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6意识的重生

    一阵脚步声传来,安塔尔丝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紧盯着那扇木门。

    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出现在安塔尔丝面前,他的年纪看起来挺大,至少比莱斯特兰奇夫妇的年龄大很多。

    弗莱蒙特·波特吓了一跳,他本以为是邻居来借酱油什么的,却没想到出现在门外的是一个女孩。

    而且还是一个身上全是伤,嘴角带血,脸肿的老高的女孩。

    “……孩子,你找谁?发生什么了?”弗莱蒙特尽可能柔和的说,善意从他的眼睛里透出。

    安塔尔丝咬着嘴唇,选择一言不发,双手死死抠着门框,生怕自己一开口就哭了出来。

    很明显,波特先生不怎么擅长社交,于是他偏过头,开始向他的妻子求救,“尤菲米娅,别看肥皂剧了,快过来!”

    安塔尔丝的眼睛酸的厉害,一股羞耻感涌上她的心头,谁愿意自己最糟糕的一面被其他人看见呢?

    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怎么了?杰西卡来借酱油,尽管借给她就——”

    波特太太的声音断在空气里,她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的捂住嘴巴,“梅林,这是发生什么了?”

    尤菲米娅看着面前年龄和自己儿子相仿的女孩,天然的母性使她立马把她搂在怀里。

    她顺着安塔尔丝的背,不停的安慰她。

    霎时间,一股委屈涌上心头,安塔尔丝的身体一抽一抽的,肩膀不停的颤抖,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断断续续。

    “我父母……他们……他们打我……”

    尤菲米娅和弗莱蒙特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得是多狠心的父母,才能把孩子打成这个样。

    “先别想这些了,来,快进来,进来喝点水。”

    尤菲米娅搂着她,把她带了进去,弗莱蒙特紧随其后,他仔细地看了看门外,确定外面没有其他人后关上了门。

    安塔尔丝身上披着一条厚重的毯子,还时不时发抖,见她情绪低落,波特夫妇没有立马对她用治愈咒,有时候身体的疼痛反倒能够转移一部分心里的痛苦。

    “孩子,现在你愿意谈谈发生什么了吗?”尤菲米娅边小心翼翼开口,边朝身后的弗莱蒙特使了个眼色,她小声的说,“把詹姆给我喊下来!”

    波特夫妇深知自己儿子的詹姆非常调皮捣蛋,他们老年得子,把詹姆溺爱的无法无天,在他小时候,总有邻居来投诉,但他们没怎么处罚过他,导致他变得越来越没礼貌。

    所以尤菲米娅严重怀疑这个女孩是因为自己的儿子被赶出家门,所以她要问个清楚。

    安塔尔丝低着头,听见波特先生噔噔的上楼声,没一会,詹姆不耐烦的大嗓门传来,“爸爸,你干什么,我正在睡觉呢!”

    “小兔崽子,睡睡睡,天天就知道睡,你都睡到下午四点了,赶紧给我下楼。”弗莱蒙特恨铁不成钢的说。

    “知道了——”詹姆拉长腔调,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的走下楼。

    等等,怎么回事,他怎么看见安塔尔丝出现在他家。

    他揉了揉眼睛,戴上眼镜,再三确定自己没有眼花,“梅林的袜子,你被谁打了?”

    安塔尔丝扭过脸,眼里蒙上一层水光,尤菲米娅连忙拿起手帕给她揩了揩眼泪。

    “别哭了,我替你报仇!”詹姆忿忿不平的说,挽起袖子就要往外走。

    在他走出门前,安塔尔丝吸了吸鼻子,非常小声的说,“我被打也有你的责任。”

    詹姆有些意外,“什么?怎么会,这不关我的事!我这个假期一直没见过你!”

    尤菲米娅简直要气炸了,顺手抄起一旁早就备好的鸡毛掸子,“好啊,是我和你爸爸把你惯坏了,做错了还不承认。”

    “不是,绒耳朵,你说句话啊!”詹姆捂着屁股,绕着沙发和拿着鸡毛掸子的尤菲米娅展开追逐。

    尤菲米娅见追不上他,拿出魔杖用了一个漂浮咒,于是鸡毛掸子开始悬浮在空中,不停追着詹姆。

    安塔尔丝心一沉,心虚的看了眼詹姆,她绝不能告诉波特夫妇,她父母打她是因为她参加了哑炮游行。

    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了,她的家族会陷入舆论风暴中心,她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果西里斯和詹姆,还有卢平,他们三人没有出现在对角巷,安塔尔丝早就跑进了小巷子,也不会被记者拍到,她其实可以不被发现的。

    想到这,安塔尔丝又气又委屈,蹭的一下站起来,身上的毯子滑落在地,“就是和你有关,都怪你!”

    她几乎是立马就编了个借口,“就是因为和你谈恋爱,我父母发现了才打我的!”

    詹姆大惊失色,眼镜都快要扶不稳了。

    他气的咬牙切齿,开始大声嚷嚷,“我终于可以确定了,莱斯特兰奇,你绝对分错院了,因为你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斯莱特林——”

    他还没来得及继续质问,背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做错事不承认,还说脏话,我和你爸爸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尤菲米娅气的捂住心口,弗莱蒙特连忙扶稳妻子。

    “詹姆,你怎么能一点责任感都没有,人家小妞妞因为你成什么样了,你竟然推卸责任,我和你妈妈对你简直太失望了!”波特先生严厉的说。

    “本来我们还不相信,看来我们真的把你惯坏了!”

    “爸爸,你听我狡辩!不是!你听我解释!”

    “这全是她的一面之词!我——”

    詹姆百口莫辩,他扭过头,对上安塔尔丝眼里的无措,以及她无处安放的双手。

    真是的,算了……

    他选择闭上嘴,然后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鸡窝头,非常烦躁的开口,“我也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爸爸妈妈,你们先给她准备点吃的,我和她到楼上单独谈谈。”

    说完他就拉着安塔尔丝的手腕,把她带到了自己房间。

    “究竟发生什么了?”

    “西里斯去哪了?”

    他俩几乎是同时开口,詹姆翻了个白眼,“你竟然还有闲心情管西里斯,那家伙好的很,正在对角巷帮卢平找暑假工,对角巷毁坏的太严重,暑假工不是很好找。”

    安塔尔丝细小的沉默了,小声地哦了一声,但她很快又抬起头,揪着詹姆的耳朵恶声恶气质问。

    “昨天你们三个去对角巷干嘛?你们不要命了?那些可是实打实的攻击咒语,你们以为自己能斗得过那些人是吗,还跑出去添乱,还……”

    安塔尔丝张了张口,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实在是太累了,经过一整天的情感冲击和身体伤害,她几乎要垮掉了。

    詹姆先是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们昨天去了对角巷?”

    女孩没回答,脸色惨白的像雪一样,詹姆很快就意识到她身体不对劲了。

    他飞快地泡了一杯牛奶,“你先休息休息吧,补充点体力,西里斯一会就回来了,我先下楼,去帮你带些吃的上来。”

    安塔尔丝点点头,詹姆趴在门框那边探出头,像是不放心似的又嘱咐了一遍,“有什么事情就喊我,现在我真的下楼了。”

    厨房里,尤菲米娅和弗莱蒙特正偷偷说着话。

    “那姑娘长得这么漂亮,她父母怎么忍心。”

    弗莱蒙特表达了他的不赞同,“身为一个男人,詹姆实在是太不成熟了,小妞妞父母不同意也能理解。”

    “也是,不过弗莱蒙特,你注意到她的姓氏没有,莱斯特兰奇,这个家族是不是有些……你懂的……”

    夫妇俩感受到一股极度幽怨的视线,他们一齐转过头,发现詹姆正靠着门,双手交叉抱胸看着他们。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没什么,那孩子怎么样了?”尤菲米娅关切的问道。

    “她没事,在我房里睡觉呢。”

    波特夫妇连忙点头,他俩意味深长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哦哦,在你房间里休息。”

    他狐疑地看了自己父母一眼,不知道他们的思绪又发散和脑补到哪去了。

    尤菲米娅娴熟的使用家务魔法,一锅热乎乎的蘑菇汤新鲜出炉,有些八卦的问道,“你们俩没吵架吧?”

    “当然没有。”詹姆挠挠头,端过蘑菇汤放到外面的桌子上。

    等他重新回来,弗莱蒙特悄悄碰了碰他的胳膊肘,“她叫什么名字?”

    “安塔尔丝·莱斯特兰奇。”

    “人家小女孩长得挺漂亮的,莱斯特兰奇家族祖传的宝石蓝眼睛。”

    “爸爸,我跟你说,她好看是好看,但是脾气很坏,还会打人,尤其是揍我。”

    弗莱蒙特心想,这个臭小子怎么可以这样说女友的坏话呢?

    这位操碎心的老父亲愈发觉得,自己儿子这种德行以后很难找到对象,所以他现在就得给他把握好。

    想到这,他就从镜片后严厉的扫了詹姆一眼,“不许说她坏话,我看那姑娘明明就很不错,自信大方,教养极好,人家都被赶出来了,你应该好好和人家小姑娘好好相处,听见没有!”

    他边说边把烤好的饼端给詹姆,后者一脸懵逼外加不情愿接过走了。

    挨到晚饭时间,西里斯终于回来了。

    他刚从壁炉里钻出来,詹姆就急急忙忙把他拉上楼。

    “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你等会就知道了。”

    推开房间的门,西里斯的脚步一顿,映入眼帘的是女孩苍白的脸,她睡着了,眉头在睡梦中紧蹙,露出来的皮肤上是触目惊心的红肿和伤痕。

    “这是谁干的……”他的手攥成两个拳头,眼里蹦射出仇恨的火花,几乎是嚼碎了声音发问。

    “好像是她父母,我们先让绒耳朵睡一觉吧,等会把饭端上来再喊醒她。”

    也只能这样了,西里斯不忍心吵醒她,和詹姆一起下了楼,这顿饭简直是他十五年人生中吃的最心不在焉的一次。

    安塔尔丝悠悠转醒,她闻到外面食物的香气,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朝门口挪去。

    没想到刚摸上门把手,门就自己打开了。

    西里斯端着一些菜,还有一碗热乎乎的白粥,灰色的眼睛里情绪不明。

    两人就这样静静站了一会,安塔尔丝吸了吸鼻子侧过身,躲开他直勾勾的视线,“我饿了。”

    等她狼吞虎咽吃完所有食物,才感觉自己的力气恢复了一些。

    安塔尔丝知道西里斯的脾气,如果他不说话,那一定是生气了,所以她主动开口。

    “我昨天去参加哑炮游行了……”她的眼睛暗了暗。

    “哑炮游行?昨天对角巷那么危险!”西里斯心口重重一跳,声音不由得提高几个度,“你昨天去对角巷了?!你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昨天也在对角巷!”

    他站起身在房间踱步,嘴里不停念叨,“怪不得费尔奇也在那,我早该想到的,费尔奇是你的朋友,你当然会去参加哑炮游行,安尔,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

    西里斯一阵后怕,心里后悔昨天在破釜酒吧没有和费尔奇多说几句,他们就那样在对角巷错过了。如果安塔尔丝真的在那场袭击中受伤,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没事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反倒是你们,我昨天亲眼看见你们跑出去帮忙,下次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我们还只是十几岁的孩子……”

    “换做是你,你也会做出和我们一样的选择。”西里斯毫不犹豫的说。

    安塔尔丝沉默了,想起来对角巷那个被她抢走面具的食死徒和那个被她救下的哑炮。

    是啊,她选择帮助其他人——但她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良久的沉默后,安塔尔丝难过的捂住眼睛,努力让自己声音不那么发抖,“之后……我和我父母大吵一架,他们…他们发现我去参加游行了…报纸上的照片,被我父亲认出来了。”

    “然后我跑了…接着就到了这…”

    “就因为你参加了游行,所以把你打成这个样子?一群疯子,简直不可理喻!”

    西里斯勃然大怒,一股火气窜上来,恨不得现在就拎着魔杖冲到安塔尔丝家里,找莱斯特兰奇夫妇讨个说法。

    安塔尔丝只是摇头,她不能把对角巷那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卢克伍德、罗道夫斯、卢修斯、贝拉……

    这些信息量太大了,恐惧如藤蔓缠绕住她的脖颈,她就像溺水的人,在汪洋中上下起伏,生怕哪句话、哪个举动,给她的家族和亲人带来灭顶之灾。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西里斯问她。

    “还能怎么办?我不可能立马回去,我要想办法挣点钱,绝不会那么快低头。”

    西里斯敏锐的捕捉到她话里的信息——她只是暂时不回家,不代表以后不回去。

    “所以你最终还是会回去,回到那个只会永无止境伤害你的家是吗?”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和雷古勒斯一样,非要守着那个家。”

    安塔尔丝眼里的光淡了几分,“就像你不明白我一样,我也不明白你。我和雷尔一样,想尽可能保护我们的家族,哪怕这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在真正的失败来临之前,我也要试一试。”

    她尽可能冷静的说,“也许等我成为了家主,我就能——”

    西里斯打断了她,“你的想法和雷古勒斯一模一样,可是你们没有一个人意识到,你们所做的全是徒劳的。”

    “那也要试过才知道。”安塔尔丝强硬的说,其实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但她不愿意把软弱的一面展现出来。

    “你们步步退让,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安尔,你是个格兰芬多,你为什么要去思考这么多?”

    安塔尔丝晃了晃她带有伤口的胳膊,“反抗已经让我付出了代价,就算有天我要离开家族,我也要静蛰等到我有能力的时候,而不是现在,你懂吗?”

    “我开学才四年级,我用什么来养活我自己?如果我离开了,我的家族没有人会支持我,所以,西里斯,理智才是我的第一反应,而不是鲁莽的冲动。”

    “……你理智的后果就是你现在身上的伤?”

    “要不是你们,我早就溜出对角巷了,根本不会被人拍到照片,也不用挨打了。”安塔尔丝小声的抱怨。

    趁她不注意,西里斯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很多事阴差阳错,谁能提前料到呢,不然昨天在对角巷我就去找你了。”

    “但是不得不说,你真的变了很多,从一年级到现在,你在慢慢改变。”他几乎是肯定的说,“你和他们不一样,总有一天,你会离开他们。”

    安塔尔丝垂下眼眸,“其实很多变化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因为哪件事变了,但正是这些事重新塑造了我。再次回想同样的问题,我的看法和观点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我认为这些不同也许就是我的成长。”

    “但是雷古勒斯就完全没有变化。”西里斯的声音十分沉闷,手指关节一下又一下敲击在桌上。

    “去年暑假的订婚宴,他说只要我成了家主,他会帮我,你敢相信吗,他还说他会一直守着这个家,直到他死,他的想法太天真了。”

    安塔尔丝的情绪一下子跌到谷底,上都上不来,百般委屈涌上心头,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值得一提。

    她眼里蒙上一层水雾,突然明白去年订婚宴雷古勒斯和西里斯到底吵了什么。

    她无法想象,当雷古勒斯说出“我会一直守着这个家——直到我死”时,他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西里斯,你不能这么苛求他。”她哽咽着,努力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雷尔的压力一直很大,你总是一昧指责他,跟他说他不应该怎样怎样,却从未真正耐心的向他解释,到底为什么不应该那样,他当然不会理解你。”

    “意识到并且去改变是真的很艰难的事情,这不是一夜之间完成的重生,而是一点点割裂皮肤,敲碎骨骼,放出鲜血,全部重造之后,再一点点地重新装在一起,几乎是脱胎换骨地重活一遍。可是即便如此,还是会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够好,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可是至少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你一直都很有天分,不用怎么学习就能轻松全o,但是雷尔,他需要每天努力,才能取得和你一样的成绩,他被迫过早懂事和成熟。西里斯,有些事情不是不存在,只是你不知道,他也不说…”

    “雷尔说出那句话,他该是怎样的心情…守着这个家,直到他死?他怎么能…”安塔尔丝说不下去了。

    西里斯觉得自己的嗓子有点干,他从来没有像安塔尔丝考虑的这么多,考虑的那么深。

    他只是不停地大步朝前走,却没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把安塔尔丝和雷古勒斯远远抛在了身后。

    女孩朝他挤出一个苍白的苦笑,“西里斯,就像我试着理解你那样,你也试着理解我们,行不行?”

    “我不希望我们三人最后走上相距甚远的道路,如果真的会有那一天,也让那一天来的晚一些,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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