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叶随风哗哗作响,蝉鸣声不绝于耳,像是将一生在短暂的时光中都呐喊出来。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落在躺在秋千上的女孩的眼睑,这是五月阳光的温度。
秋千晃晃悠悠,张秋穗的思绪也跟着迷迷糊糊,但朦胧中一个念头越发清晰。
他要来了。
他?是谁?
他是……
“穗穗,快醒醒,我回来找你了!”
“穗穗,起来和我玩啊,我是宁安啊!”
朦胧中她听到有人在喊她。
宁安?
原来是宁安啊。
是她一直想要寻找的宁安啊。
张秋穗挣扎着睁开仿佛被胶水黏住的双眼,努力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穗穗?你怎么不说话啊?你不是一直想见我吗?难道不应该很开心吗?”他疑惑地眯起眼,在满脸横肉的堆积下,双眼直接成了两道线。
张秋穗看着他恍惚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说…你是谁?”
“我是宁安啊,张宁安,小时候和你一直玩的安安啊。”他笑了起来,露出了参差不齐的一口黄牙。
张秋穗吞了吞唾液,说不出话来。迟钝的思绪上线了两秒,为她的大脑带来了一丝清明。
眼前这个满脸红彤彤的横肉,坑坑洼洼的青春痘,开口就是一口黄牙并伴随着口臭,怎么看都是猥琐的大叔的人是宁安?宁安明明就像天使一样漂亮啊。
是不是哪里不对?
“穗穗?你想不想我啊?”
——穗穗!
张秋穗呆呆的点头。
毕竟是小时候的玩伴,青梅竹马共同陪伴了对方七年,她当然很思念对方的。
“我也很想你哦,所以我们亲亲好不好?”他说着嘟起肥厚的嘴唇向她靠近。
唉???
唉!!!
不对吧!绝对有哪里不对吧!
“穗穗,你不要害羞嘛。”
——穗穗!
随着他的靠近,她仿佛已经感觉到对方嘴唇贴着自己肌肤的粘腻感觉。
不行!
绝对不行!
“你不要靠近我啊!!”她惊恐地直起身子,双手胡乱挥舞,奋力挣扎。
“张秋穗!几点了,你还不起床!一会儿都赶不上火车了!”
张秋穗眨巴眨巴眼,再眨巴眨巴眼,眼前还是一脸怒气的母亲,而不是强迫她亲亲的“宁安”,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惊魂未定的抚胸。
“什么啊,原来是梦啊。”
这可真是一个噩梦,幸好不是现实,宁安没有真的变成一个猥琐变态男,不然她……
不然……
不然……她要怎么样?
张秋穗抚胸的动作停止了,凝固成一座雕像。
仔细一想,从十二岁到十八岁,他们已经分开六年了。六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会发生吧?
也就是说梦中发生的事还是有可能发生的?
想到这里,张秋穗雕像龟裂,一寸寸化成灰,又被母上大人一巴掌拍回了现实。
“你发什么呆,赶紧洗漱去!赶不上火车,大学报道迟到了你就哭吧!”
对啊,今天是她前往b市进行大学报道的日子。
张秋穗眨了眨眼睛,终于从噩梦残留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变回了平时的她。
“我知道啦,这就起床。”
张秋穗温言温语将气呼呼的母上大人哄走,穿好衣服,将被子叠的整整齐齐,走进洗手间洗漱。
她一边刷着牙,一边思绪又跑到那个梦上。
那虽然是个噩梦,但也向她提了个醒。
多年不见,或许她思念的宁安已经物是人非,可能身上已经没有了儿时的影子。
那样的话,她找到他又怎么样?
张秋穗愣了,她看向镜中,明亮的镜面映出一个清秀的女孩。
她没有绝世的容颜,称不上是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人,勉强能说一句清丽可人,只有那双清澈的眼睛,如同含着一剪秋水,微微一弯,仿佛无尽暖意包裹着注视之人。看着这双眼睛,大概没人能冲它的主人发脾气。
但是,它的主人显然有些不满意。
“唉,真是和小时候长的一点都不像。”
张秋穗左看右看都觉得自己和小时候差别很大,同理而言,这样不就基本上可以肯定宁安也会有很大的变化嘛。
张秋穗有些气馁,但又很快想通了。
先不说这些只是她的猜测,就算宁安真的变成了完全陌生的模样,只要他没有违法犯罪道德败坏,即使变成梦里的那个样子,她一定会像六年前一样,和他重新成为好朋友!
张秋穗握紧拳头,暗自下定决心。
餐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早餐,父亲和母亲轮番向张秋穗嘱咐在陌生城市生活的注意事项,张秋穗耐心的一一答应。
突然,母亲一改话题,看向张秋穗,“说起来,宁安那孩子也在b市吧?”
张秋穗握紧筷子,迟疑了两秒后点头。
六年前,一个妩媚美丽的女人来到这个与她格格不入的小村庄,将她的青梅竹马张宁安带走了。临走前,她居高临下的斜睨着她,语气似嘲讽又似不屑。
“小女孩,你现在太嫩了,所以才什么都留不住。怎么?不服气?我想想……唔,像你这种出身农村的女孩,我想来想去好像只有学习唉。所以你就好好学习吧,说不定未来你能考上b市的大学,这样你和他还见上一面。当然啦,也只是见见面,其他的就没可能啦,毕竟啊,到时候你俩差的太多了……”
时隔六年,她才发现她将那个女人的话记的清清楚楚,一字不差。大概是因为她风淡云轻间将她十二年来的天真击个粉碎。
“这样的话,穗穗说不定还能见到宁安呢。”母亲幻想。
父亲顿了顿,不悦道:“b市这么大,怎么可能那么容易碰到,就算碰到了他说不定早就忘了我们这些泥腿子了。”
他冷哼一声,“他这些年可是一次都没回来过,真是白瞎了那么多年对他的照顾。”
他转头嘱咐闺女,“穗穗,这种白眼狼就算遇到他了,也别和他玩。咱们家不图他家的钱,但这种人品不适合交朋友。你好不容易考上了青华大学,是十里八村的头一份,更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能被这种人耽误……”
父亲和母亲转头讨论b市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张秋穗低着头没有吭声。
这个疑惑她也有。
为什么这么多年,宁安一次都没回来过呢?他不想念张庄村,不想念笨笨,不想念他姥姥……
他不想念她吗?
但是,无论结果如何,她都想找到他。
因为他们约定过啊。
他们一定会见面的。
告别了前来送行的亲戚朋友,张秋穗第一次离开生活了十八年的张庄村,坐上火车,前往那个遥远又陌生的城市求学。
多个小时的路程,张秋穗的精神已经有些疲惫,但当火车到站的提醒响起时,她不由得精神一震。出站后,风带着北方的空气迎面而来,这与老家不一样的气息,让她条件反射的皱起眉头,但下一秒又舒展开来。
没关系,她会适应的。
如果把视角拉到高空,会发现在张秋穗火车下车时,十几公里外的国际机场,一架从伦敦飞来的飞机也在缓缓降落。
机舱打开,一行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簇拥着一位年青男子走向出口。
“少爷,我们接着来要先回老宅与老爷见面……”
年青男子回头,露出一张面如冠玉、俊美非常但冰冷如霜的脸,他冷冷地打断保镖的话。
“不用,直接去学校报道。”
“可是,老爷说……”
年青男子不耐的皱眉,“我不是五岁的小孩子,找得到学校的大门。”见保镖还有话说,他淡漠的眤了他一眼,“怎么?还想压着我去不成?”
保镖呐呐连声说不敢,男子冷哼一声从保镖手里夺走行李箱,大跨步离开,只留下几个保镖匆忙向他们嘴中的“老爷”汇报情况。
此时,张秋穗和父母已经坐上了出租车。平常的时候,父母可不舍得坐出租车,但是今天闺女开学,他们高兴。闲聊时,开车的司机一听他们要去第一学府青华大学报道,立马打开了话匣子,和父母讨论起教育子女的心得。
张秋穗见状,虽然有些害羞,但还是没有打扰父母的兴致。慢慢的,她开始跑神,思绪像一缕风飘飘荡荡回到了她和张宁安初遇的时候。
那年,她和张宁安都是五岁的小萝卜头。
那是五月,麦穗青黄交接时节,一场大雨后,在雨水和泥土的气息中,她见到了张宁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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