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蓝底白字的路牌迅速倒退。沈甜闭着眼,斜靠在椅背上,故意把肿起的左脸隐在发丝里。
谁都没说话。
但他们都心知肚明。
路过服务区的时候,顾逸之独自下车,回来时递给她一个冰袋,用软白色的手绢包裹着。
他说:“敷在脸上。”
沈甜的嗓子已经呈报废状态,她从鼻子里压出一声‘嗯’,轻轻把冰袋放在脸颊。
车继续行驶,又走了一段,前方开始拥堵。今天是特殊的日子,只要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会不惜代价,只为团圆。
他们却做了逆行者,狼狈不堪地从所谓的家里奔逃。
晚上九点,疲惫到极限的两人,终于看到巨大的红字:江城欢迎你。
一路奔波,终于抵达。
到家时沈甜几近脱力,顾逸之也没好到哪去,胡子长出来,头发也乱糟糟的,活像在天桥下的流浪汉。
她拉着他的手,走去卧室。
床上有些乱,还维持着临走时的状态。沈甜给他找了一身干净的睡衣,站在他旁边看他脱衣服。
顾逸之衣服掀到一半,露出紧致的小腹,磨磨蹭蹭的,见她还不走,终于绷不住,“我可要脱了。”
沈甜仗着自己不能说话,所以理直气壮地站在旁边继续看。
他不再坚持,直接把毛衣脱下。和沈甜想的一样,他不光脸上那一处伤,身上也有。
锁骨下的红痕深浅交错,后背上要严重些,渗出的血丝已成枷。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落在蜿蜒的红色上方。
却迟迟不敢触碰。
顾逸之匆匆穿上衣服,笑着说:“看着吓人,其实不疼。”
他背过身去,把裤子也换好,沈甜注意到,伤都在上半身,腿上没有。
窗外爆竹震天,吵闹的声音要维持到零点过后,才算是过了年。顾逸之躺在床上,眼神落在旁边的沈甜脸上。
他凑近了些,手掌想过去摸,却不得章法,那片红肿里并排三条紫红色红痕,他不敢想象当时的场面。
心脏抽痛,他搂紧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问:“是你妈打的?”
“嗯。”
沈甜搂着他的腰,疲惫地闭上眼睛。
两人都不再说话,就这样抱着。室内漆黑,窗外的烟花绽放,照亮狭窄的卧室,沈甜一直看着他,看着他眉角的伤。
是他爸爸打的。
她还记得那个走路迈正步的男人,脸上永远是严肃冷漠的表情,像个置不下其他情绪的机器人。
第一次见他时,是在教导处,他居高临下地扫了她一眼,鼻尖哼出一句:“我说的呢,是修车的女儿啊。”
也是那次,她才知道顾逸之家条件很好。
好到给老师塞红包的数额,都是她家两年的收入。
虽然在那个年代,这种贫富落差给她带来巨大的震撼,却依然挡不住顾逸之再受欺负时,她第一时间伸出的手。
他们相拥而眠。
直到第二天十点才醒,枕边没人,她睡眼惺忪,摇摇晃晃地下床。
顾逸之在厨房做饭,身上扎着卡通围裙,他精神好了很多,脸上的血痂上也盖着创可贴。
她摸着自己微肿的脸,虽然还有些疼,但不烧得难受了。
嗓子依旧失声。
所以顾逸之为她定下养身体计划,心情平稳,眼神交流,交流不明白的微信打字。
她无奈。
【仙女甜】:这个虾仁好像有点淡。
点击发送后,她指着盘里的虾仁炒百合瞪眼。
顾逸之夹了一块,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点头肯定,“我故意做淡,对你嗓子的痊愈有好处。”
沈甜气闷,又吃了一口没滋没味的饭。
吃完饭后,她就被推出厨房。昨晚睡得太久,不想再躺着了,所以她溜达到阳台。
姚远的东西都搬走了,她的东西又少,可怜巴巴地挤在一个抽屉里,她坐在椅子上,凑到镜子前看自己。
脸颊不那么肿了,只是三根指印越发清晰,还有扩散的趋势。
踌躇着从一堆瓶瓶罐罐里找到粉底液和遮瑕膏,一点一点小心涂抹,直到颜色浅淡。她想了想,又画了眉毛,涂了一层浅浅的唇釉。
这样看的话,气色变好很多。
心情也在渐渐晴朗。
她把头发随意挽起,又换了件连衣裙,走到厨房门口时,刚好顾逸之拎着垃圾出来。
他眼神触到她时愣了一下,伸手摸了下她脸。
沈甜本来就很久没化妆,冷不丁化了之后自己也不自在,又被他这样看着,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她踮脚,凑近他耳朵低语:“不好看吧?”
“好看。”顾逸之微微低头,笑着把他耳边的碎发掖到耳后,露出整个脸颊。
整个过程小心翼翼,却怀着欲言又止的情绪。
沈甜觉得,他们都在很小心地避开这个话题,明明见到对方最狼狈的一面,却都没有勇气倾诉和安慰。
只能如履薄冰似的试探,却掌握不好关心的尺度。
她回到卧室,点开手机,顺便钻进被窝。
【仙女甜】:你想和我说点什么吗?
门口脚步攒动,无声之后,手机震动。
【顾逸之】:我爱你。
【仙女甜】:……
【仙女甜】:如果是这句的话你可以进来亲口告诉我。
门开了,沈甜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明明是她主动的,此刻却忽然怂了。
顾逸之直奔她来,呼吸之间,他双臂撑在床头,低头轻吻她额头。
“我爱你。”
他的气息萦绕,不知从哪刻开始,他褪去孤傲清冷,柔软的让她想哭。
沈甜嘴唇翕动,用唇形说了一句:“我也爱你。”
四目相对,顾逸之的身体又压低了些,沈甜感觉到他的重量,忽然无措。
这种姿势的亲密不免让人多想。
所以她脱口而出:“避孕套在垃圾桶里。”
因为发不出声音,所以这更像是恋人之间的低语,空气瞬间凝固,周遭被暧昧气息填满。
眼前的男人身体一僵。
!
沈甜眨巴眨巴眼,大脑刚连接上理智,所以,她刚才说了什么?
啊!
怎么失声了也挡不住她的破嘴,情急之下,她又无声说:“我不是故意扔的……”
救命……
沈甜好想昏过去,但眼前的人不给她这个机会。被子被他拉下,瞬间唇被温热覆盖,鼻间是他的气息,带着和上次轻触试探不一样的意味。
他的温热烈绵长,带着不容反驳的占有,他的手扶着她侧脸,小心地托住下颚,微微承托,指引她迎合他的热烈。
沈甜喘不过气,下意识推着他前胸,只是力气薄弱,倒像是欲拒还迎。
深吻过后,顾逸之额头抵着她,呼吸逐渐沉重,他隐忍着身体变化,小心避开重要部位,哑声说:“我们结婚。”
“……”
沈甜被撂在半空,上不来下不去,陌生的情愫翻滚着,她有些急。
“不结婚也能做的。”
顾逸之愣住,喉结涌动,眼神晦暗不明,“这样不太好…毕竟……”
沈甜搂住他脖颈,向前探了探,诚恳地疑惑,“你不会不行吧?”
好奇怪,他确定是去加拿大留学吗?那里据说很开放的,怎么他这样子,怎么像是去了伊朗。
顾逸之身体僵硬,她……她说什么?
说他不行?
呵……
沈甜还不知道自己说了对男人来说多么扎心的话,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他箍在怀里,带着掠夺意味的吻铺天盖地。
直到日暮时分,床边才懒懒垂下一只手。
她好后悔。
真正体验过了才懂,这种事看着不累,做着累死。本来以为结束了,还没等爬起来,就又被翻身压下。
从刚开始的柔情缱绻到救命!怎么还没完。其中的心理转变只有她自己懂。
她想趁着这个间隙逃跑,手还没抓住床沿,腰上又被温热的手臂缠上,耳边是他略带磁性的低语:“去哪?”
挺好的两个字怎么被他说出威胁的味道。
她阿巴阿巴,指着门外,又做仰头喝水状,一脸诚恳。
“不用动,我去倒。”
沈甜裂开……
晚饭是端到床上吃的。
她怨念地拿着筷子,挑了一口面条塞进嘴里,咬牙切齿地嚼。
凡事都要有个度,是吧?他怎么能这样,她都说了不要,他还不听,根本没把她放在心里。
许是她的表情太刻意,顾逸之挑眉看她,“怎么了?”
沈甜哼了一声,到底没好意思直说。
只动了动嘴,“面条太淡了。”
顾逸之不说话,夹了块红烧肉放在她碗里,幽幽说:“不要说男人不行。”
沈甜哼哼,干巴巴地斜了他一眼,嘴巴快速蠕动。
“你这样和小时候好像。”他忽然说,“那时候你生气就坐在我旁边念咒,我仔细一听,全都是脏话。”
“所以……”他拉长音调,“你在骂我。”
沈甜摇头,一脸无辜。
他支着下巴,慢悠悠地说:“那你是……”
沈甜凑过去,用气声说:“我夸你呢。”
“哦?”他垂眼描绘她唇线,慢慢靠近,声音带着蛊惑,“夸我什么?”
“夸你厉害!”
沈甜说完,马上竖起大拇指。
顾逸之笑出声,越过她的手轻啄她的唇,辗转研磨,直到她呼吸困难才离开。“这样就厉害了?”
沈甜马上双臂交叉,直接承认是她不行,是她口出狂言。
然后在他审视的目光下瘫倒在床,假装身体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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