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醉并不确定韩绪会来找自己,这几日略显急躁了些,连卫裕都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他放下医书开口:“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何醉摇了摇头:“没事,天暗了早些休息……”

    “叩叩叩!”一阵敲门声传来打断了她的话。

    何醉侧头看了看卫裕道:“我去开门。”

    卫裕知晓前两日船上的命案,紧张的皱着眉头右手缓缓握住了桌上的铜制油灯腿。

    何醉并没有直接开门,起身后问了一句:“谁?”

    秋痕适时开口:“何姑娘,我们王爷有事相商。”

    “王爷?”何醉打开门恰到好处的一脸疑惑,随即福了福身子,“王爷请进,阿裕倒茶。”

    卫裕看着两人踏入房门,手缓缓松开油灯应了一声:“欸。”

    韩绪早知道何醉有个弟弟只是没想到两人睡一间房,看到中间遮挡的褥单仿佛明白了什么一句没多问,坐下后直接进入正题:“不知何姑娘师承何人?”

    何醉低头回答:“民女不曾拜师。”

    “哦?”韩绪接过卫裕递来的茶盏疑惑的看向何醉。

    “民女自小跟着父亲辨识草药,但着实没有天赋父亲便教了我一些认尸之法,好歹糊口罢了。”

    卫裕闻言立在一旁再没动作,听何醉这样说连眼皮都没掀。

    “当日见姑娘出手着实惊人,只是姑娘这箱子可是随身携带?”他说罢指了指摆在桌上的工具箱。

    何醉点头:“吃饭的东西自然是要带着的。只是那日却是先去瞧了之后觉得不妥才又转回来拿的箱子。”

    “便是瞧一眼就知晓?”

    “民女惭愧,只是在顺古县办多了案子下意识觉得有些蹊跷罢了。”

    韩绪点头转了个话头又道:“不知何姑娘此行何处?”

    何醉:“上京。”

    “所为何事?”

    何醉这才抬头看向卫裕,嘴角极浅的勾了一下:“小弟在医术上颇有天赋,上京能人多,民女便想着若是能为小弟觅一良师也不算辜负先父母所托。”

    韩绪喝了一口茶,是极为粗陋的茶根,入口苦涩无香,但能拿出来待客想必已是她们姐弟最珍贵的东西了。

    他小臂搁在桌子上,食指轻点桌面似是在思考什么,半晌才道:“本王有一个朋友颇为精通岐黄之术,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若是何姑娘愿意本王可为你引荐。”

    何醉情绪极为外露的欣喜了一瞬,而后又平静下来有些为难的开口:“原该受了王爷好意,可是我姐弟身无长物实在不知如何感谢王爷。”

    韩绪轻笑一声:“这倒不难。”

    “王爷指的是……”

    韩绪站起身,烛火映出的高大倒影将何醉笼罩其中:“本王很欣赏你的本事,若是你来为本王效力,你小弟之事便是本王的事。”

    屋内只有一盏油灯,此时在韩绪身后的桌上爆出一串火花有很快湮灭,何醉极浅的呼出一口气随即跪倒在韩绪面前:“承蒙王爷不嫌,民女愿为王爷效力。”

    一旁的卫裕见状握了握拳头,终是没有发出声响。

    直到韩绪二人离去一炷香时间,卫裕才没忍住开口询问:“姐,这是哪位王爷?”

    何醉顿了顿:“摄政王。”

    卫裕原本已躺下了,闻言猛地坐起来:“便是那个在边关领兵十年,回京剿了……”

    “你知道便好。”

    卫裕抿了抿唇:“姐,当时不是说……”

    何醉隔着褥单轻轻“嗯”了一声:“你我毫无根基,以后要做之事凶险异常,傍上这颗大树有些事总归是方便的,更何况……能让韩绪称一句朋友自然是交情非浅,你若真有幸能拜其为师,也算多了条后路。”

    “姐,我就想跟着你,你不用为了我这般。”

    “顺便罢了,便是没有这件事,我也要如此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何醉早就打定了主意进京后要给卫裕安顿好,不然……她岂不是有负何楚所托?

    船又在水上行了一夜,秋痕清晨便来敲何醉的门。

    见何醉已收拾妥当的打开门,秋痕放下了心笑着道:“何姑娘,我们王爷下船后换马要先入宫一趟,另外安排了人带您进京。”

    摄政王府离大理寺不远,所以韩绪思考过后便准备将何醉姐弟安置到王府,以后办事也方便。

    何醉福了福身子:“多谢秋大人,只是我们姐弟住进王府可有不便?”

    秋痕没见过何醉这么好看的姑娘,见对方定定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发:“这有什么不方便的,王爷后院无人,我们一干人全都住在王府里。”

    她看到秋痕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的攥紧,眼神虽然在乱飘可余光却是紧盯自己不放,随即点头道:“既然如此便多谢王爷考虑周全。”

    秋痕回去后韩绪问道:“她可有推辞?”

    秋痕:“没有,还给王爷谢了恩。”

    韩绪轻轻点头,若是有异心自然是不敢住在他眼皮子底下的,如此正好。

    何醉看着秋痕走远才面无表情的关上门,韩绪试探她?

    卫裕已将行李收拾好,见状问道:“姐,可有不对?”

    何醉摇头叮嘱:“无事。阿裕,从今日起你要记得一件事,我们进京来只有为你觅得良师这一个目的,其他无论别人问什么你都要一概装作不知,除了我亲自与你说,否则便是有人打着我的旗号也不能吐露一丝。”

    韩绪查了自己的身世后还要派人来试探她,真的太敏感了。

    卫裕闻言慎重点头:“姐,我知道。”

    一声低鸣船应声靠岸,汉州到了。

    韩绪早早的下了船,而岸边已经停了一辆来接何醉二人的马车。

    一位胡子斑白年近五十的老人瞧到穿着后迎上前去满脸笑意的对何醉道:“可是何姑娘?”

    何醉点头:“正是。”

    老人拱手道:“那便没错了,老奴名叫韩力是王府的管家,特奉王爷之命前来迎接姑娘。”

    何醉忙扶起他:“老伯不必多礼。”

    老人领着二人上车,坐稳后一扬马鞭骏马抬着蹄子就往京城而去。

    卫裕打开帘子往外看,半晌才回头开口:“姐……”

    何醉食指放在唇前“嘘”了一声,继而扬了扬下巴示意外面有人。

    韩力虽年迈可眼睛清明手掌满是厚茧,分明是个练家子,不然韩绪也不会放心让他一个来接人。何醉虽不懂武功可也知道练武之人大多耳朵灵敏,还是不要多话的好。

    她坐在车内思索,此处距离上京有几百里远,摄政王府的管家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待在汉州,唯一的解释便是韩绪早早就递了消息回去让韩力来接她,而他却是昨夜才来寻自己,如此想来……她勾了勾嘴角,韩绪当真是瞧上了自己的本事。

    如此便好,互惠互利,谁也不会欠谁分毫。

    马车在路上行了三日有余,官道两侧才远远看到有村庄的影子。

    距离京城不过几十里时何醉掀开车帘开口:“韩管家,若前面方便可否停下歇息片刻?”

    韩力回头瞧见何醉面色通红一脸为难当下便明白了,点头道:“自然可以,何姑娘无需如此客气,府内众人多唤我一声韩伯,姑娘若不嫌弃,我便托个大。”

    何醉是闻言点头:“韩伯。”

    “好嘞。”韩力抬臂拉紧缰绳让马儿停下,“那我就在此等候姑娘。”

    何醉回头对卫裕说了句:“不要乱跑,我片刻便回。”

    何醉下车后直径朝坡下走去,她闭着眼睛感受鸟鸣,忽然就是一阵鼻酸。

    十五年,这里的情景入梦而来之时总会让她哭喊着醒来。

    她继续朝前走,看到前方七八个土堆之时忍不住跪地泪流满面。

    但是韩力就在不远处,她只能死死地压抑住哭声。

    “爹,娘,何伯,杜姨,小春小景,含儿,我回来了。”她跪在地上狠狠磕了三个头目光坚定,“清雨不孝,让爹娘含恨而终,此行归来,大仇必报!”

    她虽见到何父何母的葬身之地情绪失控,但还是本能将现场恢复原貌。河水中倒映出一双哭红的双眼,何醉看着水中的自己微微蹙眉,太明显了。她回头看了一眼上首的马车,闭着眼纵身跃入河中。

    “救命啊……救……救命!”

    韩力卫裕二人听到她的声音对视一眼,飞身就往坡下跑去。

    “姐!”卫裕看到河中奋力挥舞手臂的何醉慌了神,在慌忙要跳下水之前被韩力抓住了手臂。

    “小公子莫急,老奴去救。”

    何醉猜的不错,韩力果然是会武的,不过几息便抓着何醉的手臂将人带上了岸。低头一瞧少女许是吓坏了,满脸苍白眼眶通红。

    卫裕连忙扑过去:“姐!姐你没事吧?”

    初春时节厚衣还未换去里面浸满了冷水,便是何醉猜到河水冰冷也还是被冻得牙齿直打架,闻言虚弱的回道:“没事。”

    “姑娘随身可有干衣?”韩力背起她朝马车快速走去。

    卫裕在一旁点头:“包袱里有的。”

    半刻钟后何醉抬手敲了敲轿厢,车帘被应声拉开,卫裕一脸担忧道:“姐……”

    何醉靠在轿厢上朝他摇了摇头:“我没事。”说罢又看向韩力,“此次多谢韩伯,若不是您在我恐怕就……”

    韩力一脸懊恼闻言更是羞愧:“姑娘别这么说,老奴奉命来接姑娘如今却惊着了你,实在是惭愧,只是不知姑娘为何落水?”

    “咳咳……”何醉吃力地咳了两声微微蹙眉,“原想借那河水洗手,谁知河岸边缘是虚底,一脚踩空了。”

    韩伯蹙着眉头点头,与他刚才去看的倒是一致。

    “现如今这地界离京城不远,姑娘可否能坚持?”

    何醉点头:“我没事,赶路要紧。”

    韩力摇头:“赶路倒是其次,主要是姑娘着了寒要尽快医治,小公子虽有一身医术却无药材还是要早点进京啊。”

    “如此我们便快快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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