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江湖上又传出了另一个有些滑稽的消息,传得速度飞快。
传闻陆小凤再也不是原来那个红披风、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了。
假如你在荒郊野岭看到一个从头包到脚,头上戴着一个滚滚、古里古怪的叫头盔的的东西……那人正在对蜂巢下手,那就是陆小凤没错了。
陆小凤在江湖上还有个朋友外号“小吴道子”, 此人也是个促狭鬼, 听说这件事之后, 专门跑到东海去亲眼看过了陆小凤穿着摘蜂巢套装的画面, 然后用流畅的工笔给画了出来。
传闻虽然那画上只有黑白两色、茂密的森林和一个打扮古怪的人。
但任何人一见到那幅画就能认出来画中人就是陆小凤。
那位“小吴道子”从东海去了京城、又跑到江南, 每每遇到熟人就要把这画拿出来展示一下。
据说是他的得意之作。
他还特意说明, 不介意旁人仿画。
有了这位“小吴道子”的话,那幅画速度飞快地传开了。
画传到万梅山庄,西门吹雪看到的时候都忍不住呛笑了一下,特意去信表示对陆小凤的采蜜人打扮的敬仰之情。
信上还说有机会一定要亲眼一睹。
收到信的陆小凤:“……”
这画一传出去, 老实和尚和木道人还有古松居士也大老远地跑到东海来看热闹。
当然, 他们也没白看, 也帮陆小凤出力找了几个蜂窝出来。
找到了之后去亲口告诉陆小凤, 然后就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等着他穿上那身装备上手摘蜂窝。
陆小凤从一开始的苦笑到后面的主动穿上满足闻讯而来的朋友们,这个过程也不过短短十来天而已。
后来再有朋友来找他喝酒, 陆小凤直接就问道:“找到蜂窝了吗?没有找到你怎么就来找我了?快去找到蜂窝再来找我喝酒!”
当然,他嘴上说的虽然是喝酒。
但其实陆小凤和他的朋友全都知道他其实指的是满足朋友远道而来的愿望。
大家也就是想看看陆小凤的热闹、取笑他几句,发现他大大方方地随便给人看,根本不藏着掖着, 穿那套装备的时候也特别坦荡,好像生怕全城的人没有来看一样。
那些朋友们见陆小凤并不会局促、或者是尴尬,更不会脸红不好意思,他们通常看过一次也就觉得没意思了, 不会再来第二次。
陆小凤招待的朋友越多,人也越发的坦然。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陆续再来的朋友,就不再是为了看陆小凤的笑话了。
他再一次从朋友的口中听到了关于东海王的消息。
当然,并非全部都跟蓬莱四杰一样,说的是东海王其实并不像是他如今表现出来的那么好、其实他也干过不少恶事,比如仗势欺人、比如压榨普通百姓等等。
也有人提起东海王,是竖大拇指、说他是个少见的好王爷的。
这说起东海王的好话的人也像是蓬莱四杰一样,有理有据,不像是随口瞎编的假话。
陆小凤这边是常常听到朋友告知他一些关于东海王的事。
而楚蓝那边则是从那一次打猎之后,三五不时地就会跟东海王一起出去。
有时候是打猎、有时候是去巡视王府的产业、还有的时候是直接去东海王管辖范围内的矿场、采石场之类的。
并非是每一次都会那么巧遇到行刺的人。
但每一次的情况总地来说其实也都差不多。
因为楚蓝在后面陆续跟着东海王出行后,有时候会遇到有贫苦老百姓找东海王告状,东海王会接下状子、仔细审理。
也有突然冒出来坡口大骂东海王不是好人,是杀人凶手、刽子手的。
还有听说是东海王的队伍,地里劳作的所有百姓全都冲出来跪在地上朝他磕头、口称大恩人的。
陆小凤这段时间在因为那一套摘蜂窝的装备被人围观,越来越坦荡,而楚蓝则是在跟着东海王一起围观各种形形色色的人。
骂他的、感激他的、行刺他的……
几乎每一趟出去都不会一路平静顺利地出府、再一帆风顺地回来,总要遇到点什么事。
楚蓝就像是被人围观的陆小凤一样,很是坦然,好像这些事情都是家常便饭一样,一点儿异色都不会露出来。
至少她的神情和姿态给人的感觉是这样的人,
到底信不信,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东海王没有问过楚蓝,楚蓝也从来没有对他提起过这些事。
两个人都没有主动开口,在外人看来好像是有了几分莫名的默契。
很快,就发生了一件楚蓝也不知道是东海王安排的、还是确实是随机发生的事情。
东海王府的世子找上了楚蓝。
这位世子是东海王府的王妃娘娘所生的嫡长子,不管从哪方面论起,他都是说一不二的东海王世子。
当然,他本人也是一表人才,据说文韬武略,无所不能。
认亲那一日,东海王就对王府的主人们说起过,楚蓝已经是大姑娘了,不是个需要哥哥弟弟陪伴、宠爱的小丫头。
她长到这么大才回府,东海王并不指望王府里的其他人能够真心接纳她。
他也不强求。
只希望大家能够好好相处、做相敬如宾的一家人也就是了。
王府里的人对于这个度也一直把握得很好。
比如如果世子或者是其他少爷出门给家里人买什么东西,楚蓝也不会少了一份,每日与东海王一起吃一顿饭的时候,他们也能够和和气气地相处,说几句场面话寒暄一下,但再多就没有了。
王妃也是一样,虽然见到楚蓝时她表现得像个观世音菩萨一样,但其实她也摆出了她的态度——按照王爷说的,相敬如宾。
王妃给王府的孩子们准备东西,必定不会忘了楚蓝的一份,甚至因为她是东海王府如今唯一的姑娘家,会比少爷们多一些胭脂水粉、好料子之类的姑娘家会感兴趣的东西。
但再多也就没有了。
王妃日常基本不会过问楚蓝的起居、没事的时候更不会到她面前来自讨没趣。
楚蓝对这一府的人印象并不算差。
因此世子找上她时,她也客客气气地招待了。
这位世子长相与东海王完全不像,一张脸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身材也完全不同,但言行举止却很像。
尤其是看人时偶尔露出来的眼神,简直像了个十成十。
楚蓝很沉得住气,没有露出任何异色,也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
世子喝了三杯茶后,忍耐不住了,主动说道:“妹妹在王府这些时日住得可还舒心么?有没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
楚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摇头说道:“没有。”
世子笑着点了下头,又说道:“听说这些日子你常常和父王一起外出,也遇到了不少麻烦,你不会因此对父王有什么想法吧?”
楚蓝反问道:“什么想法?”
世子没想到她会这样直接反问,顿了一顿,说道:“你毕竟才回府没多久,对我们、对父王也都不算熟悉,若是信了那些道听途说,父王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的。他对你的心,咱们王府上下、甚至满城的百姓都看在眼里。”
楚蓝点了点头说道:“道听途说?世子指的什么?”
世子对于她不叫“哥哥”也不叫“兄长”,而是直接客客气气地喊“世子”这件事眉头也没有皱一下,说道:“那些污蔑咱们父王不是好人的道听途说。”
楚蓝点头,干脆利落地说道:“只凭一张嘴,任他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会被影响,这你可以放心。”
世子又噎了一噎,但却不知道能说楚蓝什么,因此顿住了一瞬之后,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皱眉的神态也是跟东海王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楚蓝摇了摇头,说道:“还有别的事吗?”
世子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她,说道:“你确实一点儿也不信那些人说的话?那你们第一次出去,那些杀手,你有什么想法吗?”
楚蓝道:“那些人都是死士,身上查不出关于他们来历的蛛丝马迹,事情败露之后他们直接干脆利落地自尽了,一句口供都没有留下来。王爷都不指望查出幕后买凶的人来,我又能有什么想法?”
世子道:“你不觉得是父王做了什么事,有人来找他复仇什么的?”
楚蓝有点惊讶地说道:“为什么要这么想?复仇难道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情么?为什么要派死士来?就算是派死士,也不该藏头露尾的,否则还叫什么报仇雪恨?”
世子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有点奇怪,说是高兴也不像,但要说是生气愤怒之类的那更不像。
他凝视着楚蓝片刻之后,说道:“你能做如此想就再好不过了,我想父王知道了也会觉得很欣慰的。”
说着就站起身来想走。
楚蓝道:“等等,你这一趟来到底是做什么的?只是问问我的看法?”
世子居然点头承认了,说道:“没错,我只是担心你会在无意中伤了父王的心。他对你一片爱女之情,王府上下都看在眼里。”
他苦笑了一下,说道:“说实话,我原先也不是不嫉妒的,因为父王从没有这样对我千依百顺过,我从小到大做得好都是应该的,做得不好父王会责骂我或者是直接罚我。其他弟弟们也都是差不多,只有你……跟我们全都不一样。但正因为父王如此待你好,你若还要误解他、做了旁人手中刺向他的一把刀,那必定会是锥心之痛。”
楚蓝点了点头,问道:“还有吗?”
“既然你问了那我就直说了,如果是我误会你,希望你别生气。父王答应过,说不会勉强你改口,只希望能够用更多的陪伴打动你,直到你自己愿意改口叫父王的那一天。但我觉得,你既然住在王府、连你的朋友徒弟一大堆人,都在王府成为了尊贵的客人,已经被如此招待了许久。那你就算是哄哄父王高兴,叫一声父王又能怎么样呢?也不会少块肉对不对?”
楚蓝没说话。
他果然没有说完,停顿了一下之后继续说道:“你或许还不知道吧,这个月的十二号就是父王的生辰了,已经只有五天时间,王府上下已经在做准备。我们兄弟几个希望你给父王的生辰礼物就是改口。”
楚蓝点头,干脆利落地说道:“可以。”
一个称呼而已,她还视情况而定叫陆小凤他的姓名或者是“哥哥”呢。
当然了陆小凤也是一样,调侃的时候、带着玩笑意味的时候叫妹妹,正经时候都是叫她“楚蓝”。
如果改一个称呼能够让他们放心的话,楚蓝并不介意答应。
但很显然,东海王府的人似乎不是这样想的。
听到楚蓝答应得这样简单,世子愣了一下。
“你答应了?”
楚蓝笑着说道:“我有什么不答应的理由吗?你方才不是也说了。”
世子终于也露出了一个轻松当中而又带着几分满意的笑容,点头说道:“的确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他脚下的步子再一次动了。
“你没有别的问题的话,我就先走了?”
楚蓝摇头,目送他离开了她的院子。
接下来楚蓝如他们所愿,在东海王的生辰宴上——这次生辰据说因为不是整岁,再加上东海王自己的意思,因此没有大办,只是一家人齐聚在一起好好地吃了一顿饭。
楚蓝改口后,他果然表现出十分感动的模样,眼圈都有些泛红了,连连点头口中说着“好好好”。
从这次之后,至少明面上,不光是东海王,连王府里的其他主人也更亲近楚蓝、把她当成一家人了。
整个东海王府对她不再是那种百依百顺、不正常的讨好,而是慢慢走向对待王府里其他主子一样的那种恭敬。
当然,东海王还是一如既往。
他的生辰后又过了几日,他换上了一身素色的常服,只带了两个侍卫,找到了楚蓝,说起一件事来。
“我没有提前告诉你,今日是你母亲的忌日。我已经在城外的正元寺中请了一位大师,为你母亲念一念往生咒,楚蓝你和我一起去吧?”
楚蓝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也带着自己的两个侍卫,四人低调地骑着马出了王府,直奔城外而去。
其实楚蓝在出门之前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因此在去了那个寺庙里看着和尚念完经、还做了法事烧了不少纸钱之后,突然又有江湖人士冒出来。
她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他们的四个侍卫不是对手,很快受了重伤倒在地上,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东海王倒是临危不惧,见四个侍卫倒下,那一男一女两个脸上五颜六色像是开了染坊一样的人步步逼近,他抽出了随身携带的软剑,沉声说道:“楚蓝你快走,我拦住他们。”
楚蓝当然不可能听他的,但她也没有拔剑,而是直接飞身上前。
这两个人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魔头,据说两人虽然身形瘦弱,却全都是从小下了苦功夫练出来的横练功夫,厉害得很。
一般横练功夫强横的,都会再练一些铁掌、拳法掌法之类的武功,这两人却是与众不同,一身几乎刀枪不入的横练功夫之外,还擅长用毒。
正是因为擅长用毒,他们常年试毒的原因,毒气全被运功逼到了脸上,导致两人的面色像是开了染坊一样花哨。
说这么多,是因为楚蓝听陆小凤说过这两个人。
他们一开始并不练毒功,只是一身横练功夫,是江湖上出了名的辣手无情,专挑武林门派打劫,如果只是打劫也就算了,据说这二人信奉“斩草除根”,凡是他们打劫过的门派,全都被杀得血流成河,鸡犬不留。
换句话说,这两个人的恶行罄竹难书。
楚蓝飞身上前,江湖人称“阴阳魔手”的二人吃了一惊——自从他们依仗那一身横练功夫连续灭了五个小帮派满门之后,紧接着找上了一个硬茬子下手,差点吃了大亏,然后二人就开始潜心练毒功。
毒功大成后,他们挑选的肥羊就再也没有逃脱的机会,更不可能反噬,一般都是乖乖给他们“吃进肚子里”了。
横练功夫厉害的,没有他们这样毒术也一样厉害。毒术厉害的,绝没有他们两个这样的横练功夫。
江湖上二人的毒功传开后,与人动手时,对方都是离他们越远越好,绝不肯给他们用毒的机会。
这女子竟然敢近身!
两人想也不想就速度极快地准备撒毒——
“噗嗤”“噗嗤”两声什么东西打进肉里的轻响过后,阴阳魔手再也没有机会施展他们的毒功和横练功夫的机会。
两人睁着眼睛,脸上的表情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僵立在原地片刻后,扑通一声,齐齐仰天倒在地上,到死也还是睁着眼睛、手里也保持着要撒毒的动作。
楚蓝回头看着有些愣神的东海王,说道:“他们死了。”
说罢就要去看地上四个侍卫的伤——这两人来得突然,一出现就二话不说直接动手,她还没有阻拦,四个侍卫已经拔刀冲了上去。
东海王则是一只手护着她往后退。
那四个侍卫只拦了一个回合就全都倒在了地上。
然后就是楚蓝出手解决问题。
说起来好像很慢,其实这一切发生都只在一瞬间而已。
院子里的老和尚小和尚们直到此刻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楚蓝那四个字,好像是按下了某种开关一样,两个没有经过什么事的小和尚大叫了一声,连连后退着跌倒在了地上。
老和尚则是双手合十,微微闭上眼睛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东海王也近乎失声惊叫道:“死了?”
楚蓝在给四个侍卫简单处理身上的伤,他上前几步去仔细看了看那两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武林人士,看了好一会儿竟然没有看出他们的致命伤在哪里。
他刚才其实一直在留意楚蓝的动作,但却只看到她上前,然后根本没有看清楚她做了什么,这两个只是一照面就重伤了王府四个高手侍卫的人就这么死了?
他当然知道楚蓝有个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头,可她方才根本没有用剑,也没有看见她用任何的剑招啊!
这两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东海王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掀起了惊涛巨浪,再侧过身去一看,楚蓝给人处理伤口的动作一看也是学过医术的。
其中有两个侍卫显然中了毒,也不过这么一眨眼的时间,脸上已经泛起了青黑色,形状十分可怖。
但楚蓝却是一点也不着急,先从怀中取了什么药,然后又从怀中取出了金针,对两个人扎了几下,院子里的人就看到黑血从中毒的两人指尖涌出来,几息之后变成了正常的殷红。
楚蓝收手拔了针,站起身来对东海王说道:“他们胸骨都断了至少两根,不能随便移动,得找人抬回去静养。”
东海王点头道:“咱们先将他们托付给正元寺的大师们,回府后派人来接他们。”
两个人一起骑马回府。
路上东海王道:“下回遇到这样的事情,你什么都不要管,先逃,安全最重要。说不定就遇到什么防不胜防的邪魔外道,万一你受了伤,那就说什么都迟了,知道吗?”
楚蓝答应了一声。
反正东海王这么说了,她就听着应着,至于真的遇到这样的情况怎么做,那又是另一说。
东海王又感慨道:“你一个小姑娘,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才练成这样的武功。我每每想起来心里头就难受得很。楚蓝,你还怪我这个当爹的在你以往的人生里没有尽过一点当爹的责任吗?”
楚蓝毫不犹豫地说道:“不怪。”
因为她根本没有把东海王当成她的父亲,怎么可能怪他没有尽责。
东海王道:“那,父王说的话你也愿意听是不是?”
“父王你说。”
“姑娘家不要出手这么狠,今日那两个人还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你怎么一出手就取人性命,若是误杀了好人可怎么办?那时候再后悔也晚了。”
楚蓝侧过头看了东海王一眼,正对上他的眼神。
任谁来看都是此时的东海王都是一副满心为爱女打算的慈父模样。
楚蓝道:“没事,他们两个我认得,手上都沾着无数无辜的人的鲜血,死有余辜。”
东海王顿了顿,道:“那自然再好不过。只是下回你出手时,若有可能,还是要尽量留几分余地,你觉得呢?这回来的恰好是你认识的恶人,但下回或许就不是了呢?人命关天,还是要慎重再慎重的。”
楚蓝“嗯”了一声。
两人骑马的速度都不慢,很快就进城回了王府,东海王去安排人回正元寺接四个受伤的侍卫,楚蓝则是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去看徒弟们去了。
岳洋的越女剑法又有进步。
屠劲山几个小的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羡慕极了——他们年纪都还不大,这些日子在楚蓝的庇护下活得比以往过得都要轻松,几个人的胆子在慢慢变大、性格也在逐渐变得更加活泼起来。
这时候的羡慕之情也都写在了脸上。
楚蓝看得有些好笑,但却又有点心酸。
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对于“越女剑法”来说,资质的重要性。
她已经去过好几个世界了,每一个世界最后能够练成越女剑法、让她获得“宗师”称号去往下一个世界的,都是那些检测资质有一百点以上的。
而资质这东西并不能靠努力获得。
楚蓝在一遇到他们的时候,系统已经给出了答案,这答案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好,只有可能变得更差。
因此,这些小孩儿再羡慕、再是早起晚睡日日勤练,只怕也不可能追上岳洋。
但人总不能因为无法达到巅峰就停滞不前。
也幸好,楚蓝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们这一残酷的事实。
她看出几个孩子的艳羡,笑着对他们说道:“岳洋比你们大,他本就练剑,武功不弱,自然比你们进度快。你们只管好好练习,不用看别人。苏叶,石斛,你们两个还学医术呢,最近不是也在教你们易容术了?这些岳洋可都没学。”
苏叶和石斛连忙点头。
她又看向屠劲山:“我五天前才教了你一套掌法,其他人都没教的。”
屠劲山也使劲儿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容。
她最后看向在京城的大通镖局里收的两个学生——他们两个入门最晚,基础也最为薄弱,此时还只是在每日练习剑招。
楚蓝也知道这样有些枯燥。
但打基础这一步不可能跳过。
她对他们两个安抚地说道:“你们看岳洋也不是随随便便就练成的,是不是?他每日也在埋头刻苦练剑。你们只需要跟他一样努力,迟早有一日也能练出一身好武艺来。”
两个小孩儿点了点头,其中一个叫王亭之的大着胆子说道:“可是师父,你不让我们像大师兄一样每天一直练剑。”
楚蓝道:“因为你们还小,欲速则不达。”
“是,师父。”
看完了徒弟们,又和玉天宝、上官雪儿说了两句话。
最近这两个人练的武功不一样,天天约着切磋,倒是不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吵起来了,相处平和了许多。
除了上官雪儿还是会时不时地突然冒出一句谎话之外。
当然,玉天宝如今也算是身经百战,已经十分了解上官雪儿的习性,再也不会被她骗了。
因为他不会被骗,也就不觉得她的谎话有什么。
是以两人的相处越来越平和起来。
楚蓝说了几句话,见两人准备继续对练,她就拿了两壶好酒找陆小凤去了。
王府内找不到、她索性纵身一跃上了房顶,在屋脊上走了两圈,已经出了东海王府的范围,却还是没有找到人。
楚蓝微微皱起了眉头。
昨日陆小凤说过,今日不会出府,为什么此时不见人影了?
她倒不怀疑陆小凤会出什么事。
东海王的目标本就不光是他,他的目标是她,陆小凤算是附带的目标之一。
但他的意图绝不是要杀了他们,而是想要利用他们。
那就绝不会有什么危及性命的急事。
难道又有朋友来了?
楚蓝猜测着。
不过如果她此时可以见到陆小凤的话就会知道,她只猜中了一半。
的确是又有朋友来了,还是东海境内的朋友。
这回来找陆小凤,两个人到一个酒楼的雅间里之后,对方就直接说道:“陆小凤,当年你走之前,我请你喝酒的时候你说过,算你欠我一个人情。这话你还认不认?”
陆小凤正色道:“当然认。老牛你有事只管开口。”
老牛表情有些别扭地说道:“我听说你和你那个天下第一剑客的妹子如今都在东海王府里,听说王爷还认了你妹子做郡主娘娘?你难道没有捞着一个什么郡王爷当当?”
陆小凤苦笑道:“老牛你说笑了,有话直说就是,你本也不是会拐弯抹角的人,不是么?”
老牛道:“那我可就直说了!你那妹子不会真是这个东海王的亲生女儿吧?我要你帮我杀了东海王报夺财之仇!”
陆小凤吃了一惊,说道:“夺财?”
老牛点头,冷笑道:“十五年前我老牛也是家产颇丰的,在当地很有几分富豪的名气。或许就是这豪富之名惹了人的眼,官府的人巧立名目地要钱我老牛不肯答应,他们有一天就突然闯进家里把我全家都下到大牢里去了,说我们犯了这个罪那个罪,其实还是钱的事儿!我们一家子在牢里脱了一层皮,不到一岁的小闺女惊吓过度在牢里又没大夫给看,活活熬死了。这仇我一定要报!”
陆小凤忍不住说道:“你不肯离开东海,就是为了伺机报仇?”
“不错。我本来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帮手,也买通了东海王府里的人,只等有一个合适的时机就能动手。可你和你妹子进了王府——”
老牛苦涩道:“我请来的帮手是从江南来的,他亲眼见过你那妹子的武功,天下第一剑客之名实至名归,不打一丝折扣。有她坐镇王府,我请再多的帮手来、买通什么内应都是白搭。我本来不想找你,这是实在没办法了。”
他双目直视陆小凤的面容,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忙,你不会不帮吧?”
陆小凤苦笑道:“咱们的关系,我怎么可能拒绝你?”
不等老牛露出喜色,他已经又说道:“只是你要给我一点时间。满江湖的人都知道,我那异父异母的亲妹子,只有她管我,没有我管她的份儿。我说的话,她也不一定听。你总要给我一些时间叫我去说服她对不对?”
“行,我给你时间,你需要多长时间?”
陆小凤道:“这只怕还取决于你。”
“什么意思?”
“我自然对你的话深信不疑,但我妹子却不认得你,她连我的话都只看她自己的心情听不听的,肯定不会听你的话。你有没有什么铁证可以拿出来的,交给我拿给她看,否则只怕我也说不动她。”
老牛道:“我亲闺女死了,家里被害得这些年一贫如洗,我就差去街上跟闲汉们一起等跑腿的活儿干了。还要什么证据?我本人就是证据!”
陆小凤摇头。
不等老牛翻脸,他就又说道:“你先别急,我没说不帮你。只是你这话说给我听我自然信你,但其他人,哪怕不是我妹子,随便抓一个人来也不一定会信你的话啊,老牛,咱得讲道理是不是?”
“那你是不肯帮忙了?”
陆小凤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来替你找出他夺你家财的证据,摆在我妹子面前,说服她,怎么样?你放心,我那妹子是个刚正不阿的性子,比世上大多数男人还要铁面无私,只要有证据,哪怕是至亲她也不会徇私枉法。”
“你帮我找证据?怎么找?当年他不是亲自动的手,而是他说了要钱之后,放任手底下的狗腿子随便搜罗罪名把人抓进大牢里……我不知道还怎么找证据。”
陆小凤道:“那当初抓你的官儿你总认得吧,他还在人世么?咱们去找他,然后顺藤摸瓜,找出当年东海王给他下命令的人证物证,哪怕只有一样也好。或者我们可以联合当年的其他受害者一起,从害他们的人入手,到时候受害者再加上人证或者是物证,我妹子必会信我们的了。”
“然后她就会为我们大义灭亲?”
陆小凤点头,斩钉截铁地说道:“对。”
然而很快他就知道,他此时的话说得委实太满了些。
因为他和老牛在东海境内四处奔波,因为追查的是许多年前的事情,很多人事物都不似从前了,很费了一些功夫,才终于叫他和老牛拿到了证据。
人证和物证都有。
老牛道:“好兄弟,这回就看你的了!”
陆小凤说道:“楚蓝此时就在城中,我现在立刻就去找她,你只管在这儿等着我的好消息!”
陆小凤去得很快,回来得更快。
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谁看了都知道事情办得并不顺利。
老牛道:“陆小凤?”
连续叫了好几声,陆小凤才回过神来,喃喃说道:“她不答应,我看错人了,她不肯答应……”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在了椅子上。
老牛哑声道:“楚蓝看了证据,不肯相信,还是不肯帮咱们?”
陆小凤苦笑道:“既不相信,也不愿意帮我们。”
不等老牛说什么,他已经又振作起来,强打精神安慰他说道:“老牛你别急,再给我几天时间让我说服她。我不信楚蓝是这样的人,她可能只是一时不愿意相信,你等我好好跟她说说,或者是安排你见她一面,亲口跟她说一说你、还有许多人这些年的艰难和冤屈,成不成?”
老牛苦涩道:“不成又能怎么样呢?她不光武功高强,还会医术不怕毒,咱们想暗算她只怕都很难。我那朋友也说天下第一剑客是个正直公道的人,我这才抱了几分希望找上你。事到如今,你还愿意帮忙,老牛已经感激不尽。只盼着老天开眼吧!”
陆小凤安慰道:“你也别太灰心丧气。你那朋友说得对,满江湖都知道楚蓝的人品,说不定她只是一时不能接受,今晚我回王府里她就来主动找我跟我说要站在我们这边了。”
“那就借你吉言了。”
陆小凤安抚住了老牛之后,仔细收好了那些证据,回府去找了楚蓝。
这一回陆小凤的聪明才智似乎不管用了,不管他怎么说,楚蓝都不理会。
先是玉天宝和上官雪儿发现楚蓝好像和陆小凤吵架了,再也不找他喝酒了。
很快楚蓝的徒弟们也全都知道了——师父不搭理陆小凤了,好像在生他的气。
没过两天就发展成整个东海王府全都知道了。
因为陆小凤搬出了王府,不再回来了。
在这期间,王府里又发生了一次行刺事件,当时是在深夜,行刺的人直奔东海王而去,旁人理也不理,目标十分明确。
对方武功高强,东海王的武功在江湖上连二流高手都算不上,支应的十分艰难。
眼见着不出五招就要命丧对方双钩之下。
楚蓝及时赶到,救下了他的性命,追着那人直接打出了城外,到天亮时楚蓝才毫发无伤地回来,她对东海王说对方受了重伤,应该活不了了。
有她在,叫他只管放心。
虽然搬出了王府,但还住在城里的陆小凤当然不肯死心。
他带着老牛、还有另外几个受害者在城中又拦住了楚蓝谈了一次。
这一次谈话的内容无人知晓,只知道说到最后似乎是楚蓝和陆小凤吵起来了。
最后陆小凤甚至说出了“恩断义绝”四个字。
楚蓝的回应是干脆利落地割袍断义。
那日她回到府里,东海王恰好有事在前院,亲眼看见了她面如寒霜,衣角也缺了一块,看上去分明是利刃所断。
他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大石终于彻底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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