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社会实践周从养老院回来后,张秋穗就加入了一个校内的志愿者组织,也陆陆续续跟着参加了几次活动,而这次要去的是一家叫做爱康的精神病院。

    “……你们要去爱康精神病医院?”宁安在电话里问。

    “对啊,资料里写着是这家医院。安安,你放心好了,我们不和病人接触,只是做一些打扫卫生的工作……啊,不和你多说了,我们到地方,要下车了。”

    张秋穗一行人下了车,入眼的是一家规模很小的医院,外墙斑驳,“爱康精神病医院”这七个烫金大字都脱落了一个,看上去是家年代颇为久远的医院。

    一阵寒风吹过,地上的落叶打着旋飞了起来,同行的一个小姑娘小声嘀咕:“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有点阴森?”

    张秋穗在心里默默的点头。

    带队的学姐负责和医院的人员接洽,随后给志愿者们分配了工作,接着就是一上午的忙忙碌碌。

    张秋穗再一次把手机拿出来,还是没看到宁安的短信,心里不禁觉得奇怪,这可不像他之前的做法。要是之前的话,他就算不打电话,也会发短信的。

    虽然有时候她觉得他过于粘人了,但突然间不粘了又觉得有些不适应。

    难道是忙工作?

    自从知道宁安的富二代身份后,他告诉了她所谓的兼职都是些什么,她也才知道原来他实际上是个大忙人。

    张秋穗边走边想着事的结果就是差点撞到人,要不是对方及时扶了一下,刚洗好的被单都要掉到地上了。

    “啊,抱歉抱歉!”

    “呵,在想什么呢?穗穗。”

    熟悉的声音让张秋穗猛地抬头,惊讶道:“安安,你怎么来了?你是来找我的吗?”

    宁安将她手中的被单接了过去,“是来找你的,同时也是来看望一位长辈。”

    张秋穗带着他来到晾被单的地方,两人一人捏着被单的两个角,将被单展开,在铺在架子上。

    “长辈?他在这里住院吗?”

    “不是,她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两人边工作边闲聊,齐心协力,终于把最后一张被单晒到晾衣架上。

    一位身着护士服的中年女性走了过来,开口称呼宁安。

    “宁安?我说怎么一转眼找不到人了,原来你在这里。”她转头看向张秋穗:“这位是?”

    宁安对张秋穗介绍道,“穗穗,这是月姨,从小时候就一直很照顾我。我今天除了来找你,就是过来看望她的。”

    又对月姨说:“月姨,她就是我跟你说的穗穗。她今天过来当志愿者。”

    月姨的脸上笑意更浓,调侃道:“原来这就是你一直提的穗穗啊,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今天可算见到了。”

    张秋穗被夸的脸红,“您好,很高兴见到您。”

    见时间到中午了,月姨高兴的说:“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餐馆很不错,走,我请你们吃饭。”

    宁安:“哪能让您请啊,我是晚辈,该我请的。”

    到达月姨所说的餐馆,点完餐,三个人又说了会儿话,忽然宁安打了个招呼去包厢外接电话,一时间只剩下了月姨和张秋穗两个人。

    “听宁安说你老家也是张庄村的,还和小梅,哦,就是宁安的妈妈,是邻居?”月姨问。

    “嗯,我们两家就隔了一堵墙,听说我妈妈还和宁安妈妈是好朋友呢。”

    月姨笑了笑,“那真是挺好的,如果小梅知道她的儿子和好朋友的女儿在一起了,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月姨说着露出了怀念的神色,张秋穗不禁对小梅产生了好奇之心。

    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有人说她不知检点,未婚先育,有人说她太傻,为了一个离开她的男人,落到这样凄惨的地步,她的妈妈也时不时的提起她,说一些她们少女时期的往事。

    似乎每个人对她的看法都不相同,那她实际上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大概是见到了和好友有很大渊源的女孩,月姨的思绪不禁飘到了多年前。

    那时的她刚刚成年,从农村老年包袱款款的来到了b市。她以为她终于逃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庭,来到梦想的b市,将会是一个赞新美好的开始,却没想到刚下火车就感受到了社会的残酷。

    她被人贩子盯上了。

    当她被人贩子捂着嘴,强硬的往面包车里拖拽时,她真的以为一切都完了。人贩子很狡猾,大声说他是她父亲,把闹离家出走的女儿带回家,因为是“家事”周围人都不敢插手,只有小梅冲了出来,她大声说那是人贩子,她已经报警了。人贩子怕警察真的过来,匆匆丢下她跑了。

    劫后余生的她趴在小梅怀里痛哭,即使她哭的稀里哗啦,她也没有嫌弃她,反而耐心的安慰她,那一刻她真的把小梅当成了自己的救世主。

    事后,小梅知道了她刚从老家出来,对b市都不熟悉,就把她带回了她家。在那里她见到了小梅的男朋友宁建华。

    第一次见他,她真的不敢相信这个把自己收拾的一尘不染的男人竟然与她和小梅一样,也是出身农村,如果他不说,估计都会有人以为他是哪个老板的儿子。

    可以看出小梅很喜欢她的男朋友,一见面就叽叽喳喳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反而是她男朋友情绪克制,只是微笑的对她点点头就不再说什么。

    之后,经小梅介绍,她在小梅家附近租了一间房子,又经她介绍得到了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可以说小梅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和贵人,虽然小梅说这些没什么,但她都记在心里。

    虽然她一直惦记着报恩,但她没想到报恩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小梅和宁建华分手了,或者说是宁建华先提出的分手,而小梅却不愿意。

    小梅来找她哭诉,在她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她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是有一个富家千金看上了宁建华。

    “他说他不愿意一辈子蜗居在这里,他说他一定要成为人上人……呜呜,他说他下定决心后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我,不耽误我找下一家,他还说他没有对不起我,这还不算对不起我吗?我们这么长时间的感情在他眼里一文不值吗?他就是对不起我!他对不起我……”

    看着眼前哭的歇斯底里的小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拼命往上爬的宁建华有错吗?只想和和美美过两个人小日子的小梅错了吗?

    她不知道。

    要真要说点什么,大概就是不合适吧。

    两个人不合适,即使命运线短暂的重叠在一起,最终也会分道扬镳。

    因为不放心小梅,她搬过去和她一起住了几天。房子和她第一次来时没多大区别,显然宁建华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拿走,只留下了一个伤心人。

    就在她以为小梅会慢慢走出失恋的阴影时,小梅竟然检测出怀孕了!

    可以说是惊天霹雳。

    她的第一反应是把这个孩子打掉,他来的时机太不巧了,这样一个注定没有父亲的孩子会成为小梅的拖累,小梅还年轻,不能被这个孩子拖垮,但小梅却坚持生下他。

    小梅说她从小就没有父亲,她一直梦想着和自己喜欢的人组成一个美满的家庭。她说她见宁建华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一直想和他结婚,然后再生一个孩子。她说宁建华是她第一个喜欢上的人,也是最后一个。

    于是,她知道了小梅根本就没有忘记宁建华,甚至执念更深了。

    之后艰难的孕育和生产过程不提,生完孩子后,她惊恐的发现小梅的精神出了问题。

    前一秒,她还疼惜的抱着孩子,后一秒却将孩子推的远远的,仇恨的看着他,任凭孩子哭哑了嗓子。有时她会自言自语,仔细一听,她竟然是在跟她幻想的宁建华说话。有时还会间歇性遗忘一些事情,情绪大起大落,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有时甚至突然将脑袋往墙上砸。

    因为后来她托人换了工作,新工作刚好是精神病医院的护士,所以比起其他人对精神病的不在乎,她深知精神病的危害有多大,因此工作之余她时常去看望他们。也是因为这,她发现了小梅竟然打孩子。

    五岁的孩子被打的像只小兽一样,连哭都不敢大声。

    她深知不能再这样下去,小梅要进行系统的治疗,孩子也要有个靠谱的长辈教导,于是她想方设法联系到了小梅的母亲。

    年迈的老母亲见到小梅第一眼就忍不住眼泪泗流,她向她说明了小梅的病情,她也同意将小梅送到精神病医院,可是钱的问题难住了他们,精神病医院的治疗费可不是个小数目。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迹,他们在收拾小梅物品的时候,竟然发现了一个存折,上面有一大笔钱。

    这不可能,小梅怎么会有这么钱?

    刹那间,一个男人的名字跃进她的脑海。

    宁建华,难道是他?

    不管怎么说这笔钱总算解决了燃眉之急。小梅进了她工作的这家医院,也就是爱康精神病医院,小梅母亲则带着孩子回了老家。

    时间一天天过去,小梅的病情稳定了下来,一切都好似往好的方向转变。

    有一天,小梅突然提起了宁建华,问他现在怎么样。她被吓了一跳,这些年为了不刺激小梅,她从来没提过宁建华,甚至连他的新闻都故意不让她看,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提他。

    她回答他挺好的,成了个大老板。

    就算不懂商业,她也是听说过宁建华的,这些年他可是借着妻子的东风混的风生水起,成为人上人了。

    小梅说是嘛,他实现了他的梦想啊。

    就在她以为这只是小梅突发奇想问问时,她又说她想见见他,她想彻底结束这一切,她求她帮帮她。

    这是这些年小梅少有的神志清醒的时刻,当时她以为小梅快要好了,为此还暗自高兴,于是她答应帮忙,却没想到这成了她今后最后悔的事。

    和一位大老板见面可不容易,尤其是她们这种无权无势的人,但她还是想法见到了宁建华。彼时的宁建华已经大权在握,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当权者的威严,可在听说小梅的事后,依然愣住了。

    他说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说他和小梅分手的时候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留给了她,还额外给了她一大笔钱,他以为她会拿着那笔钱好好过日子,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尤其是当得知小梅还给他生下一个儿子时,他更加沉默了。

    因此,当得知小梅想要见他一面时,他答应了去医院看她。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的发展都有征兆。

    那天一大早小梅就起床梳洗,将自己收拾的妥妥当当,她问小梅想要她陪着她吗?小梅摇摇头说不用。临走时,小梅叫住了她,说:

    “身为女儿,我让我的母亲一大把年纪还替我操心。身为母亲,我从来没有好好对待过我的儿子。身为恋人,我对他的离去无能为力。身为朋友,麻烦你了太多的事。”

    “我的人生真的是失败透顶了。”

    “所幸,到了最后我想明白了。即使是这么失败的人生,还是有些价值的。”

    “小月,如果你见到了我的孩子,告诉他,妈妈不会让他的人生也像我这样失败。”

    她当时不明白小梅说这些话的用意,只是心里有一股浓浓的不安。

    “小梅……”

    “小月,这些年真是谢谢你。能和你成为朋友,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那双被病痛搓磨不再明亮的眼睛温柔的看着她,一如多年前她从人贩子手中救下她时,温柔的安慰她的表情。

    后来,小梅在宁建华的面前,从楼上一跃而下。

    当看着那个男人脸上惊愕、恐惧、懊悔、内疚、痛哭的表情时,她突然明白了小梅那番话的意思。

    她要用自己的死成为这个男人心中化不开的结,她要让他永远对自己心怀内疚,她要将自己的死化成儿子的阶梯,要让她的孩子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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