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丹青这次很谨慎,她小心翼翼地拼命吸收据说是梦魇妖妖气的“紫气”,努力地伪装成一只平平无奇的陶瓷笔洗。
无论小书童墨云再怎么傻里傻气、小豆丁谢郅渊再怎么老气横秋装大人,让人觉得好笑,她也忍住了,她没有笑。
终于有一天,情景重来。
“七郎,您今日又支开我,将自己的月钱全都给了那些小乞丐……”
小书童墨云嘟着嘴,半是埋怨半是劝小豆丁谢郅渊。
小豆丁谢郅渊摇头晃脑。
“墨云,‘勿以善小而不为’,如是而已。”
救命,这小孩学老气横秋的模样,真的好笑极了。
但棠丹青忍住了。
她忍住了,她没有笑,她为自己鼓掌,她真是厉害。
然而下一秒,她感受到了一种宿命的困倦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发誓平时她也有打哈欠,但是绝对不会自己挪动半点位置。
然而这次打哈欠,棠丹青这笔洗便哧溜一下,在书桌上动了……。
小书童墨云照旧惶恐慌张。
小豆丁谢郅渊照旧派墨云去厨房拿点心支开墨云。
墨云走远,小豆丁谢郅渊照旧靠近身为笔洗的棠丹青,低语。
“……你是娘亲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物品之一。”
“……你是笔洗成精了吗?”
棠丹青不回答。
小豆丁谢郅渊照旧用类似的说辞,来诱惑棠丹青。
“作为成精的笔洗,你肯定不想整天被毛笔的残墨颜料给戳来戳去吧?”
“如果你像方才那般,挪动下,我就不用你来洗毛笔了。”
笔洗·棠丹青不为所动。
即便如此,小豆丁谢郅渊还是坚定地单方面认定笔洗成精了,并且很认真地解释了将钱给小乞丐的意义。
谢郅渊低声告知:“我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即便……”
棠丹青心中默念:【……即便已经尽量俭朴,但毕竟衣食无忧,又因为……】
谢郅渊一一应和:“……又因为年纪小,哪里能够知道民生百姓的事?”
棠丹青:哎……我都会背了。
十岁不到的小孩,忧国忧民,将自己月钱给小乞丐们,一则救济为善,二则知晓民生疾苦,三则打探族人可有作奸犯科之事……
不愧是你。
然而这次,许是因为棠丹青没有给出更多回应,小豆丁谢郅渊忍不住透露了一个新的讯息。
“五郎的父亲,负责家中外院各项采买和商铺经营,听闻多有克扣,商铺物品有以次充好,还放印子钱……”
棠丹青:哦豁,谢五郎就是上一场梦中,在科举考场向国师举报谢郅渊神兽血脉的傻叉堂兄。
然而不等棠丹青听到更多讯息,她便又陷入了紫色的睡梦中。
再次醒来,梦境已至谢郅渊十六岁成乡试解元郎。
书房往来鸿儒,盛赞谢家麒麟子,前程万里。
独谢家五郎在阴影处,眼中含刺,笑得勉强。
棠丹青生气。
趁着宾客散去,谢五郎走近、背对着书桌,棠丹青用尽全身力气和“紫气”,拼命地捶向谢五郎的膝盖窝。
谢五郎嚷着“痛极”,便“啪”地一下,重重地双膝着地,狠狠地跪在了谢郅渊的面前。
与此同时,她用尽浑身“紫气”控制着旁边砚台里的墨汁,墨汁在一张空白宣纸字条上迅速化为一行字。
字条缓缓飘落在谢五郎的面前,写的是——【举头三尺有神明】。
谢五郎到底也还及弱冠、年岁不大,惊惶不已,顾不得细想为什么膝盖窝处会有剧痛。
登时连连磕头,向谢郅渊告罪。
“七郎,我并非嫉恨于你,只是心有不甘。”
“君子论迹不论心,我还尚未做任何对不住七郎的事啊……望神明宽恕于我。”
看到这谢五郎这般狼狈,棠丹青这才觉得消了一点气。
但她能为谢郅渊做的,现在也就这么一点事。
谢郅渊趁着堂兄谢五郎嚷痛,不动声色地捡起陶瓷笔洗,放在书桌上。
等谢五郎走了,谢郅渊仔细地检查了一番陶瓷笔洗,看到缺了小小的一角,蹙眉温柔轻叹。
“淘气。我知道你是为我出气,只是……答应我,下次不可再伤着自己。”
谁能抵挡这极致美貌下的温柔?
棠丹青闭上眼,不忍面对接下来谢郅渊的命运,更不忍打破他的这场为救国救民而最终赴死的“美梦”。
等棠丹青再次醒来,已是京城的科举考试考场上。
国师照旧来了,一步步走向谢郅渊,然后又转身准备离开考场。
谢五郎到底还是……再次出声叫住了国师。
国师再次“宁错抓一百,不放过一个”地准备抓走谢郅渊。
笔洗棠丹青再次被动地浑身“紫气”尽出,迷惑住国师,护住谢郅渊。
瞬间笔洗身子化作齑粉。
棠丹青:嘶……这熟悉的剧情,熟悉的剧痛。
【恭喜,黑化值目前为45,好感值提升至25】
棠丹青昏睡前,忍不住想:咦,这次好感值提升了,怎么黑化值没有降低?奇怪。
等她再次醒来,果然又看见谢郅渊被人刺杀。
不过这次不是在院子里被刺客刺杀,而是夜色苍茫中,在船上被数十个伪装成水匪的刺客,追杀。
“是国师?还是太子?还是二皇子?或是其他皇子?呵,受命去查浮梦洲的盐政贪污案……”
“还真是看得起我谢郅渊,派了这么多死士来刺杀我。”
谢郅渊这次没有手下留情,举剑和护卫们浴血奋战。
这次只留了三个活口。
谢郅渊的神色,与现实中阴鸷戾气的模样,有几许重合。
他在甲板上擦拭完长剑,又仔仔细细地净了手,这才神色冷峻地进了船舱中。
化为虚体的棠丹青静悄悄地跟上。
船舱里靠着窗的桌子上,放了一幅画了一半的画作。
哦豁,画的正是熟悉的陶瓷笔洗。
谢郅渊的神色从冷厉变成淡淡的温和和怀念。
他郑重地拿起画笔,小心翼翼地继续画下去。
画得很好看。
随后,画成,棠丹青再次被吸入画中。
她动了,画也随之前后扭动。
【恭喜,黑化值降低为42,好感值提升至28】
谢郅渊笑得温柔又哀凉,又带着几许失而复得的喜悦:“你回来,就好。”
棠丹青愣住,灯下观美少年,如见冰壶玉尺,铮铮琢玉。
她不禁审问自己:见过这般珠辉玉映、动人心魄的美少年,即便她回到现代,可还能正常地看上别人?
照旧棠丹青装神弄鬼,使尽万般解数,还是无法将谢郅渊从这“美梦”中唤醒。
前往浮梦洲查盐务的水路上,谢郅渊遭到了无数次的刺杀。
由此可以推断,浮梦洲的盐政,有多离谱多可怕。
对此,再次受到刺杀后的谢郅渊,轻抚了下放在袖袋中的笔洗画作,只是笑笑。
“本就是群意图窃得天下的亡命之徒,不足为奇。”
书童墨云见谢郅渊似乎难得神情不错,忍不住吐槽道。
“您可是皇上身边的顶顶信任的臣子,皇上亲自给您赐字‘昭璋’,这帮人也敢这么来来回回地刺杀您。”
一路上墨云跟着抵御刺杀,也受了不少伤。
昭通“明”,璋意为“美玉”。
而“昭璋”又暗指“天理昭彰”,皇帝给赐这个涵义极好的字,充分说明了对谢郅渊的看重。
棠丹青心说:出息了呀谢郅渊,知道更加迂回地、更有效率地推进自己的忠臣事业了嘛。
上一场“美梦”中,谢郅渊可没这待遇——
那时,皇帝对谢郅渊这孤直的臣子,那可是百般头痛,敬而远之。
等到了浮梦洲再一打探,果然与谢郅渊心中料想的一样糟糕。
浮梦洲盛产矿盐,却过度开发,管理不善,漫山遍野是盐井。
有些矿井已经坍塌,死伤不少。
马上夏日雨季就要来临,只怕那时山体崩塌,正如上一场“美梦”中那般,数十万百姓受伤受死、流离失所……
谢郅渊雷厉风行,当下便行动起来,关停有坍塌风险的盐井。
这次他有皇帝信重,手持尚方宝剑,斩了几位不听号令、顶风作恶、恶贯满盈的当地恶绅,又有皇帝私下赐给他的、可调当地一万兵士的虎符,更是如鱼得水。
坍塌矿井死伤百姓家中都被一一安抚,后续治疗费用和生计都得到了妥帖安置。
所到之处,“谢青天”的名声响彻原野。
只谢郅渊并不居功,千叮咛万嘱咐只说是“圣上英明”,更不许百姓建生祠,只肯收下百姓们说献给圣上的万民伞和万民衣。
很快,夏日雨季,山洪来临。
谢郅渊早已做好预判,疏浚河道、水坝建好,遇到堤坝决口,大雨滂沱,他第一时间带头上去堵决口。
可让人气愤的是,这时候,竟然有几十个刺客趁乱来刺杀谢郅渊。
他将护卫和调来的军士,都安排去带人堵决堤的地方了。
此刻回援不及,只几人前来襄助。
谢郅渊受伤越来越重,他的血就这样一直流一直流,慢慢染红了堤坝。
即便如此,谢郅渊也没有黑化。
他奋力地持剑战斗,极力避免这些刺客伤到周围无辜的百姓。
周围的百姓都看不下去,嘶吼着、流着泪拎着锄头拼着命要跟那些刺客们拼命。
“你们还是人吗?你们这个时候来刺杀谢青天。”
“谢青天为国为民,舍身忘死,你们这时候来刺杀他,你们作孽啊你们。”
那些刺客一个接一个的,停下手中刀剑,他们看着周围民愤,看着那被谢郅渊鲜血染红的决堤缺口……
终是拖着刀剑,狠命离开。
棠丹青被这动静惊醒,从袖袋中的画卷飘出来,便看到谢郅渊浑身是血,当下再忍不住,第一时间用“紫气”包裹住谢郅渊。
偏偏这紫气却被谢郅渊拒绝,又推还给棠丹青。
谢郅渊仿佛能看到棠丹青一般,带着失血苍白的笑容。
“别护着我。护着我,你会消失。你不要消失,我会害怕。”
【恭喜,黑化值降低至40,好感值提升至30】
棠丹青的虚体无法扶住倒下的谢郅渊,她茫然而落魄地看着,看着谢郅渊从自己虚影般的胳膊边滑落倒地。
“轰”的一声,倒地。
倒地的谢郅渊被周围的百姓给团团围住。
“大夫,快来啊,大夫……”
“谢青天,你醒醒啊,谢青天……”
棠丹青看着周围的山水天地就像被撕碎了的丹青水墨画卷一般,慢慢地一点点化作碎片,直至……消失。
谢郅渊,再一次,死在了这死生为国为民的梦中。
但他没有醒,没有从梦中醒来,而是进入了第三场梦。
因为,为天下社稷而死,于谢郅渊,是不愿醒来的美梦。
在陷入第四场“美梦”前,棠丹青狠命擦着脸上的泪痕,再次扪心自问。
见过这般动人心魄的美少年,即便顺利穿越回去,她还能正常地看上别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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