胸口一阵气闷,紧接着又是一股子难以名状的酸涩,难受得她直接捧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冰凉的茶水滑入,冷意逐渐从身体的内部慢慢往外扩散。
乔映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又问:“那之后呢?”
“之后书怀也不甚明白。”书怀见状为自家姑娘重新斟上了一杯热茶,忙道,“之后那谢小世子便极少面世,坊中流言便也就这样慢慢消散了,无人再谈论起这个小灾星来。”
直到最近,永平王将小世子丢到了江家,这才让大家想起来这永平王原来还有一个嫡子。
小茶壶一直放在小桌的炉子上热着,乔映瑶双手捧着重新变得温热的茶盏,在听见“小灾星”三个字时,微微地皱了皱眉。
沉默半晌,她有些低落的声音响起。
“他是谢裴。”乔映瑶的脸淹没在茶盏中升腾起的雾气里,连带着她那双眼睛都有些水濛濛的。
又是一阵停顿,乔映瑶垂下眼眸,声音沉闷:“不许再叫他小灾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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